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短篇集 一五八 姚安

蒲松齡 原著

        姚安，臨洮縣人，貌美且丰姿標緻。同裏宮姓人家，有一女兒叫綠娥，豔麗而知書，正值擇偶未嫁。她母親告訴他人道：“門族丰采，必須如姚某人才嫁他。”姚安聞聽，欺哄妻子窺望深井，擠推她墮井，於是續娶綠娥。夫妻感情頗爲親愛。然而因綠娥貌美，姚安常疑心她：整日閉戶相守，散步總是綴跟其後；女子想回孃家，姚安便用兩肘支撐袍袖，雙翼般覆蓋綠娥出門，上轎後貼上封條作標記，而後乘馬跟隨其後，過一宿，便催促與他同歸。女子心中不能善罷，忿然道：“若有桑中之約，豈是你瑣瑣之舉所能阻止啊！”

        姚安因故去他處，竟關鎖女子在屋中，女子益發厭惡他，等他離去，故意將另外鑰匙置放門外來騙他。姚安見到大怒，詢問鑰匙自何而來。女子憤言：“不知！”姚安愈發疑心，伺察更加嚴密。

        一日，姚安自外歸家，潛聽許久，纔開鎖啓門，惟恐自己有響動，悄然掩門而入。見一男子頭戴貂皮冠帽臥躺牀上，忿怒非常，取刀奔入，奮力斬砍。近前查看，卻爲女子夜睡畏寒，用貂帽覆蓋臉上。姚安大驚，頓足自悔。宮翁忿然質告官府。官府將姚安收監，剝除他學子服施用苦刑。姚安傾家破產，用巨金賄賂上下，才求得不死。他由此精神迷惘，常若有所失。

        一日姚安正值獨坐屋中，見宮家女與一髯須男子，親熱在牀上，他心生厭惡，操刀前去，二人卻隱沒不見了；姚安返回落座，又見他們。他惱怒非常，用刀砍牀，席褥斷裂。姚安憤然執刀，近牀來伺候他們出現，見女子對面而立，看着自己微笑。急速砍她，立斷其頭；然後坐下，女子不動地方，含笑如故。夜間滅燭後，竟會聽見淫溺之聲，褻不可言。日日如此，不再可忍，姚安於是變賣自家田宅，將擇居他處。入夜，偷兒穴挖牆壁進來，劫盜金錢而去。姚安自此貧困無立錐之地，忿怨而死。里人用葦蓆包裹埋葬了他。

        異史氏道：“喜愛新歡而毒殺自己舊愛，殘忍啊！人只知新鬼爲厲鬼，而不知舊鬼竟能來奪他魂魄。嗚呼！截斷腳指來穿那鞋子，不亡何待！”

                          2023、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