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歌CEO被圍堵,共享汽車曲終?

途歌CEO被圍堵,共享汽車曲終?

原創: 王雷生 中國企業家雜誌 今天


途歌CEO被圍堵派出所,公司掙扎求生,共享汽車行業在質疑中尋找方向。


文 | 《中國企業家》記者 王雷生

編輯 | 馬吉英

頭圖攝影 | 王雷生


新年第一個工作日,王利峯被堵在了六裏屯派出所整整一天。網上一段視頻顯示,在一個不大房間的角落,王利峯翹着腿,右手不停敲打着左手的充電寶,面色鐵青。


來源:網絡


王利峯是汽車分時租賃(共享汽車)公司途歌的創始人兼CEO,這家昔日的行業明星公司正掙扎在水深火熱之中。


早上9點多,開車出門的王利峯被等候已久的原途歌地勤堵在了小區門口,隨後接到報警的警察趕到,將王利峯帶進了派出所。


聽到消息的地勤、未能退出1500元押金的用戶和被拖欠費用的停車場、洗車場等合作伙伴陸續趕過來,下午6點時,派出所裏已經聚集了三四十人。


 “我進去的時候問他押金到底能不能退,他說能退,我說那你給我個準信兒,到底什麼時候可以退,你要說三十年能退,我就等三十年。”一位曾進去與王利峯對話的用戶向本刊描述,“然後他就不說話了。”


12月29日本刊前去途歌總部探訪時,現場一位工作人員表示,當時登記有可能在2019年四五月份完成押金退還。在派出所與用戶當面溝通時,王利峯也承諾每個用戶的押金都會退還,“但是週期會被拉長”。


來源:網絡


這也是維權QQ羣、微信羣裏關注的焦點。有用戶開始組織起來集體起訴途歌,也有一些用戶尋找可以借用的車輛,嘗試佔爲己用,但僅剩的極少數車輛要麼顯示停車費太高,要麼已經沒油。


在被圍堵當天,王利峯也與地勤們達成協議,“1月5日發工資,1月10日給所有地勤打報銷款。”原途歌地勤高山(化名)表示,他和一些地勤覺得現場再堵着,王利峯現場也拿不出錢,索性就再信一回。


1月6日,一位自稱途歌地勤的人在微信羣中曬出5日拿到的工資到賬記錄,顯示是王利峯擔任法人代表的卓尼商詩(天津)汽車租賃有限公司發放,這也是地勤×××時填寫的公司。


在與地勤、用戶與供應商代表溝通時,王利峯不止一次強調途歌正在“做一個非常大的調整”,他表示北京目前不到300臺車輛(高峯時有1800臺),這些車輛會保留並且會陸續加入新的車輛進來,“這個公司不是說不做了,我們是遇到了困難,解決掉這些問題之後我們還在運營……我們會堅持把它做好的。” 


12月29日途歌公關對本刊回覆稱“(途歌)運營依舊”。途歌公衆號分別在12月10日、18日、25日、29日四次更新,推廣短信也保持着高頻率。


12月26日途歌總部的一名工作人員透露,仍然在職的途歌員工已經改爲在家辦公,途歌APP上之所以找不到可用車輛,主要是因爲供應商收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途歌擔心部分用戶會故意進行損壞而選擇了下線。


1月2日,部分用戶、地勤和供應商把王利峯堵在了六裏屯派出所,走廊上擠滿了討要欠款的人。攝影:王雷生



途歌的困境


高山2018年9月份時加入途歌北京公司,作爲一名調度,他的工作就是把用戶停在各處的車輛開到指定的位置。


途歌的運營模式與大多數共享汽車公司有所不同,首先在車型上它採用的是寶馬MINI、奔馳Smart、奧迪A3、雪鐵龍C3、標緻2008等中高端汽油車。其次在用車方式上,途歌採用了隨借隨還、接力用車、雷達預約等多種形式。


