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流最後的散文詩

工人的啓程

我在火車的夾縫中活着 

也勉強睡着

人的頭顱向左 

身體卻被行囊往右拖着

肩膀上沒有希望 

扛起不屬於自己的信仰

明天在昨天活過

未來屬於我們的從前

火車開了  跑了一個圓

火車來了  再燒些白頭髮當成燃料


上夜班的工人

黃昏的顏色好像黎明

黑夜的顏色好像血液

紅色是我們的青春

在明朗的背後悄悄溜走

夜班  是我們完美的保護色

白天的你看不見  就不存在了

流水帶是催命的魔鬼

我的雙手  忙忙的逃竄

逃出了老繭  逃出了皺紋

逃的越快  它追的越兇

廠長說  它也是善良的

正如它總會留下我一條命

紅色的血液在那一刻成了黑色

把月亮也吞了進去


數控機牀的工人

把一具具鐵方塊放進機牀

它們是我上一秒的屍體

被刀具無情的雕刻、打磨

成了此刻我的樣子

飛刀從原本刺人的性格上開粗

球刀在僅剩的自我意識裏精加工

沉重的進去  輕盈的出來

再拼湊成富人的車子  圓潤的車子

我想跟他們說  記得車子本來的模樣

廢品的模樣  沾滿切削油的模樣 

我大聲喊  卻被機器的聲音掩蓋

轟隆隆的  夢裏都是

臉上的油漬風乾成頑固的黑頭

手臂被鐵屑燙滿一條又一條疤紋

我想知道我到底好不好看

他們認爲我看起來很能幹


貼廣告的工人之子

在明媚的陽光下慌張

尋到陰暗的角落裏肆意綻放

廁所的門板、站臺的背後、無人的電線杆

與這青天很是矛盾

明明只是個溺水的人在被迫呼吸

卻像老鼠一樣被驅趕

我不願別人知道我的身份

我的父親也是個光榮的工人啊

他一輩子都在創造機器

機器趕走了他的孩子


互聯網前端的工人

想象力原本是個富裕的孩子

而他們需要這個孩子保持飢餓

讓他嚥下需求  嚥下規矩

再吐出便捷關係網的一根細絲

我就是這根無關緊要的細絲

沒有任何生命力的  供他人多彩

我的靈魂碎成一塊塊動作

每塊動作生成不一樣的標籤

標籤裏填滿虛擬世界中霓虹的屬性

豔麗的色彩中獨獨沒有灰色的我

內容是一條被提線的肢體

它不在一副軀體上  而是世界的爪牙

摘下眼鏡  電腦背後的世界一樣的虛擬

活在一片朦朧中  也融化成背景的一部分


工人的戀

我總是擡頭望着她

她總是擡頭望着月亮

青春裏的花  一朵枯萎的玫瑰

我沒有灌溉的能力  只能在心裏爲她下雨

遺憾是見不得光的愛意

我要送她到月亮上去

月亮上有個天生的王子

我最多隻能成爲她的騎士

她的世界裏只有王子

王子的影子很大  遮住了她自己


工人的詩

我想我不會寫詩 

如同詩裏沒有過我

自然的美景傳來陣陣幽香

通過車間的窗口化作鐵鏽般的腐臭

溫玉堆砌的悠揚措辭

被鐵釘與螺絲戳破

一句句唯美寧靜的詩句

像柔軟的棉花堵在喉嚨裏

咳出鮮血  灑在天空上

人們讚揚上面的星星

卻不肯摸一摸腥臭的底色

詩人們避開我的墳墓

逃進風花雪月的世界裏

那是我們創造的世界

與我們無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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