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滑稽的菠蘿
當我重新回到這個家,已經是十二年後。
時過境遷,已是物是人非。
01
我家住在頂層,從客廳的窗戶向外,就能看見樓頂的屋檐。清晨的時候,時而有鳥兒停在上面嘰嘰喳喳,有種熱鬧的感覺。
我喜歡這種熱鬧,但我並不喜歡過於激烈的熱鬧。比如時常來家裏吵鬧的人羣。
每次來的,似乎都不是同一批人,或許有幾次是同一批,可我也一直都不認識他們。就在這個客廳,每次都是煙霧繚繞,聲響震天。
他們會與父親討論關於錢的問題。我對父親提出過抗議,可每次得到的回覆都是“我不賺錢,誰養你”或者“因爲你沒媽,所以我得承擔得更多,你得多體諒我”諸如此類的言論。
我說不過他,所以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戴上耳機打遊戲,將那些煩擾隔絕。
有時我會想,要是我有個母親就好了。
聽說母親是在生我的時候死的,多年來,每次提起這件事,父親都會一根接着一根去抽菸。
記得那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說:“爸爸,別的同學都有媽媽,你也給我找個媽吧。”
那一天,父親雙目赤紅地看着我,擡起手,一巴掌打在了我臉上。
我懵懂無知,只知道哭,但從此以後,我再沒提過。
這就是我的生活。
而那件改變我的事情發生在我16歲的某天下午。
02
我在高一(5)班,是班上成績排名靠前的學生,只不過“3”以前的班號纔是重點班,5班不過是個普通班而已。
我們的學習目標除了高考,還有在高三之前通過期末考試,升上重點班。
學習真的好累,而且對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父親根本不在乎我的成績,他讓我學習,只是爲了讓我能識字,懂算賬,然後在將來接手他的兩條街十餘家商鋪,以及那不知道幹什麼的公司。
但我想,我總得證明一下自己,而不是成爲蠕蟲。
所以初中以前,我努力學習,只是天賦恐怕真的不怎麼樣。
我有一個心目中的女神,在3班,叫鄭琳。
她不僅成績好,且溫柔漂亮,最重要的是,她住在我家樓下。
我住12樓,她住11樓,一天花板之隔。
因爲是鄰居,而且她的父親也是生意人,所以我們很小的時候便常常在一起玩,雖然不算青梅竹馬,關係也早就超過了點頭之交。
只是……後來我每次看見她,都不太敢說話,便也漸漸淡了關係。
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不像是個男人,或許就該像孫胖子說的: 男人,喜歡就上。
但是我還是不敢。
因爲父親自從開了公司以後,就時常不回家的緣故,我家也自然而然變成了幾個哥們兒的據點。
一天放學,孫胖子幾個哥們約着來我家玩,卻不是玩新出的ps2遊戲機,而是讓我把鋪灰的vcd影碟機打開了。
用孫胖子的話說,就是“哥們今天就讓你們這些渣渣變成真正的男人”。
難道是那個?我眼皮一跳。
我早有耳聞,卻一直沒有嘗試過,心臟砰砰直跳,期待感簡直爆棚。
我這一輩子都認孫胖子這個兄弟,我當時甚至這樣想道。
孫胖子神祕兮兮地問我:“你爸不會突然回來吧?”
我肯定地說:“絕對不會。”說完我就迫不及待地朝他懷裏摸去,“別墨跡了,趕緊拿出來。”
孫胖子躲躲閃閃,終於還是謹慎地從懷裏拿出一個用黑色塑料袋套了三層的東西,裏面是花花綠綠的紙片,是挑起人想象的片名,還有衣着暴露的明星。
衆人紛紛讓孫胖子趕緊播放,但孫胖子卻是小心翼翼地用食指穿過碟片的中央孔洞,又用拇指捏住碟片的邊緣,一手拿,一手接,直到放入影碟機,才鬆了口氣,說:“一會兒放完了我來拿,你們都別動。”
“爲什麼?”有人問出了我們心中的疑問。
“要是弄壞了,我爸肯定打斷我的腿。”
原來影碟是他無意中從他爸放郵票的夾子裏找到的,一共三張,都是帶劇情的那種。
我們一羣人坐在客廳,圍在電視機前,都是屏住了呼吸。
緊接着,情節出現。
“跳,跳。”有活躍的同學大膽地說道。
我也不想看劇情,急忙按下遙控器。
“過了,過了,回,回。”
我又手忙腳亂地一陣操作。
真正讓人血脈砰張的鏡頭只有十幾秒而已,而且也並不清晰,但依舊讓我們一衆少年血脈賁張,興奮不已。
同一個鏡頭橋段看了十數遍,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家的整體音響,那立體環繞聲的震撼感覺,有可能影響到鄰居。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第一聲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直到它連續響了數聲,孫胖子才拍拍我,臉色慘白地說:“快快快收了,有人按門鈴。”
我急忙把影碟機關了,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我正要去開門,孫胖子拉住我:“不是你爸吧?”
