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衆銀行和一代人的“開源武林”

淺友們好~我是史中,我的日常生活是開撩五湖四海的科技大牛,我會嘗試各種姿勢,把他們的無邊腦洞和溫情故事講給你聽。如果你想和我做朋友,不妨加微信(shizhongmax)。


微衆銀行和一代人的“開源武林

文 | 史中


(零)奇怪的“武館”

“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這是《論語》裏的一句話。孔子說,你只要給我拿十塊臘肉,我就收你爲學生。

相比孔子的學識來說,十塊臘肉基本等於零元購了。往事越千年,如今可是市場經濟的年代,“臘肉學費”之類的事情早已絕跡,成爲人們懷念的上古遺風。

不過,最近我遇到了一羣奇怪的老師傅,他們使出畢生絕學雕刻出幾套“代碼拳法”,卻開了個“拳館”免費傳授,讓天下碼農隨便取用,連臘肉都不要。。。

正所謂“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贈人玫瑰,手留清香。

你可能有點懵:中哥你的意思是有一羣人擼完代碼,然後免費送人?他們是家裏有礦然後搞行爲藝術嗎?

看上去是,其實不是。世界上最有滋味的事兒,不都是那種讓人覺得“好怪哦,再看一眼”的操作麼?

好啦不賣關子了。

這羣技術宅來自微衆銀行。

鑑於有淺友還不熟悉,我用200字介紹一下。

話說,在人類打呼嚕的時候,有兩樣東西卻在倍加勤奮地工作,一個是金錢,一個是代碼。

微衆銀行的命運劇本就和這兩樣“永不眠”的東西都有關:

第一,微衆銀行是我們國家第一家民營銀行,職責就是在一些傳統銀行較少涉足的金融地帶“拓荒”。

比如他們沒有實體營業廳,所有存貸業務都在互聯網上進行;比如他們服務了大量個人用戶和小微企業。

第二,微衆銀行服務的小微客戶比星星都多,管理這麼多賬戶,自然要消耗很多計算資源。

如果不能通過精巧的代碼設計把單賬戶管理成本降低到極限,那就可能被黑洞一樣的IT成本給拖累。

所以,微衆銀行的老師傅,從第一天起就揹負兩個使命:

左手要以金錢驚天下,右手要以代碼動世人。



錢的事兒咱們以後再聊,今天只說代碼的事兒。

“微衆銀行的代碼到底要腫麼才能動世人呢?”

有一個人,全天候24小時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就是微衆銀行的副行長,首席信息官馬智濤。

大家平時都喜歡稱呼馬智濤的英文名 Henry,後面我也叫他 Henry 吧。

每次和 Henry 聊天我都非常期待。第一個原因是。。。我們倆都喜歡哆啦A夢;第二個原因是,他以一種極高的自尊對待技術這個職業,並且以同樣的高自尊要求微衆銀行所有的技術老師傅。

Henry


有人可能會說:搞技術,掙錢嘛,不寒磣。要啥自尊?

非也。

美國作家大衛·布魯克斯曾經寫過一本書,叫做《第二座山》。

他把人生的追尋比喻成兩座山,爬第一座是爲自己,爬第二座是爲他人。

“爲自己”這座山爬到頂峯會成爲一個“厲害的人”,而“爲他人”這座山的頂峯則是成爲一個“有用的人”。

乍一看起來,這兩種人格好像差不多。

實際上最大的區別就是:厲害的人,別人可能會怕他;有用的人,別人一定會愛他。

在我看來,Henry 心中“技術人的高自尊”,就包括這兩座山:技術人要在第一座山上“練武”,更要在第二座山上“傳武”。

自從2014年微衆銀行成立,到今天已經八年多。這羣老師傅用代碼積沙填海,從0個客戶扛到了如今3.6億客戶,這就是技術人精進武藝的本分,也就是我所說的“練武”。

而從2017年開始,微衆銀行把自己練就的武藝中最獨特的“幾門功法”陸續開源了出來,讓全世界的武林中人可以隨意研習,這就是我所謂的“傳武”。



注意,這裏有個極爲關鍵的劇情:

如果僅僅是打開武館大門,來人想學就學,學完就走,那這件事兒終究會變成“行爲藝術”,就算家裏有礦也會越做越沒勁。

而微衆銀行的故事走向卻非常不同。他們打開武館後,不僅有人絡繹來學,還有更多的武林中人自願留下來,和老師傅一起探討拳路,不斷改進功法,從而讓“微衆的武館”變成了“武林的武館”

於是此處漸漸熙攘,大師雲集,成爲天下俠客心中一處精神棲息地。

今天的故事,我們就來講講這段隱祕而熱血的歷史。




(一)微衆銀行“小時候”的三張照片


正所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瞭解一個人,有個好辦法,就是去看ta童年的照片。瞭解一羣人,也是如此。

咱們不妨看三張微衆銀行“小時候”的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十個人的合影。



那是2014年春天,微衆銀行尚在籌備,創始技術團隊連辦公室都沒有,只好“打游擊”。這張照片,就是他們“遊”到一家飯店的包間拍的。

後排中間的老哥就是 Henry。注意,他背後的不是啥黑板,而是把一張紙貼在電視上,用來討論技術。。。

眼看銀行開業在即,究竟要選個啥樣的IT架構,還沒有最終定論。

單看這個畫面,你可能會覺得滑稽:這幫人怕是沒開過銀行吧?該用啥技術都不知道麼?!

正好相反,籌建微衆之前,Henry 曾經在銀行業摸爬滾打了12年;更關鍵的是,他曾經親手操刀,幫助平安銀行做過“換心手術”,把沿襲自上個世紀的傳統銀行IT架構改換成了更靈巧的“系統羣架構”。

這次 Henry 遲遲沒下手,不是不瞭解銀行架構,而是太瞭解銀行架構了。。。

直說吧,他準備玩把大的。

接下來咱們看第二張照片:



這是 Henry 畫出的IT系統架構設計草圖。看不懂沒關係,我給你解釋一下。

這張圖的精髓就是三個字:“分佈式”

啥叫分佈式呢?有“分佈式”當然就有“集中式”。

舉個栗子:集中式的系統有點像高鐵,分佈式的系統有點像汽車。

高鐵系統能把乘客像閃電一樣運到目的地。

但它有兩個問題:一是它的運力很難切分——只有三個乘客買票,你也得開一整列火車;二是整個系統一旦建成後就很難調整——沒聽說高鐵站隨便搬家的。



汽車就不同了,三個人就搞一輛車,五個人就搞兩輛車。

它的運力非常細碎,幾乎不會浪費;它還非常靈活,哪怕臨時改變目的地,司機一擰方向盤也就過去了;



微衆銀行適合哪種架構呢?當然是分佈式。

你別看它一個實體營業廳都沒有,可沒有營業廳反而意味着到處都是營業廳:

手機打開它的App去理財,某個電商調用它的API去貸款,任何一次對微衆系統的訪問,都相當於有人來了一趟營業廳。。。

這就是所謂的“開放銀行”。一個開放銀行系統,承受幾億人潮水一樣的訪問衝擊,很合理吧?

