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踏着電瓶車去某康復中心,親戚讓我陪着她看門診。
坐診專家目測不到七十歲,頭上白髮稀又少。
他爲親戚開具檢查項目,鍵盤上輸出幾個大寫字母(估計是設定好的操作),下面跟着跳出幾行字,點擊左邊空圈,對應的項目就被確定。
老人沒有戴眼鏡,說明他的視力還不錯,這麼大的年紀不多見,也許他年輕的時候是個近視眼。
儘管如此,他還是眯着眼睛,儘可能貼近電腦顯示屏,就好像在努力嗅聞一道菜的味道。
敲擊鍵盤也不是一步到位,手指總要停在空中頓了又頓,如同逡巡着覓食的小鳥,找準目標之後,纔敢一頭俯衝下去。
但畢竟是專家,權威不容挑戰,雷厲果斷的作風不能打折,於是,手指只能在利落與遲疑之間左右打擺。
什麼都拗不過時間!
它叫人心有餘而力不足, 它叫人左支右絀,它叫人臣服認輸。
02
十字路口,我在等紅燈。
右邊的水泥花壇邊,坐着一名中年婦女, 腳邊放着一隻老式皮包和一隻塑料袋。
所謂皮包,也就是那種人造革,紫色的油漆剝掉不少,尤其拉鍊的兩邊幾乎完全脫落,裸露出白色的底襯。
這樣的皮包,就是放在垃圾桶,也不會被人撿走吧!
塑料袋外面沾滿灰塵,鼓鼓囊囊,但看不清楚裏面裝些什麼。
見我在看她,中年婦女感覺到些許侷促,收起雙腿屈起來又伸出去,不知道如何擺放。
從她敏感地捕捉我的目光以及侷促的表情,我就可以斷定她精神沒有問題,是個正常人。
可是,大白天,太陽和暖,她爲何坐在路邊,不急着趕路呢?
然而,絕對不是懶惰的人,我分明看到她搓着的雙手十指彎曲粗壯,這是一雙勞動的手;她那張並不年老的臉,黝黑粗糙,佈滿皺紋與溝壑,這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
她是在爲自己的無所事事而難爲情?還是遇到什麼無法跨越的無助?
熙來攘往的街頭,燦爛的太陽底下,因爲她的侷促和不安,我不忍心再看,掉過頭,眼眶一陣發熱。
03
踏車往回走,拐進一條巷子路,一輛3噸卡車停在路邊,中年男人一個勁地大聲吆喝:看一看啊,新鮮的蓮藕2元一斤,正宗河塘水藕,又脆又嫩,比蘿蔔還甜……
我停下車,仔細看,一捆一捆的蓮藕堆在卡車的後面,褐色帶泥,表皮發皺,出水時間不短了。
也許還沒到中午下班時間,來往行人不多,停車問價與意欲購買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趕緊下車,走到路邊,掏出手機打電話給二哥。
聽問蓮藕的價格,二哥長長地嘆了口氣,今年蓮藕虧死了。
河塘的蓮藕批發給收藕的人,五毛一斤都賣不上去,等於成了無人問津的垃圾。
收藕的人既要付工資給下河掏藕的人,又要開支車費和油費,一斤藕到手賺不了幾個毛錢,又怎麼願意做這個買賣呢?
我又問二哥大哥情況如何,二哥反問我藕沒得人要怎麼好得起來?
大哥和二哥承包的河塘接近200畝,這一茬藕虧損合計15萬,對於有錢人這不算大錢,但對於我兩個哥哥,他們都年過70,家底又不厚實,這一壺酒他倆如何消受?
一年櫛風沐雨披星戴月,非但白忙乎,還得倒貼錢進去。
唉,我那兩個哥哥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