我這時已經冷靜下來,略微想了想說:“我爸有鑰匙。”然後示意他不用緊張,我調整了一下姿勢,拉了拉褲子,然後去把門打開了半邊。
我愣住了,心裏一涼。
我猜我此時的臉色也一定是慘白的。
因爲門口站着的,是鄭琳。
她微微低着頭,臉上似乎有些許紅暈,她沒有看我的眼睛,卻是低聲說:“你們小點聲音,我都沒法看書了。”
說完,也不等我回話,她便急忙跑下了樓去。我還想說什麼,卻已是來不及了。
我興致缺缺地趕走了孫胖子他們,走進臥室打開了電腦,看到了一款新遊戲。
03
我迷上了遊戲,那種與人打副本的快樂無法形容,班上也有人在玩,所以我也常常和他們聊天。
我在第三方網站上買了不少遊戲中的貨幣,再通過跟金團買裝備的方式,我的裝備和戰力在整個年級裏都無人可敵,哪怕是那些比我玩得早的學長。
遊戲給我的成就感遠高於我解出一道數學題,我可以在同學說“有聯盟狗殺我,荊棘谷亂殺走起”的時候,突然開出個滿裝備,騷操作的獵人,從東到西,一個風箏掛死二三十個同級別聯盟。
也可以在某同學的工會開荒boss怎麼也不過的時候,出手幫他們過一次,給其長足了臉。
總之,我應該是沉迷了。
上課的時候想着遊戲,下課聊遊戲,放學回家就玩遊戲。
反正沒有人管我,不是嗎?
只是不管我在遊戲中多牛,多少人讚我,偶爾在樓道中看見鄭琳的時候,我都還是會覺得尷尬。
但大概也是從那一次開始,我才注意到鄭琳哪怕穿着校服,胸前也能看見明顯的隆起,而她的褲子……
我總是想起那一幕,甚至閉上眼睛,想象着把明星的臉換成鄭琳,而那個男主角則是我自己。
我想或許我看鄭琳的目光是灼熱而又貪婪的,所以纔會讓她每次見到我,都加快腳步離開。
學期的結束似乎比以往要早上一些,過了暑假,我就要讀高二了。
知了不知道藏在樹的什麼位置,拼命震動着翅膀,聲音讓人煩悶。家裏的空調壞了,我只能穿着背心,開着電扇,汗流浹背地晃動着鼠標。
下午有些昏昏沉沉的,但今天有個團要帶,我得保持狀態。
我漫無目的地繞着奧格瑞瑪跳着,等待着工會成員上線。
忽然有個好友申請,名字只有一個字“琳”。
我眼皮一跳,原本不會隨便加人的,但誰叫我對這個名字有特殊的意義。
好友欄中多了一個4級的女巨魔戰士,方位顯示它就在附近。
我騎着馬找到了她,她並未和我說話,只是一刀一刀地砍着一隻精英迅猛龍。
“用技能。”
我打字說道。
“怎麼”
一句話只有兩個字,連標點符號也沒有,我猜測她大概正在手忙腳亂,因爲女孩一般都沒有遊戲天賦。
果然,她被迅猛龍一口啃死了。
“我怎麼不能玩了?”
女巨魔私信我。
我忍住笑,給她回道:“你跑到你屍體的位置復活。”
我看到一個虛幻的女巨魔跑了過來,撞在一塊岩石上卡住了。
我實在忍不住,推開鍵盤扶額大笑起來。
正在這時,門鈴聲響了起來。
我起身去開門。
讓我喫驚的是,門口站着的是鄭琳。
我剛纔聲音又太響了嗎?
我不由得這樣想,卻不敢這麼問,我怕她聯想起上次的事情。
“有,有什麼事,事嗎?”