可那畢竟是“將來”,開放銀行究竟能做多大,多久能做大,中間需要腫麼調整姿勢,只有天知道。

你搞一個高鐵一樣死貴死貴的僵化的的集中系統,萬一事情發展跟你預想的不一樣,不就gg啦。。。

最聰明的辦法,當然是先搞“幾輛車”試着跑一跑,業務多些了再加“幾輛車”,業務再多了就再加幾百、幾千輛車嘛!

經過我這麼一解釋,你就能看懂 Henry 在白紙上畫的那個圖了。這個架構恰恰就是“一隻羊也能趕,一萬隻羊也能放”的分佈式架構。(這個故事我寫在了《微衆銀行的1800天》裏,有興趣可以去複習~)

接下來咱們看第三張照片:

(這是一張我用AI生成的圖片)


一片綠意盎然的森林裏,散坐着一羣眉頭緊皺的老師傅,他們跟幼稚園大班的小朋友一樣手裏拿着各種“樂高”積木,正在來回拼插。

而一個架着厚厚鏡片的老哥穿梭在他們中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若有所思。

這位老哥就是盧道和。

盧道和,大家都愛叫他道哥,人如其名,知命天道,氣蘊平和。

作爲微衆銀行基礎科技的負責人,道哥的任務是把 Henry 在那張圖裏吹的牛給實現出來。

可在此之前,地球上就沒人用分佈式架構做過銀行系統,想抄作業都沒處抄,想花錢買也沒人賣,再平和的人也平和不了啊!

盧道和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騰訊的分佈式數據庫(TDSQL)團隊,願意和微衆銀行的技術團隊一起攻堅,搭建銀行的存款核心系統,通俗理解就是那個“賬本”(這段故事我寫在了《騰訊偷塔》裏,淺友們可以複習~)


壞消息是,開銀行不能只靠一個賬本啊,你還得有大數據系統、用戶服務系統。。。少說也得百十來個系統才能湊齊一整套梁山好漢吧。

寶寶心裏苦,寶寶不能說。道哥只好帶着大夥兒去“打野”——看看這世界上都有什麼開源模塊,然後“採摘”過來懟在一起,湊出完整的系統——於是便有了大家坐在野地裏“拼樂高”的盛景。

注意,我們的故事裏開始出現“開源”這個詞。

這裏不妨暫停一下,問你個問題:道哥他們爲啥能找到這些“野生代碼”?

換句話說,這世界上到底爲啥會有人把自己辛辛苦苦寫的代碼開源出來,讓別人免費用?!

“奇怪的事情”一般都能用經濟學解釋。

我把我思考的“開源經濟學”總結成六句話,你 看看有沒有道理:

一、我們的社會遵循等價交換原則——作者把軟件給別人,必然需要得到等值的回報,這事兒天經地義。


二、回報=“常規回報”+“額外回報”——常規回報就是直接售賣軟件得到的報酬;額外回報包括但不限於“使用者幫助作者改進軟件質量”,“軟件被廣泛使用後作者能獲得榮譽感和行業地位”,“行業地位帶給作者其他商業機會”。


三、軟件流通的成本非常低——代碼依靠光信號傳輸,依靠計算機自我複製和存儲,製造、運輸費用幾乎爲零。所以相比實體工業品,軟件傳播成本更低,很容易形成“贏家通喫”的局面。


四、贏家通喫的局面會形成網絡效應,從而讓作者的“額外回報”指數級升高——這裏就存在一個有趣的臨界點:只要使用者大於一定規模,“額外回報”這一項就已經超過了軟件的“標價”,此時哪怕“常規回報”爲零,也不違背等價交換原則。


五、所以,一旦作者對自己的軟件有信心,相信它可以突破那個“臨界點”,那麼作者的理性選擇就是——把軟件免費送給大家用,迅速佔領市場,博取更長期也更豐厚的“額外回報”。


六、越多優秀作者參與,自然越能讓軟件質量快速提升,“額外回報”來得也越快、越多——吸引優秀作者加入軟件開發最快的方法,就是把軟件源代碼開放出來。這樣一來,軟件質量自有公論,衆人拾柴火焰高。


你發現沒?這個邏輯有點像武林爭霸:厲害的功夫不能祕授暗傳,而是要敞開山門發揚光大。

聲勢浩蕩,自然沒得虧喫。

話說回來,如果放在十年前,老師傅這麼“打野”還真不一定能成,因爲彼時軟件流通的成本略高,開源世界像哥倫布的美洲,還只是探險者的天堂;

但到了2014年,IT基礎設施迅猛發展,開源世界已經有點像18世紀的美洲,物產豐饒,鐵路縱橫,儼然氣象初成。

滿園瓜果,嬌豔欲滴,此時不採,天理難容,Cheers!




看過這三張照片,你大概就明白了:由於“蜜汁技術自信”、“特殊的商業定位”和“恰當的歷史機遇”,微衆銀行的臍帶和“開源”兩個字連在一起。無論後面它如何添肌增骨成爲巨人,細胞裏的脫氧核糖核酸都寫滿了“開源”。

好,我們繼續。

道哥他們把“開源樂高”拼在一起,發現果然能用!

但問題是。。。不好用。

畢竟這些模塊都不是給微衆銀行量身定製的,你一分錢沒花拿來,還想全方位無側漏,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於是微衆銀行剛開門迎客,道哥就投入了下一個主線任務:

繼續去“打野”,捕獲一些厲害的老師傅,讓他們在“開源模塊”之間搞出一些微衆銀行自己的“關節”,把所有積木黏成一個完整的、能自由活動的變形金剛,不就更能打了嗎!

說幹就幹!

