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遊系列】阿山探景—2

注:我說的這山距離首都北京三千多公里,距離新疆首府烏魯木齊七百多公里,距離臺灣超過五千公里。它就是與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外蒙古交界的新疆阿爾泰山。山體長達500餘公里,海拔1000—3000米。

正文接阿山探景—1續:

在這陰坡的樹林裏,野草莓散落各地,但要摘或喫個痛快卻不那麼容易,坡陡土松溼滑,樹木伸出的枝椏很扎手,每往上踏一步都得選擇好落腳點。

位於我頭頂約十米的B提醒大家別向上爬了,因爲B深諳野外探險之道,他的話如同聖旨。Y已停坐在我下面一顆折斷的粗木上,嚷着不上了。她大聲贊着野草莓的味兒好,一手拿朵小黃色在欣賞着。

我慢挪着步,把夠及到的野草莓一一摘下,集中在手掌裏的共有十幾粒,粒粒皆大不過小拇指甲蓋,細細品嚐,軟糯,非人工培植可得的味道,一小粒足夠直擊味蕾。觀察其他人,也都像極了孩子般,在低頭尋找摘喫野草莓的過程中,目光炯炯,表情享受。

小心翼翼立於有樹木攔截之處,暗備着一旦發生滑落時即定自衛方案,手扶着跨步的右腿,身體儘量傾斜着保持平衡,不安的喘息與額頭滲出的細汗不由暴露了心態,再次調整角度扎穩重心,放眼坡上,樹尖把藍天搗碎成瑣碎的小片,光便由那裏灑進並不算太陰暗的林間,黑土上根根林木直立朝天,像一個軍團,越往上越小,直到目極的盡頭。


扭頭俯視,在咕咕流淌着的,佈滿巖塊卵石的河水之上,正是我當下處於的陡峭斜坡,它的邊沿被河道水流沖刷成一個橫截面,而底部還在被漸漸掏空着,土質疏鬆,一旦垮塌,後果難料,而眼前的草莓星羅棋佈着蔓延開,每一粒紅色都帶着致命的誘惑,勾引着我的冒險衝動。

平視,由近及遠,山巒起伏着的風景被樹葉阻擋隔斷,那風景雖失去了連續,但依然不妨礙視線與思維彌補遺漏的圖案,那天的盡頭是白色的,而距離自己頭頂的天卻是藍色的,這藍通過光線把重重疊疊的遠山又染成不同層次的藍,那藍已延伸到與天際相連處,再後,便是隻泛着白色的空了。

山泉在流動,樹皮的芒刺硬生生地挺着,樹與樹的間距與升騰的溼氣形成了降溫屏障,我們在其中享受着涼爽,體驗着步步驚險帶來的樂趣。


M打開了新買的手攜式音箱,庾澄慶那首《熱情的沙漠》突兀地跳了出來,“哎,換一首,聽雅尼的曲子吧,《與蘭花一起》”。蘭花的旋律從樹間跳出去了,失去了遮擋的空間令旋律少了立體效果,雖有繚繞卻失了神味。“不要音樂了,還是放在路上聽吧!”是啊,在這樣的森林裏,安安靜靜地享受大自然的氣息包裹,便是最大的享受,本爲生命律動之處,早超越了音樂爲其固定的答案。


這是夏季的一天,我靜靜坐於陡峭林間的一處,夥伴們的影子與聲音真實又虛幻,而我,卻把思緒投入到遠方,想千里外家裏書櫥上的《紅樓夢》,想二百多年前在北京西山黃葉村創作《紅樓夢》的曹雪芹,黃葉村的原始地貌與自然風景一定帶給曹雪芹許多創作靈感,從進入他塑造的理想與夢之地大觀園,到石頭回歸大荒山無脊崖,這中間隱藏着許多作家心裏不爲外道的艱難。

但大自然賦予了曹雪芹的豐富創作題材卻是實在的,在黃葉村,曹雪芹與天爲被,與地爲牀,與花草爲伴,賞鳥鳴澗,與日月星辰守輪迴,他對理想世界的嚮往與現實生活的清貧寫照,他對家族輝煌時期的美好回憶……他帶着對皇家與私家園林的幻景遠去了,他對稻香村的豐收渴望與黃葉村的山水留戀,在曾經富足與現實清貧的對比中,他用文字馳騁還原了自己曾經歷的一段並不珍惜的理想國之地—大觀園,他在黃葉村家徒四壁與四季輪迴中創作出“黛玉葬花”的經典情節。

曹雪芹用殘夢點醒創作之源,用自己在有情世界的一段真實經歷發揮並創作出舉世聞名的《石頭記》(《紅樓夢》)。不知,作者是否真的如《紅樓夢》文首所述真心悔過,人生是一條不可逆的旅程。而唯有身處大自然裏,在文字陪伴下才能抒情解憂與回望。想着羣裏的紅粉們拿着曹公不同的版本,認真地表述着各自的觀點,想着我更喜歡《石頭記》的書名,而主角不過是一塊石頭投給我們世間的幻象,曹雪芹匠心獨具,成就經典令人歎服。


回過神來,用人造的大觀園景象對比我旅行的此地,這裏有裸露的巨大山岩,常年累月,風蝕日曬,雨雪浸潤,碎化成土讓草木種子有了立足之地,爲此漸漸蔓延至遠方,所到之處,如果在山脊下的某處平地與山泉旁,便茂盛地生長開來,有來自蜜蜂蝴蝶求生的授粉,有風的助力,爲此野花與草種猶如插上了翅膀,既使沒有到過的遠處與高山,就算曾到過海拔2000米以上的雪線,依然有耐寒植物樹木的生長。


而大觀園,同樣有山、有水、有春柳、夏荷、秋菊、冬梅,還有亭臺樓閣置與女釵寶玉的專屬園,但用人世包裹着人造的大觀園與在大自然中生活着的人世界,顯然是兩種不同的關係,大觀園也因此不長久,這同時也暗示人爲世界的無常,人只是大自然裏一個非常渺小的物種而已。而身處真正的大自然中,植物動物和諧共生,生態互養,關係自然毫無算計,一切都表現的赤裸裸,但卻讓人感覺極其的舒服。


大觀園裏的世界並不是真正的大自然,失去了人的養護,草木變得蕭條破敗。而真正的大自然,卻不怕風吹雨打。難怪寶玉說稻香村置一田莊,分明見得人力穿鑿而成。以古人云“天然圖畫”論,“正畏非其地而強爲地,非其山而強爲山,雖百般精而終不相宜。”移景非天然爲人造也。那麼是否可以延伸理解,寶玉的命運走向,以及代表曹雪芹這部作品的指導思想,是爲了表達出世,即印證與踐行莊子道家學派自然的天人合一思想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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