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當一個人總在回想過去
就意味着他正在老去。而我
打心底裏不願承認正在老去
雖然我無法抗拒歲月的流逝
雖然我刻意穿戴年輕步態輕盈
雖然我時不時剪去鬢角竄出的幾根銀絲
然而，一切不服老的努力總是白費心機
我還是忍不住回想過去。猜想當年
我究竟是生在前半夜還是後半夜
母親頭天在哪片地裏幹過農活
生我那天晚上母親吃了幾碗飯
那天夜裏有沒有刮過風下過雨
在我呱呱墜地時究竟啼過幾聲
守在屋外的柴犬朝着山那邊旺過幾聲
我時常陷在回憶裏數着生命倒計時的鐘聲
回憶，縈繞着那片熟悉又逐漸陌生的土地
那片曾經人聲鼎沸雞犬和鳴的土地
那片雨天我光着腳丫踩出過許多泥坑的土地
那片我曾端着破碗追着一羣雞撿雞屎的土地
那片安眠着我的父母兄弟和祖輩的土地
我甚至轉而想象我已老去之後
如果有一天孩子捧着我的骨灰
驅馳千里，送落葉歸根
該把我安放在哪個方位
那裏是否恰恰是我出生的地方
是否朝着太陽昇起的方向
是否朝着我曾走出大山的方向
是否若即若離地守在父母身旁
當我還要想象得更遠更長
太陽光已刺啦啦地從窗櫺照進現實
流浪貓又從我窗外目光呆滯地走過
幾隻不知名的小鳥依然在枝頭歌唱
我習慣性地撫一把稀疏的頭髮
該出門出了。我猛然收回錯亂的思緒
先去掙那碎銀幾兩，而後再去逛菜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