邸帥,就是道哥“生擒”的老師傅之一。

邸帥



(二)用代碼雕刻“關節” 


話說,邸帥老師傅和道哥屬於是“雙向奔赴”。

2016年時,邸帥在一家金融科技公司負責數據平臺服務團隊,眼看大數據領域迎來機會,他擼袖子準備大幹一番。可鬱悶的是,團隊招聘屢屢受阻,工作進展停滯不前。。。

講這個場景,不是爲了說前東家壞話,而是說各家公司因爲發展階段和戰略不同,對技術路線的階段性規劃和投入側重點不同,這是客觀現實。

鬱悶的邸帥遇到道哥。

道哥的操作很騷,他並沒發表什麼“趕英超美”的高論,只是簡單切磋了一下對技術的理解。

這一切把邸帥切不困了——道哥來言去語圍繞的都是騰訊、阿里這種超一流公司如何把數據平臺玩得飛起,字裏行間都是對“親手做出頂級技術”這件事兒的無盡渴望。

這種渴望,是從眼睛裏閃出來的。

邸帥當即決定:這個餅,吃了!

入職第一天,連工位在哪都沒記牢,數據平臺的一個測試環境就掛了。邸帥跟大家一起搶修到凌晨三點。。。

掛着黑眼圈,邸帥反而嘿嘿傻笑。

平臺掛掉,表明技術底子比較弱,這當然不是啥好事兒,但轉念一想——爲啥早不出問題晚不出問題嘞?當然是因爲此刻業務量在暴漲嘛!

從天空俯瞰,彼時微衆銀行的第一個爆款業務“微粒貸”正在迅猛爆發;而貸款業務最最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判斷客戶的風險;判斷風險的依據,就是大數據計算。

技術人的浪潮,來了!



邸帥的大數據團隊瞬間成了“愛豆”一般的存在,每天好多人圍着他們。。。當然不是要簽名,是要他們幫忙“算數”。

老師傅們星夜兼程做了一套“數據中央廚房”(名叫 WeDatasphere):

廚房裏有各種原始數據,就相當於豆角、茄子之類的食材;

廚房裏有幾十種“鍋”,它們代表不同的數據應用——不同業務團隊可以根據實際需要,選擇用最合適的鍋“烹調數據”。

廚房裏還有好幾種“竈”,有煤氣竈、微波爐、電烤箱,它們代表不同的數據引擎——不同的食材得配合不同的鍋和竈具才能做出不同的菜嘛。



這些“鍋”和“竈”都是現成的開源軟件,拿來就用,數據團隊不用費勁開發。(其中有一款叫做 Flink 的“竈”我們還專門介紹過,有興趣的淺友可以去複習:《和時間賽跑的引擎》

但是有倆問題:

首先,會做飯的淺友都知道,不同鍋竈之間不是一對一綁定的關係,而是根據菜式的不同,交叉配合,非常複雜。這個“數據廚房”也一樣,如果有人不小心用微波爐做了米飯,雖說也能熟,但肯定不好喫。

其次,“數據廚房”是好多業務團隊公用的,這麼多人在一起做飯,難免馬勺碰馬桶,相互搶資源。



你可能已經發現,這兩個問題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不同開源模塊之間缺乏好用的“關節”造成的。

這個關節問題很像人體的”風溼病“,平時沒啥事兒,可一到陰天下雨就疼,而且解決起來還很麻煩。

眼看越來越多同事湧進“數據廚房”,系統的“風溼病”越犯越頻繁。

邸帥坐不住了。他找道哥:

“當初你不是說想在數據平臺上搞點兒牛X的技術麼?現在我們看到一個好機會,就做一個方便數據應用和數據引擎之間連接的“操作檯”,怎麼樣?”

就像醬↓↓↓


道哥一聽他的設想,這味兒可太對了,支持!!

邸帥拿到金牌令箭,內心如潮奔湧,等了這麼多年了總算有機會大展拳腳,趕緊拉着團隊小夥伴一起瘋狂輸出——這個模塊,就叫 Linkis。(Linkis 是後來改的名字,爲了減輕你的認知負擔我就不給你說“曾用名”了。)



看到這,你可能已經發現,這邸帥老師傅是個不可多得的技術理想主義者啊!

沒錯。世界上有幾個技術理想主義者,這不稀奇。稀奇的是:微衆銀行裏技術理想主義者的濃度極高——你隨便扔塊磚,扔十次有九次都能砸中技術理想主義者。

這不,就在邸帥夜以繼日開發 Linkis 的檔口,還有另外幾個團隊,也在研究各自的“大殺器”。

比如陳廣勝老師傅。

他帶隊搞的這玩意兒叫 EventMesh。



這又是個啥呢?

剛纔咱們不是提到,在微衆銀行有很多業務模塊麼?不同模塊之間需要配合。

舉個栗子吧:

中哥我買了張地鐵票,錢從我的微衆銀行賬戶里扣除,之後我會收到一條短信:您的尾號8888的微衆卡在北京地鐵消費了5元。

這背後就涉及兩個模塊的聯動:一個是“賬本系統”——要給我扣掉5塊錢;另一個是“短信系統”——要給我發通知信息。

他倆爲啥能夢幻聯動呢?當然是因爲“賬戶系統”給“短信系統”發了個“事件消息”:史中老哥花了5塊錢,你記得短信提醒他一下。



這僅僅是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在微衆銀行的系統裏,每時每刻各個模塊之間都在互傳消息。

說出來嚇你一跳,這樣的消息每天能有100億條。

這100億條消息要是真像剛纔例子裏那樣“點對點傳輸”,分分鐘就會把IT系統撐爆了。

那咋整?

其實它們需要一個“順豐”——搞一個模塊專門來負責“收信”、“送信”。

比如我是個短信模塊,我就會訂閱一個“主題”,叫做“消費”。這樣,其他模塊裏凡是發生了消費行爲,“順豐”就會把它們一個不落地收集起來,統一推送給我,我再挨個給用戶發短信,這不就行了嘛!



EventMesh,就是這個“快遞模塊”。

話說,廣勝面臨的局面比邸帥稍好一丟丟,因爲市面上雖然沒有能完全滿足需求的開源模塊,但好歹有一個比較接近的,那就是阿里雲開源出來的 RocketMQ。

RocketMQ 代碼非常簡潔,相當於一個快遞小哥。

爲了撐住巨大的數據量,同時爲了滿足金融行業的安全要求,廣勝他們魔改一通,增加了一倍的代碼量,把“快遞小哥”改成了“快遞公司”,這才成功嵌入微衆的系統。

眼看這個“快遞公司”還存在規模上限,他們又繼續魔改,變成一個可以無限擴充快遞員的“超級快遞公司”。至此,代碼已經改到面目全非,老師傅們索性給這個模塊重新起了個名字——EventMesh

你發現了沒,EventMesh 的作用,也有點像“代碼關節”——就是夾在系統之間,讓它們配合更高效嘛!

