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練攤記

2009年夏天我抵達法國,在南法的一個藝術院校裏開始了留學生涯。

留學和藝術都不便宜,爲了不花家裏的錢,我開始做些小生意。

從義烏進些特便宜的小玩意兒,到歐洲一轉手就可賺得幾十倍差價。

法國人也知道這些東西質量不算好,但相比法國商店這也算是價廉物美了,何況很多有趣的玩意兒法國還未見得有。沙灘、狂歡節、球賽等場合總會買一些來玩玩,丟了也不心疼。

進貨需要報關,當時還沒註冊公司,就用朋友公司的名義報,我交稅給他,因爲我交得比較多,一個暑假能給他報掉四五千歐,他也很樂意。

那段時光雖然辛苦,但還是有很多值得回味的故事呢。

城管

很多人以爲歐洲沒有城管,其實不然。

法國有三種警察,其中有一種叫Police municipal的就相當於中國的城管。

我剛開始擺攤的時候被城管追了幾次,慢慢就有了經驗,知道如何避開城管。有時候我會請沒事做的中國留學生在路口幫我看着,有警察過來就給我打電話,一天付他們50歐,即使這樣我也不會虧的。

爲了出行及逃跑方便,攤位必須設計得便於攜帶。藝術學院有的是舊桌椅,拆了做成一米長小木箱,內部裝上可以兩邊打開的百葉夾,到空地上打開箱子把百葉夾一撐開就變成了一個兩米多的攤。城管來了左右一合上拎着箱子就可以跑。

有一次我在街上賣太陽鏡,忽然就看見三個警察朝我走過來,我趕緊把箱子一卷拔腿就跑。那幾個警察一看我跑就開始追。我哪兒跑得過三個大男人啊,很快他們就把我追上了。

我正想着怎麼跟他們哭訴賣萌逃避罰款,他們先笑了,跟我說:“你跑什麼啊,我們是憲兵,不抓你們擺攤的,那是police municipal乾的活兒。”

我愣了:“那你們幹嘛追我啊?”

“我們想買太陽鏡啊!”

最後他們一人買了一副太陽鏡,按原價付了錢,順便還給我普及了一下法國的警察制度,告訴我下次看到他們這種警察就不用跑了。

阿拉伯熊孩子

南法移民特別多,大街上很多黑人和阿拉伯的小孩兒四處閒逛,不知道他們從哪兒來,住在哪兒,有沒有父母,有的小孩兒還會偷東西。

有段時間我賣一種小玩具,就是那種一蹦就會閃閃發亮往天上飛的。義烏批發價人民幣五毛,剛進入歐洲的時候可以賣到一個十歐,後來七歐,一直降到最便宜的時候十歐三個,反正不管怎麼賣利潤都很高。

那些街頭小孩兒也很喜歡這小玩意兒,但他們沒錢買。我想着與其讓他們無所事事去偷東西,不如爲我所用。

所以我就叫了幾個小孩兒過來,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個玩具,讓他們就在我跟前玩,說好了玩夠半個小時這玩具就送給他們。

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趕緊呼朋喚友地又叫了幾個小夥伴過來一起玩。

他們玩得那麼歡,以至於路過的小孩兒都吵着讓父母給自己買一個。

我於是就在旁邊一邊收錢一邊看着他們玩。

看得我也挺開心的。

球賽

我最喜歡的就是各大音樂節啊球賽啊嘉年華了。小旗子、熒光棒、面具……全都是些廉價小玩意兒,但在那種瘋狂的氛圍下你賣得再貴都有人買。

有一次我和朋友們要去德國看球賽,因爲有人開車,我就提議我們帶些小旗子去賣。朋友們都不太樂意,說我們是去看球賽的,要賣你賣吧。

OK,我就自己去進了好多小旗子、顏料什麼的,裝了滿滿一後備車箱帶過去。

球賽還沒開始我就在一旁支了個攤開始賣,小旗子六歐一面,十歐兩面,在臉上畫印章三歐一個。

球迷和追星族一樣是沒有理性的,朋友們都被我的客流量給驚呆了。看我忙不過來,都過來幫忙。球賽也不看了,說回家看直播去吧。

印章最開始是一個一個畫上去的,後來實在忙不過來,我們就畫自己手上,然後再給客人臉上pia印上去。這樣畫一次可以印三次,速度就加快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原來pia pia pia打人臉還可以收錢的。

印一次兩歐,歐元兩歐的都是硬幣,收了直接往地上的揹包裏扔,最後收了得有半書包硬幣吧。收攤的時候我使勁一扯,書包帶斷了。那時候才知道歐洲的硬幣質量原來這麼好。

我低估了這場球賽的影響力,進的旗子第二天就賣完了。於是我們跑到中國超市去買了些一次性筷子,回酒店把牀單被罩全剪了,自己畫了好多小旗子帶過去繼續賣。

後來退房的時候不好跟人家明說牀單被我們剪了賣了,只好跟前臺說你們這個牀單對我們有特別的紀念意義,我們想帶走,請按賠償價賣給我們吧。

工作人員都驚呆了:三個房間的牀單啊!你們到底對它們做了什麼有意義的事情……

除去成本,這場球賽四天三晚期間,我們一共掙了一萬三千歐元。爲了彌補小夥伴兒們遠道而來沒看成球賽的損失,我負擔了整個旅程的所有費用,還給每人分了兩千歐元。

嗯,最後大家都挺開心的。

晉級批發商

市場風向變化很快,一個小商品剛在市場上流行起來沒幾天就會過時。等到所有小商販都有了同樣的貨源,你也就沒錢可賺了。很多風向沒辦法提前做判斷的,有時候即使預見到一個商品要火了,但即刻下單從義烏髮貨過來也需要一個半月,等貨到了可能良機已經錯失了。

沒辦法,有時候看準了某個商品急着要貨,我就只能找歐洲其他城市的供貨商拿貨。巴塞羅那、馬賽、巴黎……好在歐洲各大城市之間的交通都方便,坐個火車就可以去取了回來。雖然這樣進貨會比從義烏貴,但仍舊可以賺好幾倍。

沒辦法,練攤跟練武一樣,唯快不破

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錯估了某種商品的流行度或者多進了貨,就只好把賣不出去的商品按進價賣給阿拉伯商販去賣。他們也找不到比這更便宜的貨源了,所以也很樂意收。

漸漸地我發現這些阿拉伯商販真是沒法跟他們一起玩。比方說太陽鏡吧,一般進價三十元人民幣左右,我自己賣的話是十五歐一副。他們從我這兒四歐左右批發過去,五六歐就給賣出去了,你說急不急人?

他們胸無大志我不管,可你不能把人家市場給攪和了。這樣下去不用城管來,各大眼鏡店的眼神都能殺死我們。

於是我後來索性不擺攤了,直接從義烏批發一堆貨過來,加價賣給這些阿拉伯小商販,做他們的批發商。他們有了更合適的貨源,我也不用日曬雨淋躲城管地去擺攤,大家皆大歡喜。

再後來,我註冊了一個小公司賣紅酒去了,徹底結束了我的練攤生涯。

靠着這些不斷的折騰,我在法國六年都沒花家裏的錢,離開法國時存款還比剛來時多了。

現在雖然離開了法國,也不做生意了,平淡生活裏偶爾想起當年這些東奔西跑風吹雨淋的日子,仍舊有些熱血沸騰。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衆號TIMEZONE,爲朋友親身經歷,根據回憶改寫,若有細節疏漏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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