我說話有些結巴,一個在歪歪裏亂罵隊友的指揮員,說話竟然結巴,我在腦子裏抽了自己一巴掌。
振作起來!
我鼓舞着自己。
“那個……”鄭琳露出一個笑容來,說:“你能不能來我家教我玩一下游戲?”
“你也玩遊戲?”我瞪大了眼睛,聽到遊戲,我突然不結巴了。
鄭琳將左邊的長髮撥到耳後,微微有些俏皮地說出了一句讓我無比痛心,想要當場拒絕她的話:“嗯,我男朋友讓我玩,但是我不會玩,你能不能教教我?”
男…朋…友…
我彷彿聽見我的心臟如同玻璃摔在地上的聲音。
怎麼可能,不可能,鄭琳成績又好,又聽話又乖,怎麼可能有男朋友。
而且,你有男朋友,憑什麼找我教你玩遊戲!
而且,你男朋友難道一點兒也不爲你考慮嗎?憑什麼要帶你玩遊戲?
而且……我又有什麼義務要教你玩遊戲!
“好的,我一會兒去你家找你。”
我關上了門,心臟砰砰亂跳。
剛纔我說了什麼?
我答應她了?
爲什麼?
要不,放她鴿子吧。
或者說我肚子疼?
我揉亂了自己的頭髮,有些抓狂。
我幹嘛答應她?
我換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穿上一條牛仔褲,照了照鏡子。
歪歪里正在喊:“老鬼,開團了。”
沒錯啊,我下午還要打團,我剛纔爲啥要答應她?
“打不了了,我爸住院了。”
我咬着牙對着麥撒了個謊,沒等迴應便下線了。
然後匆忙到了11樓,按下了門鈴。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站在樓道中,我擡起頭,能從接近天花板的那扇小窗看見外面的屋檐,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在牆壁上形成一條斜着的陰影,涇渭分明。
門開了。
鄭琳打開了門,一陣香氣撲面而來,我輕咳了一聲,跨進了屋子。
屋子裏的窗戶都是敞開着的,明亮而通透,電腦擺在客廳裏,屏幕亮着,土黃色佔據了大部分位置。
鄭琳坐到了電腦屏幕前,對我說:“這遊戲好難玩,我剛纔還死了一次,不知道怎麼復活。”
我走近她的電腦,看見屏幕中是一個女巨魔,名字叫“琳”。
是她?
我微微愕然,脫口問道:“剛纔加我好友的是你?”
鄭琳看向我,說道:“對啊,我聽李雅楠說你玩這個遊戲很厲害。”
李雅楠是誰?
我的名氣已經這麼大了嗎?
我摸了摸腦袋,訕訕笑了笑,謙虛了一番,然後說道:“我教你吧。”
我站在她身後,伸出手去拿她的鼠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微微冰涼,滑滑的,嫩嫩的。
她抽回了手,沒有說話。
我的喉嚨微微發乾,低下頭,想說些道歉的話,卻從她的衣領裏看見了讓我更加緊張的東西。
我也收回了手,輕輕咳了一聲,但我的喉嚨卻更乾渴了。
“有涼開水嗎?有點渴。”我站了起來,不敢去看鄭琳。
“有。”鄭琳起身去廚房端出來一搪瓷杯的水。
我大口大口喝乾,然後說道:“你要不搬個凳子坐旁邊,我玩一遍,你看着。”
鄭琳急忙說:“噢,好的。”說着,她搬來一個凳子,如同乖巧的布偶一樣,坐在旁邊。
我看了她一眼。
她上身穿着無袖上衣,下身穿着一條四角短褲,遮住大腿,美好的曲線以及光潤的大腿完全展現在我面前。
而且我懷疑她沒有穿內衣。
我並沒有見過女孩的內衣,但就是有這種感覺。我不敢再盯着她看,在我對她有所猜測的時候,就收回了目光。
她不是有男朋友嗎?怎麼還敢帶我回家,而且她爸媽好像都不在家。
她穿得這麼暴露,孤男寡女,她就不怕……
紛亂的思緒讓我無法集中精力,女巨魔雖然已經復活了,但是卻在新手村附近胡亂走着。
“現在是在做什麼?”鄭琳的身體貼近了我一些,我的手臂似乎有些癢,我的手臂似乎既碰到了她的胸,又好像沒碰到,讓我的那一塊皮膚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我急忙收回手臂,集中精神。
“嗯……那個,現在是要做任務升級。”我說了一句。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再不分神。
“你要先把技能拉出來。”
“然後對着怪放技能。”
“這個數字跳滿,就去交任務,就升級了。”
我自顧自說着,如同在指揮歪歪裏的隊友。
我漸漸進入狀態,操作也越來越騷,我雖然沒玩過戰士,但以我的操作,越級殺怪也是輕鬆。
“真是弱雞。”
我隨口暴露了本我,忽然想到旁邊的鄭琳,不由得心中一緊,偷眼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也在看我。
“你真厲害。”
鄭琳誇了我一句。
我謙虛地摸了摸腦袋,目光不自覺看向她的脖頸以下。
咔嚓。
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
我慌亂地擡起頭,看向門口,鄭琳輕“啊”了一聲,也站起了身,輕聲說:“沈俊,你快把遊戲關了。”
原來她也是偷玩的。
我熟練地強退遊戲,然後也站起了身。
門口站着幾個人,爲首的是一個提着公文包戴着副金框眼鏡的男人,長相俊秀斯文。
他看見了我,似乎也是一愣,然後露出春風般的笑容說道:“小沈啊,學習呢?”