這是 EventMesh 的專業版示意圖。


篇幅有限,別的老師傅咱就不介紹了。

總之,就在2014-2018年之間,微衆籠絡了一羣技術理想主義者,做了好多“關節模塊”。老師傅天天埋頭苦幹,這些成果自然在世界範圍內漸漸領先。

眼看形勢一片大好,“禪堂”裏的 Henry 卻眉頭緊鎖,他在推演一個問題:

天天精進武藝自然沒有問題,但武藝高強的人如果眼裏只盯着自己,就有可能走火入魔,成了“老毒物”歐陽鋒;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傳授武藝,扶濟蒼生,恐怕更是武學奧義啊!

沒錯,他想帶大家爬“第二座山”。

可古往今來,習武之人衆多,開宗立派者寥寥,箇中難處,不言自明。

當時的微衆銀行,技術團隊有1000人上下,雖說大家心裏或多或少都有理想主義的種子,可怎麼在花園裏挖呀挖呀挖,讓這些種子一起發芽開大大的花,是擺在 Henry 面前極其刁鑽的難題。




(三)開源的“引信”與“核爆” 


越是威力巨大的原子彈,越需要精密的引信。

對於微衆銀行的“開源大業”來說,這個引信就是——區塊鏈。

2015年,比特幣開始進入大衆視野,作爲銀行的技術負責人,Henry 自然對這種金融屬性的技術異常敏感。

他的結論是四句話:

一、比特幣的底層技術“區塊鏈”確實有用;二、比特幣依賴的區塊鏈是“公鏈”,公鏈代表的價值導向和“中國普世價值”不能融合;三、中國要想利用“區塊鏈”,必須走另一個技術路線“聯盟鏈”;四、中國還沒有像樣的團隊做金融級的“聯盟鏈”,那機會不就是留給微衆銀行的嘛?!

後來的事情就是按照這個劇本走的。2015年,Henry 點將一票老師傅開始做聯盟鏈技術,2016年微衆倡導成立了技術的底層組織“金鍊盟”,2017年,一整套聯盟鏈技術對外發布。

這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 FISCO BCOS

區塊鏈本來就是一個“創造信任的技術”,所以 FISCO BCOS 自己首先得是可信的。最可信的方式,當然就是“剖開胸膛”——直接開源——每一行代碼都能被人“看光光”,還能藏啥祕密呢?

FISCO BCOS,就醬成爲微衆銀行對外開源的第一個項目。



話說 Henry 雖然是業界老司機,但這也是他職業生涯裏第一個對外開源的項目,頗有“醜媳婦見公婆”的感覺。

Henry 回憶,就在2017年 FISCO BCOS 開源的前幾天,董事長還問他:“開源以後,大家都能看見代碼,要是差評很多怎麼辦?”

Henry 當時撓撓頭,說:“反正這一步怎麼都要走,只能拼一下了!”

事實證明,FISCO BCOS 不僅不是醜媳婦,反而美若天仙,開源效果拔羣到超出所有人想象,包括 Henry 自己。

代碼被各行各業爭相下載,用“萬人空巷”來形容也不過分。

Henry 還記得,國家工信部每年都有創新大賽,按說參賽項目涉及千行百業,技術也都是天馬行空。可每年獲獎的項目裏都有好幾個用到 FISCO BCOS 的開源代碼,足見這套區塊鏈基礎設施是多麼有用。

這個故事我寫在了《微衆銀行夢見區塊鏈》裏,有興趣的淺友可以去複習。

不過現在,咱們把鏡頭稍稍偏轉45度,角落裏有一個人正在偷偷咽口水。這個人,就是邸帥。

當時可太羨慕了。大家都是做技術平臺的,看別人在領域裏那麼領先,得到社區認可,服務各行各業,感覺他們做的事情好有意義!

邸帥回憶。

反觀邸帥的大數據團隊,當時雖然一直在用開源,但卻沒對開源社區做出啥回饋。之前鼓起勇氣給 Spark 計算引擎提交過幾次補丁,滿心歡喜等到的郵件卻是:不予採納。。。

如果說 FISCO BCOS 的爆炸是一個引信,那麼像邸帥這樣的技術人心中的自尊就是“鈾元素”——衆多技術團隊心中的“鈾元素”被擠在一起,終於達到了“核爆”的臨界點。

2019年,Henry 看準時機扣動扳機,宣佈了微衆銀行“用代碼動世人”的新操作——把這些年練就的獨門絕技,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開源!



做出這個決定,比想象中需要更大的勇氣。作爲技術掌舵人,Henry 必須回答各位老闆的靈魂拷問:

咱們花錢請人寫的代碼,爲啥你要免費送人?!

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說的“開源經濟學”吧?開源絕不是做慈善,只要一個技術創新足夠強,市場足夠空白,運營足夠認真,那麼把它開源出去,是非常划算的。

道理雖然擺在那兒,但把所有人都拉進這個思路,確實需要下點功夫。

那些日子,Henry 把自己切成兩半:一邊東奔西走,苦口婆心給各個負責人普及“有舍纔有得”的動力學過程;一邊搜腸刮肚,物色一個能夠“統領”微衆開源事業的牛人。

鍾燕清,就是他找到的合適人選。

鍾燕清


話說鍾燕清可是一位江湖大神,早年在平安科技時他曾是 Henry 的團隊成員,後來他加盟順豐,幫助順豐進行了整套中後臺系統改革,也曾擔任順豐國際的 CTO——出將入相,麾下常備數百人級別的技術隊伍,風光無兩。

Henry 三顧茅廬請這個重量級人物到微衆銀行做“開源辦公室主任”,給他的初始團隊是——零個人。

這麼大的落差。。。鍾燕清多打聽兩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Henry 告訴鍾燕清,開源辦公室要幹兩件事兒:

第一,當星探——在銀行裏挖掘有潛力的“素人項目”,不斷對外開放,把它們各個都培養成愛豆,讓微衆成爲金融科技領域開放生態的領導者;

第二,當管家——統領微衆銀行各個產品的內部開發流程,讓它 們使用的開源軟件保持版本協同,不要重複造輪子、亂分叉,從而提高研發效率。

這兩件事兒,一個要真金白銀持續砸錢,一個要深入骨髓對組織開刀。

鍾燕清一聽就懂了:Henry 的目標在九重天外呢,那就天高任我燕兒飛了!

