春節前，會侍弄花草的朋友送我兩盆長壽花，一盆洋紅，一盆橙黃。它們到家的時候，蓬鬆的花枝上滿是花骨朵兒，密匝匝的花朵組成了兩個碩大的圓球，厚厚的肉質葉片全部被花朵蓋住了。
這兩盆長壽花，給我家的這個春節，帶來了溫暖；讓年邁的母親，喚回了生命的激情，帶來了戰勝病痛、熱情生活的希望。
我們今年的這個春節，與往年不一樣。過去幾十年來，父母親居住的農村老家院子，是大家聚集的地方。節日裏，父母親是全家的中心，全家人在煙熏火燎的忙碌中，熱熱鬧鬧地過大年。
進入臘月，父母親就開始爲過年忙碌。磨面烀餅，機米蒸糕，掛風臘肉，曬饅頭片。大年三十晚上和正月的頭幾天，大家在老家院子團聚，小孩大呼小叫，老人笑逐顏開，我們與小時候的玩伴喝酒閒聊，其樂融融。
今年是父親離開後的第一個春節。我原打算還在老家院子裏把兄弟姐妹們召集在一起，過一個像往年一樣的團圓年，讓左鄰右舍覺得，這戶人家的老屋，沒有因主人的離去而變得冷清。
但是，天不遂人願。進入臘月，母親查出腦梗，表現出頭昏、心悸、行走困難等症狀。在省城給她掛了最好的心腦血管專家號，服用藥物治療。春節期間，便放棄了回老屋過年的想法，帶她在我縣城新換的恆溫住房裏靜養。
年前，朋友的兩盆長壽花送來時，母親的症狀還沒有緩解。第一次見到能在“四九”天開花的植物，老人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既覺得不可思議，又十分歡喜。花名曰“長壽”，年過“米壽”的老母親，自然會產生喜歡的聯想。我們把兩盆長壽花放在陽臺上，精心侍弄，靜待花開。
臨近春節的一天，病中的母親幽幽地對我說：“恐怕你爸爸在那邊孤單，也想要我過去了。不然，怎麼這才半年時間，這麼快就生病了，年都不讓我過得安生呢……還是送我回老屋，我不能待在你們家，不要把你們剛剛換上的好房子，給糟蹋了。”她的眼神裏，明顯地流露出落寞和悲觀。
聽了母親的話，我頭轉向一邊，生怕眼眶裏打轉的淚水，讓她看到。作爲農民的父母親，勤勞一生，辛苦地把我們養大，省喫儉用，四十多年前，在那極度貧困的日子裏，就供我們弟兄上大學。父親彌留之際，還因爲自己重男輕女，沒能讓妹妹多讀書而自責。現在，母親自己生病了，卻怕弄壞我的新房子，想回老家。這讓做兒子的我情何以堪？
省城專家開出的藥很是對症，恆溫房對母親病情的緩解也起到了作用。春節過後幾天，母親的病情大有好轉，已經能在客廳和陽臺上走動散步了。
跨年前後，兩盆長壽花，先是慢慢地綻放出一朵兩朵，然後，彷彿一夜之間，兩個花盆都爆滿了燦爛的鮮花。長壽花雖然花朵不大，質樸無華，但花朵綻放後，密密麻麻，轟轟烈烈，整株形成一個巨大的花球，滿眼燦爛熱烈，生機勃勃。
坐在陽臺上，沐浴着節後暖暖的冬陽，看着花盆裏滿滿簇擁着的小巧鮮花，母親笑着喃喃自語：“想不到，正當‘四九’，滴水成冰，還真的能看到，鮮花開得如此鬧騰。”
是的。這種花爲什麼叫長壽花？就是因爲它在這嚴冬季節也能開花，而且開得這麼豔麗。這，顯示了它生命力的頑強和旺盛。
母親的病情緩解後，便經常在陽臺上堅持走動，也坐在花盆邊上曬太陽。從她日益朗潤起來的眼神裏，我們看到了她重新燃起的生活信心，看到了她對生命的堅持和希望。
省城的小學、大學都要開學了，孩子們節後的生活將步入正常。待到母親逐步康復後，我們將帶着她，再回江南，回到孩子們的身邊。
千金難買老人歡喜。這兩盆長壽花，我們也一定會將它們帶在身邊。（2023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