我急忙順杆爬:“是,有幾道題不懂,向鄭琳請教。”
“琳琳,認真教,小沈這學習態度很好。”說着,男人便帶着幾人進了書房。
我這時才發現,其實電腦桌前沒有書本,電腦屏幕上也沒有絲毫遮掩,還有一個暴雪的客戶端畫面在桌面。
這像在學習嗎?
或許在她父親的眼中,鄭琳就是這樣一個愛學習的孩子。
鄭琳對我吐了吐舌頭,輕聲說:“玩不成了。”
其實我心知肚明,但我很不捨,想與她再多待一會兒。
“要不去我家玩吧。”
“啊?”
04
我沒想到鄭琳會答應,當我倆一起站在我家客廳中的時候,我還以爲在夢中。
她看起來神態自若,對我沒有絲毫防備。
是啊,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歡她,我幹嘛這麼緊張?
我深呼吸了一下,取出冰飲,拿出零食招待她。
她穿着拖鞋,花白的小腿在我家客廳裏隨意走着,她從電視櫃上拿起了一張老舊照片,放在眼前看。
那是我父親和母親在湖濱公園拍攝的黑白照片,是母親唯一留在家裏的遺照。
鄭琳看了我一眼,將照片放了回去,什麼也沒問。
“玩遊戲去吧?”我說。
難道沒有其他的話可以說了嗎?
“好。”鄭琳露出甜甜的笑。
“那個…你男朋友是楊博瀚嗎?”
我終於問了出口,楊博瀚是1班的尖子生,長得帥,也有運動細胞,就連我都知道很多女生喜歡他。
而且有一段時間裏,楊博瀚都和鄭琳一起放學。
鄭琳輕輕搖頭,神情略微有些扭捏,說:“不是,其實是一個筆友。”她似乎並不想多說,只是點到爲止。
但聽說是筆友,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裏突然鬆了一口氣。
“電腦開了,你來輸入賬號吧。”
“好。”
鄭琳極爲不熟練地輸入了賬號密碼,登陸了遊戲。
此時她坐在我的電腦椅子上,操縱着遊戲裏的人物。
“跳。”“左邊。”“右邊。”“衝鋒,減他速。”
我不斷提醒着她,直到她驚呼一聲,就要再次被一個精英怪給咬死,我下意識伸手抓住了鼠標,另一隻手在鍵盤上按下快捷鍵。
我意識到我們的姿勢不對勁,我轉過頭看她,脣瓣卻觸碰到了溫熱和柔軟。
她的手微涼,我的心火熱。
她似乎驚呆了,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眼睛越睜越大,而我也忘了將嘴脣移開。
我能感覺到她的溫潤的鼻息,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的理智似乎被什麼給吞噬。
她此時沒有反抗,是否就代表願意?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那天放學和孫胖子他們看的碟片,一遍又一遍,那十幾秒鐘。
我的手撫上了那高聳。
她真的沒有穿內衣。
“啊……”
鄭琳終於回過神,尖叫一聲推開了我。但臥室放電腦的地方太過狹小,她在椅子上轉了一圈,再度面對我。
我喘着粗氣,再次親吻鄭琳。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想着……
繼續吧,佔有她,佔有她。
電腦的旁邊就是牀,我們順勢滾到了牀上,我開始撕扯鄭琳的衣服,如同野獸。
“沈俊,沈俊,你清醒一點,清醒一點。”鄭琳哭喊着,不斷捶打着我的胸口。
我看到了她臉上的淚水打溼了我的枕頭,心臟驟然收縮。
我剋制住自己,往旁邊一滾,從鄭琳的身上下來。
我粗重地喘息,看着天花板發呆。
完了,我闖禍了。
心臟亂跳,我不敢去看躺在旁邊的鄭琳,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該做什麼。
她不會喜歡我了,這輩子都不會了。
一陣酸澀的感覺流過我的心頭。
“沈俊……你,你混蛋。”
我仍然不敢去看鄭琳,任由她跑出了我的臥室,打開我家房門離開。
憋悶的感覺讓我有些無法承受,我怒吼一聲,翻身起來,將牀上的枕頭全都砸到了牆上,一下又一下,直到鵝毛紛飛。
該死的,該死的。
我錘擊着自己的下身,只是一拳我的身體就變成了蝦米,抽痛感刺激着我的神經。
不知道是痛,還是心酸。
總之,我哭了。
事情發生的當天晚上,鄭琳的父親怒氣衝衝地來拍我們家的門。