時間來到2019年春末,彼時 Henry 終於在內部拉到了足夠的精神支持,鍾燕清也傾情加盟。

當年7月是微衆銀行首屆 Fintech Day 大會——在這場大會上,微衆銀行要宣佈開源計劃,並且當場祭出出10個開源項目。

顯然,Linkis 和 EventMesh 就衝在最前頭。




(四)荒野中的開源星火 


“找漏洞、提專利、寫用戶文檔。”鍾燕清伸出三根手指,這是開源之前的標準動作。

眼看距離大會只有一個月,留給中國隊的時間不多了。邸帥和一羣老師傅週末加班,玩命搞定這三件事兒。

“幸好強哥的代碼夠牛,基本不用改,檢查一下脫敏和漏洞就可以了!”邸帥指指他身邊的尹強,Linkis 代碼第一“操刀手”。

話說,寫代碼對於尹強老師傅來說就像呼吸一樣簡單。可是。。。寫專利、寫用戶文檔,那可就要了命了。。。

我們從一開始就考慮國際化,所以必須要寫中英雙語文檔。而且整個技術框架只有我最理解,還沒辦法交給別人代勞,最後足足寫了40多篇文檔。

尹強回憶那一個月,簡直死去活來。

不過爲了心中的夢想,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就醬,Linkis 總算開源了!

尹強


老師傅建了個微信羣,二維碼掛在開源頁面上。

邸帥像第一天出攤兒的商販,看着一個個陌生面孔入羣,有一種“只要您發話,我什麼姿勢都能給”的衝動。。。

最開始,大家問的都是小白問題,操作系統版本不同咋辦?底層環境報錯咋整?

哪怕打開“用戶文檔”隨便看一眼就能解決的問題,邸帥他們也像五星級賓館的侍者一樣彬彬有禮地回答,答完再鞠倆躬給人家送走。。。

聽他們回憶這段兒的時候我突然想,在那個瞬間,Linkis 會不會是全世界最 nice 的開源社區,沒有之一?

就是這樣的“跪式服務”,呵護了 Linkis 最初微弱的星火。漸漸地,火苗震顫着長大。。。

一開始,只有技術人員以個人名義研究 Linkis,幾個月後,開始有公司測試 Linkis 代碼。BOSS 直聘,就是最早把 Linkis 用在生產環境中的公司之一。

按理說,招聘這事兒和銀行業務沒啥關係。但數據分析的底層邏輯都是相通的,所以 Linkis 同樣可以被其他行業拿去用,足見老師傅深厚的代碼抽象功力。

尹強還記得一個“驚喜時刻”:

有一天他打開項目頁面,突然發現有人提交了一段代碼補丁,提交者正是 BOSS 直聘的老師傅。

“能寫出這段補丁,一看就是人家非常深入地使用了 Linkis!發現個小問題,我都不敢在頁面直接回復他,怕打擊積極性。。。私聊指出來,人家改完之後我趕緊給合併進去!”強哥回憶。

和其他公司的老師傅在同一個代碼項目上貢獻力量,頗有一種“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感覺,這讓人着迷。

那段時間交流比較多,他們還搞了個騰訊會議,大家日常上班幹活兒時都掛在會議上,想到了和 Linkis 相關的改進意見,就隨時在語音裏吼,就跟一個公司的團隊一樣。

就這樣,在賽博世界,Linkis 成爲了一間小小的“武館”,各方俠客都在此歇腳切磋,燈燭搖曳詩酒氤氳。

可就在這微醺中,危險卻悄悄降臨。。。



最先嗅到危險氣息的正是邸帥。

“突然發現,大家好像沒啥說的了,也沒誇獎,也沒吐槽。”他回憶。

真相是這樣的:

Linkis 最初的研然是爲了滿足微衆銀行的需要,自然也就只支持微衆銀行用到的計算引擎,所以尹強他們把技術架構做成了“連連看”——只要把這些引擎和應用都連通,不就解決問題了嘛!

但這導致了一個問題,在這個架構上,再想支持新的引擎,就會變得極其麻煩。

Linkis 社區的開發者和用戶一看,反正能支持的引擎已經支持很好了,不能支持的以後怕也不會支持了,那還有啥可說的?

換句話說,在原來的架構下,Linkis 基本走到頭了。

開源夢剛開了個頭,就要醒了?!

邸帥不認。

他拉着尹強,痛陳利害,請他操刀給 Linkis 做一次脫胎換骨的手術!

尹強點燈熬夜,從頭到尾看了 N 遍代碼,突然“靈魂附體”,頓悟出一種更高維度的“海納百川”架構,有機會把所有計算引擎都囊括進來。

這是新的架構設計,功能也更完善。


這個計劃發給社區一看,如平地驚雷,大家紛紛表示:要是這玩意兒真能做出來,那 Linkis 妥妥可以再打10年,值得幹!

可是,此時 Linkis 已經不再是微衆銀行大數據團隊的私人財產,它是開源項目——架構重構這件事兒,當然也不能只有尹強團隊來搞,而是要分配給社區的骨幹開發者。

問題是,開發者們供職於天南海北的公司,時間很難協調,催狠了,代碼質量就開始降低。。。

有那麼一瞬間,邸帥甚至冒出想法:這麼麻煩還不如我們自己幹算了!

但下一秒他就把這個想法掐死:一個好的社區,開發者是最大的資產,怎麼能遇到一 點兒問題就“回到解放前”呢?!

想清楚這些,他反而不急了,沉下心來一點點跟各位開發者協調,把項目週期拉長,寧可慢一點,也要保證開發的代碼質量。

就這樣,2020年中,代碼終於開發完成。

不過,“開發完”不等於“開發好”,至少得先找一家公司喫個螃蟹,看看效果。螃蟹誰來喫呢?當然是微衆銀行。

尹強把新款 Linkis 部署進去,像嬰兒一樣日夜守護,遇到小問題趕緊回爐修復,重複N次,慢慢放量,直到絲滑運轉。

就醬,2020年7月,Linkis 終於從 0.x 升級到了 1.0 版本。

肉眼可見,社區重新活躍,無論是使用者還是開發者,數量都開始大幅增長,值得注意的是,其中開始出現大量國外用戶和代碼貢獻者——一個國際範兒的開源項目氣象初成

這一切都被鍾燕清看在眼裏,作爲這些開源項目的“經紀人”,他在思考一個事兒:能不能在這把火上,澆那麼億點點油?

他的操作就是把項目捐贈給 Apache 基金會。





(五)俠客進軍“阿帕奇” 


“Apache,對技術人的影響是圖騰式的。”鍾燕清說。

很多人都聽過這個神祕開源組織,但瞭解他們背後歷史的人不算多。爲了你更好地理解老師傅的心思,這裏我簡單介紹幾句:

追根溯源的話,這個事兒要說到互聯網誕生的初期。

上個世紀90年代,伯納斯·李發明了“萬維網”的概念,而伊利諾伊大學的一羣師生根據這個原理寫出了一套高性能的 Web 服務模塊(NCSA HTTPD),伴隨互聯網的波瀾壯闊,這套代碼被無數人採用。

可是,由於師生各奔東西,代碼逐漸無人維護。

眼看大夥兒對新功能望眼欲穿,用戶中的一些技術大牛決定“揭竿起義”,親自上手貢獻代碼,讓項目能繼續發展。

爲了協調大家的工作,他們建立了一個郵件列表,這就是最早的 Apache 組織。

沒想到,這種鬆散的合作方式卻讓 HTTPD 異常成功,隨後越來越多的技術在 Apache 的技術棧上開枝散葉。

這羣極客老師傅發現自己不小心練成了“神功”!乾脆成立 Apache 基金會,專門尋找並且孵化新的開源項目。

就這樣,整個大數據計算的技術大廈,在 Apache 的地基上拔地而起,繁盛至今。



好了,瞭解了這些故事,你大概會明白爲什麼鍾燕清會把 Apache 稱爲“圖騰”;你也會理解,鍾燕清想要把微衆銀行的項目捐贈給 Apache 基金會,是一個多麼野心勃勃的操作。

但現實很骨感:中國山高路遠,微衆這羣“野生俠客”跟 Apache 也不太熟,到底要怎麼跟他們搭上線兒呢?

這裏咱們不妨讓邸帥先休息一下,請上 EventMesh 的陳廣勝來講講這段“血淚史”。

話說 Apache 組織保留了濃厚的極客遺風:重要的事情都要民主決策,這些投票的“長老”就叫 Member。Member 大多是江湖大佬,非常有個性,也非常有原則。

廣勝是個人狠話不多的老師傅,人狠還行,但“話不多”對於加入 Apache 來說就是個劣勢。

陳廣勝


鑑於連 Apache 的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他只能硬着頭皮,求訪各路前輩幫自己指 條明路。

前輩們很熱情,你一言我一語給他講了個叫做“Apache Way”的東西。簡而言之,就是前人總結的“Apache 通關祕籍”:

第一步,你要寫一個捐獻提案,再找一位 Apache Member 做你的保薦人,也稱作“導師”;

第二步,大佬們投票。不是你想的那種禮堂投票,而是在郵件列表裏投票。大佬貴人語遲,一般覺得OK就不說話,或三言兩語鼓勵一下,只要沒人反對,你的項目就成功捐獻,開始“孵化”了。

注意,“孵化”只是 Apache Way 的萬里長征第一步,長征的終點是從 Apache “畢業”——當你的項目社區活躍度維持一定程度,貢獻者也分散到一定標準,證明項目已經能自食其力了,就能“畢業”。

拿着 Apache 的畢業證,就好像三藏法師揣着唐玄宗的通關文牒闖世界,從任何一個技術宅門口路過,人家都會留你喫飯:官方認證東土大唐的和尚,靠譜!

廣勝想了想,感覺這玩意兒也不難嘛,就跟坐飛機安檢一樣,按流程該幹啥幹啥唄!

於是,他聯繫上一位中國的 Apache Member 給項目做導師,寫了一份提案,反手就遞了上去。

這是在2020年8月,廣勝提交社區的一封信心滿滿的“自薦信”,請大家放行。


在最後投票時,果然等來了。。。“噩耗”。

好幾位 Member 都在郵件裏回覆了長長的話:這個項目看起來社區不夠活躍,應用場景也不夠成熟啊!

話說得很直白,就是不給過。

廣勝瞬間有點懵,大佬們。。。咋這麼不留情面?!

反覆琢磨了好幾天,他有點悟了,Apache 是一個開源技術社區,所有人都是以公益的身份做貢獻,大家一不拿錢二不得利,做事情的唯一準則就是內心的技術信仰。

信仰是堅硬的,披荊斬棘;信仰也是柔軟的,需要滋養。

自己這個 毛頭小子直接闖進大殿扔個提案,項目好不好先不論,首先就缺了兩樣東西:“謙遜的態度”和“願爲社區長期貢獻的證據”。

想通了這些,他決定暫時撤回申請,臥薪嚐膽,回爐再造。

既然說社區不夠活躍,那我就活躍一個給大佬們看看!他一狠心,帶着團隊把底層架構重寫一遍,代碼模塊之間的協作清晰明瞭。

這樣一來,社區裏的程序員貢獻代碼的門檻就大大降低了,企業用 EventMesh 時也更容易理解了。這個操作立竿見影,EventMesh 社區肉眼可見地欣欣向榮起來。

半年之後,廣勝覺得時機到了,可以重新衝塔了。

這回廣勝學精了,先把能搭上線的 Apache Member 都找到,熟不熟的先拜個拜碼頭,虛心請教,您看我們這社區構想還有啥改進的地方,我們先改改!

碼頭拜了一遍,然後焚香沐浴,恭恭敬敬二次提交。

果然,Apache 的大佬們非常開心,嗯,這幫小子心誠、努力,半年時間社區也着實進步不少,組織需要你!

2021年春天,EventMesh 終於正式成爲 Apache 的孵化項目。



這一下,任督二脈算是通了,廣勝乘勝追擊,把其他兄弟項目紛紛介紹給 Apache 大佬們。很快,Linkis 也成爲 Apache 的孵化項目。

好不容易得來的戰果,可不敢前功盡棄,老師傅們憋足了一口氣,要從 Apache “畢業”!

可畢業的標準是社區欣欣向榮,而欣欣向榮的標誌是“活躍”+“分散”,這單靠寫一手好代碼的老師傅就不夠了,必須有頂級的“操盤手”介入運營。

鍾燕清帶着開源辦公室的同學,每天泡在社區裏。他們可不是去當啦啦隊氣氛組,而是去挖掘各種“人才”:

有的人不是“代碼咖”,但社交欲爆棚,來了新人總是他去送溫暖,這樣的人才得留住;

還有些人雖然代碼寫得少,但是喜歡切磋,有小白提問,他總是第一時間充當志願“客服”,這樣的人才也得留住;

還有的人平常就是小透明,十天半個月潛水不說話,卻冷不丁貢獻一波巨牛的代碼補丁,這樣的人才更得留住!