我不知道鄭琳怎麼和她父親說的,但我知道我絕不能開門,我怕被他殺了。
但隨後,警察就來了。
我被帶到了看守所。
罪名是強姦未遂。
我恐怕要坐牢了,我心中忐忑,手指將牛仔褲都捏破了一個洞。
父親是凌晨三點來到看守所的,渾身都是酒氣。
面對面坐着,他什麼都沒有說,雙眼半睜半閉地看着我。
我也不敢說話。
就這麼坐了足足二十分鐘,探視的時間即將結束,他開口說道:“對不起,兒子,爸一定把你弄出來。”
說完,他起身就離開了。
我低着頭,身體輕輕顫抖着,手緊緊握拳。
淚水一滴滴地掉落在牛仔褲上。
接下去的幾天,我每天都躺在堅硬又冰冷的鐵牀上,胡思亂想。
也許學校也不能回去了。
因爲我的名聲大概徹底臭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第二個來看我的,竟然是鄭琳。
“對不起,鄭琳。”我真心實意地向她道歉,或許並不是奢望她的原諒,只是讓我自己的心裏好受一點。
“沈俊,你還好嗎?”
鄭琳的聲音軟糯,柔和,其中沒有參雜憤恨,或者其他負面情緒。她的樣子看起來楚楚可憐,猶如一朵鮮花愈發地嬌豔欲滴。
我假裝大氣,說道:“我是個男人,犯了錯就要承擔自己的罪責。我只希望你沒有因爲我的魯莽受到傷害。”
“我,我沒有。”鄭琳低下頭去,聲音有些低,“我會說服我爸撤訴的。”
我的鼻子突然有點酸。
鄭琳與我聊了一些小時候的事,她似乎只是想讓我的心裏好受一些。
“其實……”
臨走的時候,她欲言又止。
“你得好好的。”我說,“只要你好,我就安心了。”
鄭琳輕輕點頭,跟着警察離去。
我最終不知道她的“其實”之後想要說什麼。
日子又變得平淡了起來,除了警察又找我談了兩次話,我都將當時的事情全都如實說了,罪責全都在我。
終於在十幾天以後,父親來接我了。
他滿臉都是疲憊,但嘴角含笑。
我看了看身旁的警察,而他則是推了推我的肩膀,示意我向前去。
我有些不安地走向父親。
許久沒有過的,父親摸了摸我的腦袋,我此時已經比他要高了,所以他只能擡起頭把手舉過頭頂來摸我的頭。
“沒事了,我們回家。”
05
原來我能出來,果然是因爲鄭琳的父親撤訴。
應該是鄭琳成功說服了她父親。
但我對鄭琳的愧疚,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撤回了。
我並沒有去上學,因爲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同學們異樣的眼光。而父親連着幾天都在家陪着我,給我做飯,替我洗衣服。
“爸,給我些錢,我想買點東西去送給鄭琳家。”
父親在看書,我看見他翻書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後擡起頭看着我,說:“不用去了。”
“我想鄭重地和鄭琳道個歉。”
我依舊堅持。
“不用了。”父親低下頭,繼續看書,似乎不願意理我。
“爸……”
“我說不用去了,你聽不懂嗎?”父親忽然把書拍在桌子上,發了大火。
我不記得父親上一次發火是什麼時候,但這次我真的是被震懾住了。
但我想到鄭琳那天來看我,說:“我會想辦法讓我爸撤訴的。”我的心裏底氣十足。
“你不給我錢,我就自己去賺,反正我也不想靠着你。”
我歪着脖子說完,轉身就走。
“好啊,你翅膀硬了是吧?”父親怒氣似乎越發大了,“你之前做的荒唐事給我丟的臉還不夠嗎?你現在還想胡鬧。”
我聽見動靜,扭頭去看,父親從茶几下面抽出一把舊戒尺,追到我身後,對着我的屁股就是一下。
我喫痛,急忙逃進了房間,把父親關在了外面。
父親似乎在用戒尺砸門,隔着門,我都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息聲。
我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算了吧,本來就有代溝。
我趴到了牀上,隨便拿起一本書翻看,可看不進去,我坐到了電腦前。
我再一次想起了鄭琳。
那天她就是坐在這個位置。
輕輕嘆了口氣,我點亮了屏幕,打開qq。
一個灰色的頭像正在彈動,是鄭琳。
我點開頭像,裏面只有兩個字:“在嗎?”