把這些人才團結起來有個頂好的辦法,就是定期舉辦 Meetup,也就是開發者例會。

爲了更方便地組織活動,鍾燕清甚至帶人開發了社羣運營的平臺,各個項目都能在上面一鍵組織 Meetup。

陳廣勝的 Avatar 在元宇宙參加活動。


Andy 是 Linkis 項目的運營負責人,爲了把一羣社恐的技術宅搞來開會,他也是絞盡了腦汁。。。

他給我講了一個小故事。

介龍平本來是一位平凡打工人,在上海一家公司做基層程序員。2022年初,老闆讓他想辦法搞個大數據平臺,他就發現了 Linkis。可沒想到,一入社區深似海,一下就愛上了這個項目。於是他開始在社羣裏活躍,寫文章分享。

Andy 嗅到了介龍平的潛質,鼓勵他做一次視頻分享。

介龍平沒有在衆目睽睽之下發言的經驗,緊張得要死,Andy 就幫他整理演講稿,坐在電腦前聽他試講N次,還建議他把視頻錄下來自己對照着改進。

Andy


這樣保姆式的陪伴果然起了作用,一回生二回熟,到後來介龍平的演講已經輕車熟路,備受社區小夥伴好評。

隨之而來,介龍平本人也從項目使用者變成了代碼貢獻者(Committer),後來進入項目管理委員會(PMC),成爲了 Linkis 的核心成員。

與之相似,無數溫暖的成長故事發生在 Linkis 和 EventMesh 社區,逐漸人聲鼎沸,匯成了程序員心中的小小烏托邦。

從2022年末到2023年春天,Linkis 和 EventMesh 分別提交申請,從 Apache “畢業”。僅僅用了一年多時間就從入學到畢業,雖然不是 Apache 基金會歷史上的最高記錄,但絕對算得上“尖子生”。

如此一來,微衆銀行突然擁有了兩個 Apache 畢業項目,一時間成了開源大街上最靚的仔。

這是阿帕奇基金會下屬所有開源項目,EventMesh 和 Linkis 都在其列。


要知道,目前擁有兩個 Apache 畢業項目的公司在中國只有四家,另外三家分別是百度、阿里、華爲。

這場景,就好像一顆武林新星突然暴起,衝破了沉寂多年的江湖門派格局!

所有“武林中人”都需要揉揉眼睛才能接受這個局面。

可是對於微衆銀行的老師傅自己來說,這一切並不意外——恐怕在2014年命運的溪水衝出峽口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夢到了未來的大河奔流。

《肖申克的救贖》裏那句經典的臺詞說得卻好:有些鳥兒是註定不會被關在牢籠裏的,它們的每一片羽毛都閃耀着自由的光輝。

我們不妨就來看看,微衆銀行的羽毛究竟是什麼樣子。




(六)技術人的“氧氣”,微衆銀行的“羽毛” 


“我命挺好的,碰到了邸帥和廣勝。”

盧道和如是說。

命運固然無常,但它總是強者的自謙,弱者的藉口。

在我看來,這背後存在一個極爲有效的“化學反應”——在微衆銀行的大樓裏,瀰漫着一種屬於技術人的“氧氣”

有道是,自尊者人恆尊之。

在和 Henry 聊天時,他說到一個有趣的話題:

“一個寫代碼的人,成就感來自於哪裏呢?”

微粒貸賺了多少錢,對於中後臺的技術同學來說,雖然也是一種成就感,但終究比較間接。我就是一個寫代碼的人,我知道更直接的成就感是ta的代碼跑在多少臺計算機上,正在爲全世界多少人提供服務。

Henry 說得懇切。

帶着這樣的視角回望,微衆故事中的無數閃光細節就得以穿成一條珍珠項鍊:

在技術團隊成立之初,道哥給大夥兒立了個規矩——凡是能用代碼做成“工具”去解決的問題,就不能手動去解決。

顯然,用工具解決問題的短時成本更高。但由於工具面對的是一類問題,而手工只能面對一個問題。

隨着系統規模的擴大,隨着時間的推移,工具會一次次被複用,從而讓解決問題的平均成本不斷下降。

而同樣重要的是,在製作工具的過程中,技術人獲得了用“代碼”而非“苦力”解決問題的尊嚴感。

由此而下:

Linkis 在開源之初,邸帥他們哪怕死去活來也堅持寫詳盡的英文文檔;在社區成立之初,老師傅哪怕遇到無數重複的小白問題,也堅持有問必答;在社區發展被隱形天花板擋住時,主動刮骨療毒,重寫全部代碼;在 EventMesh 首次申請 Apache 遇阻時,廣勝他們沒有自暴自棄,而是臥薪嚐膽,再次衝鋒;在 Apache 孵化期間,鍾燕清他們日夜泡在社羣,就是爲了不錯過任何一個對開源做出貢獻的人。

他們彷彿在玩一個高難度的“角色扮演”遊戲,中間哪怕有任何一個細節完成有誤,都無法走到最終的“完美結局”。

在關鍵的抉擇時刻,老師傅有一萬種方法放水摸魚,但他們最終對自己如此兇狠,不正是爲了一些更寶貴的東西嗎?

EventMesh 的一場線下交流活動


從某種程度上說,程序員和寫作者有共通之處——寫作者的任務是用文字來詮釋這個世界;程序員的任務,是用代碼抽象這個世界——抽象得越好,越簡潔,就會被越多人引用,被越多人喜歡,最終被熔鑄成這個世界精神底座的一部分。

於是我明白,所謂技術人的良善生活,就是時刻警惕“用短期回報進行自我評價”的陷阱,然後轉身把自己匯入那個廣闊奔騰的,屬於極客們的精神源流。

中國士大夫追求的至高境界爲“三不朽”:立言、立功、立德。在我看來,這同樣能解釋技術人的精神追求。

對於微衆的老師傅來說,所謂立言,就是寫出經得起考驗的代碼,支撐起幾億用戶的每一分錢不錯不漏;所謂立功,就是學有餘力時把這些代碼開源出去,成就他人;所謂立德,就是用最嚴格的慎獨和自尊對待自己的職業,從而在時間長河中成爲一種垂範。

從2022年開始,鍾燕清帶着開源辦公室組織了每月一次的代碼秀(Code Show)。

顧名思義,代碼秀會提前設定一個主題,各個團隊圍繞這個主題把相關的代碼展示出來,給大家欣賞。

沒錯,就是欣賞,像欣賞蒙娜麗莎那樣欣賞。

Henry 也抽時間參加過幾次代碼秀,讓他印象最深的其實是同學們的神態。

展示了一段厲害的代碼後,他們會一臉傲嬌,好像在說:呵呵,明明用10句代碼就能實現的功能,爲什麼有人要寫100句?!

從他們的臉上,Henry 看到了年輕時自己的倒影。

邸帥告訴我一個“不算祕密的祕密”:

任何一行代碼,任何一個技術架構,乃至任何一個開源策略都很難一次就做對。一個好東西的誕生,必然要經過“放出、驗證、回饋、改進”無數次的循環過程。

我猜這個過程並不容易,它必然充滿了錯誤、焦慮和自我否定。但真正偉大的技術人,會用一行行代碼爲想要的世界投票,以期在漫長的時光之後,收到黑暗深處的迴響。

在我看來,允許這個過程緩慢而自然地發生,就是技術人賴以生存的氧氣。

這些氧氣存在於微,正如人不會關注自己的每次呼吸,卻沒人能停止呼吸那樣。

於是我的結論簡單明瞭:

正是因爲對“氧氣”的慷慨供應,讓微衆在十年間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技術理想主義者。而這些技術人用雙手創造出的千萬行開源代碼,就是微衆銀行身上熠熠生輝的羽毛。

截止2022年,微衆銀行已經有了33個開源項目,而更多代碼仍在整理和開放的過程 中。



在開源理想光芒的閃耀下,道哥反而願意給我算筆經濟賬:

首先,毋庸迴避,很多微衆的技術老師傅一定有辦法找到薪酬更高的職位,但是因爲有這些“氧氣”和“羽毛”,他們有更多的動力留在微衆,這對微衆來說顯然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其次,開源項目是由全球頂尖程序員共同維護的,像 Linkis 和 EventMesh 這樣的頂級項目大概可以覈算爲“100人”全職爲它工作。其中真正供職於微衆銀行的,可能只有十幾人,用十幾人調動了上百人的能量,相當於動用了巨大的槓桿。

再次,任何一個 Apache 頂級項目,都可以撐得起一個創業公司的估值,這對微衆銀行的市場地位顯然是巨大加持。

顯然,從功利或非功利的任何角度講,作爲開源的先行者,微衆都獲得了巨大的好處。

所謂先行者,往往只是比衆人先行幾步。如果我們把鏡頭拉開,你會發現微衆這羣老師傅站在潮頭,而他們身旁,正在出現整整一代人的“開源武林”。




(七)一代人的開源武林 


我們這代人,正在親歷一些歷史。

2019年,中國首個國際化開源協議——木蘭協議誕生;

2020年,中國在開源領域第一個基金會——開放原子開源基金會成立;

2021年,《國家“十四五”規劃綱要》中,“開源”兩個字被首次寫入。

同樣在2021年,人民銀行辦公廳、中央網信辦祕書局、工業和信息化部辦公廳、銀保監會辦公廳、證監會辦公廳聯合發佈《關於規範金融業開源技術應用與發展的意見》,明確金融機構擁抱開源的兩種方式爲“開源使用”和“自發開源”。

在我看來,這些里程碑,共同奠定了一個重大的“認知轉向”:

在以往的理解中,提到中國技術、國產替代、自主可控,一般是指“閉源”的軟硬件。但從2021年以後,“開源”成爲事實上同等重要的國家技術戰略。

歷史證明,人類的技術脈絡如同一棵大樹,它有極大概率在已有的技術生態上生長。

由此可見,爭奪未來的本質,就是爭奪此時此刻的技術生態。而正如之前我在“開源經濟學”中所說,開源是切入技術生態最兇猛的方法。

“閉源”是防守,“開源”是進攻,而進攻從來都是最好的防守。

我覺得我們做的事情,最大意義並不是搞出了幾個頂級項目,而是爲中國企業主導開源項目,影響全球技術社區探索了一些 “方法論”

鍾燕清很清醒。

在我看來,這個“開源方法論”恰恰回答了最初的那個疑問:

研究一個“功法”沒那麼難,開武館免費“傳武”也不難。真正難的,是在一段相當漫長的時光裏,如何用自己對技術的熾熱感染同類,如何用善意和付出吸引夥伴,讓越來越多的人站在你的左右,成爲你們所共同投身的理想的一部分。

Andy 告訴我,僅僅在 Linkis 一個項目裏,就已經湧現出無數大佬。

之前說到的介龍平,如今已經不再是寂寂無名的程序員,而是進入了更大的平臺企業,用自己的經驗幫助更多人受惠於開源技術;

還有一位叫做張華金的師傅,他自嘲在寫代碼上沒有過人天賦,但卻依靠豐富的安裝部署經驗成爲了社區大V,如今他會幫企業們做開源諮詢,用自己的方式推動生態進展。



2022年,伴隨對 Apache 社區理解越來越深,陳廣勝開始了“人狠話又多”的進擊之路。

他發起建立了“ALC(Apache Local Community )Shenzhen”城市社區,集結了很多粵港澳大灣區的開源大牛,攙扶很多本地項目走上“阿帕奇之路”。

正因爲在 EventMesh 和 ALC 上的積極貢獻,2023年,陳廣勝正式被選舉爲 Apache 基金會的 Member。

由此,華人 Member 的數量達到了55名,中國的文化和技術哲學也得以融入全球開源社區的血脈。

從兩年前的毛頭小子,到如今的“長老會”成員,陳廣勝總結的經驗只有一句話:

你要體會別人的情感,幫助別人成功。

如今,鍾燕清的開源辦公室已經從開始的零個人變成了如今的。。。三個人。

雖說排面不大,他卻每天心懷歡喜。

因爲我能看到很多變化。

這幾年,開源正從一個只有大廠能玩的東西變成有夢想的技術人都來參與的事業;從很多人提出小白問題到更多技術人願意深入研究白皮書,理解並且尊重開源的文化禮儀。

有什麼能比見證一個時代來臨更讓人激動呢?

他說。

告別 Henry 前,我提議給他拍張照,就是文章最開始那張。背景中他的書架上有幾個哆啦A夢的手辦。

Henry 告訴我,今年他特意調整了一下,拿走了那個大雄“躺平”的玩偶。

也許這就是迎接一個新時代的小小儀式吧。

歲月如刀,這羣老師傅的面孔終會被時間沖淡。

但一代技術人因熱愛而創造的開源武林,卻有機會被無數聞香而至的後來者演繹成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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