我在對話框打了一個“在”,卻遲遲無法按下發送鍵。
我心煩意亂地關掉了電腦。
家裏的日子恢復了從前,父親每天會帶一羣人回來,在家談論着關於錢的問題。
不同的是,我已經不再上學,而且父親也不讓我出門,所以我沒日沒夜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玩着遊戲。
那個女巨魔琳的等級定格在了67級,再也沒有上過線。
我把遊戲裏八個職業的裝備全都畢業了,甚至還有一兩套競技場套裝,儼然是服務器裏數一數二的玩家了。
可是我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我想念上學的日子,想念和孫胖子他們一起胡鬧的日子,想念每天上下學能看見鄭琳的日子。
這天,我拉開了房門,在一羣叔叔伯伯們的目光中,走到父親的身旁,說道:“爸,我想考大學。”
父親擡起頭看着我,把香菸在菸灰缸裏按滅,忽然笑了,說:“行。”然後對其中的一個伯伯說道:“老吳,幫我兒子安排一下?”
那個叫老吳的伯伯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幾天後,父親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了新書包,還有一套新校服,說道:“去城東的新五中,那裏是住宿學校,從高一讀起。”
我接過書包和校服,一股久違的感覺升騰而起,對着父親重重地點了點頭。
原本我以爲父親會開車送我去學校,卻沒想到他只是給我準備了一個行李箱,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大孩子了,學着自己上路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
旁邊有個橘子攤,他卻並未買橘子。只是他的背影卻依舊有些蹉跎的味道。
孫胖子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或許他從剛纔就在一邊看着了。
見到他,我還是很高興。
只是他說的話,卻有些無厘頭:“兄弟,我終於知道,真男人不是那麼好當的。”
我一拳砸在他的肩頭,說:“滾。”
他笑了笑,從懷裏掏出用黑塑料袋包着的東西塞到我手裏,“兄弟,珍重,暑假再見。”
說完,他轉身就走。
我打開了塑料袋,看見裏面正是那幾張碟片。
我擡起頭,看了看自己住的樓層,屋檐遮擋住了陽光,在我家的窗戶上帶出了陰影。我的目光不自覺在十一層的位置停留了兩秒,然後迅速收回了目光。
公交車正巧來了,我單手提起行李箱,走上了公交車。
06
新的校園生活,剛開始我還有些不適應,但逐漸進入學習狀態以後,我能夠沉下心來,那些同寢的同學們,偶爾晚上還會逃夜出去玩遊戲,聽說是老師到網吧去,一個個拎回來的。但那並不關我的事。
我的成績越來越好,到了高二的時候,我已經能考到年級前三,老師把我當作重點培養,說我拼一下,就能考到京都的重點大學去。
我偶爾還能想起鄭琳。
她今年恐怕就要高考了吧,她會考去哪裏呢?
這天放學,我正要回宿舍。
老師叫住了我,告訴我門口有人找我。
我有些意外,來到了學校門口,看見了孫胖子。
他滿面愁容,肥碩的身子有些扭捏。
“怎麼了?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孫胖子苦笑了一聲,說道:“鄭琳昨天自殺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