這種模式在提升用戶體驗的同時,也帶來更高的運營成本。高山每天要調動十二三輛車,每次去臨停的地方挪車時都要自己先墊停車費,一天下來他自己大概要墊兩三百塊錢,而油費的墊付則更高。


2018年9月份加入途歌時,關於公司的負面新聞已經開始出現,但高山並未受到影響,他透露當時北京車輛有1600輛左右,北京100多位地勤依然可以順利報銷,“當時每次都是實報實銷的,今天花錢明天就可以報,在工作日時有一些檢查,合格了就可以。”11月15日,途歌內部發通知稱,對實報實銷進行調整。


對此,高山覺得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12月10日成爲轉折點。當天多位用戶去途歌總部要求退押金,相關新聞在網上被大量傳播,感覺不妙的汽車租賃公司開始大面積收車,途歌的危機被引燃。


一位途歌北京地區負責人接受《中國經營報》採訪時透露,12月中旬時王利峯曾找到一筆近八百萬元的投資,但投資方來公司簽約當天,恰好遇到有用戶來鬧事,當時投資方表示可以接受,結果第二天通知合作取消。


不清楚狀況的地勤們甚至一度協助租賃公司收車,直到12月中旬的一天,地勤們發現自己的賬號被封停,當時已有人墊付了幾萬元的費用,高山也墊了幾千塊錢,突然的封停讓地勤們慌了神。


高山後來才知道是那一天有人堵到王利峯要錢,租車公司要收車,公司“怕我們地勤在中間亂弄車就把所有賬號停用了”。


協調未果後,高山和同事們踏上了追討工資和報銷款之路。在1月2日之前,曾有人在途歌總部、王利峯居住的小區等地方蹲守,並且在12月18日堵到了王利峯,拿到了一部分工資,但佔大頭的報銷款卻沒有解決。


這或許是王利峯未曾預料過的境況。


王利峯是一名連續創業者,在互聯網營銷領域打拼多年後,他在2011年參與搖搖招車的創辦,這是國內最早一批打車軟件;2013年5月,王利峯創辦AA租車並擔任CEO,自購車輛、自僱司機,主打中高端,類似目前神州專車;2015年8月,王利峯創辦途歌。


共享單車出現爆發式發展的2016年末,途歌也被外界冠以共享汽車得到關注。2017年3月底的一場演講中王利峯透露,途歌在彼時每天上線30臺車,單月上線近1000輛,註冊用戶數突破了100萬。


共享汽車行業在2017年下半年迎來一波爆發,共享經濟風口與政策推動下,新玩家與融資層出不窮。2017年到2018年初,途歌一直呈現出對外擴張的姿態。


2017年1月、2月、7月,途歌分別進入上海、廣州、成都,12月進入西安,2018年1月宣佈獲得2600萬美元B+輪融資,3月落地南京。


但是在此時進入南京並不是一個好選擇。2017年2月,南京成爲美團打車第一個上線試點運營的城市,2018年初正是美團打車與滴滴打車在這裏激戰正酣之時,雙方的補貼使得在南京的打車相當便宜,此前標榜中長途用車比打車便宜的共享汽車沒有了生存空間。一家同樣進入南京市場的共享汽車公司高層曾對本刊表示,南京市場的挑戰超出想象,給運營帶來了非常大的壓力。


2018年8月,途歌決定撤出南京,這些掛着蘇A牌照的共享汽車不少被運往西安。但隨後不久,途歌也開始撤離西安。10月時途歌對外公佈了B2輪千萬美元融資,一向很少接受採訪的王利峯也對媒體發聲,不過途歌的頹勢似乎並沒有被挽回。


共享汽車的坎兒


“押金不是核心,而是企業自身難以爲繼,最後暴露出押金問題。”一位業內人士分析。


途歌自身盈利問題也許是最核心的原因。有業內人士算了一筆賬,以途歌常見的奔馳Smart車型爲例,一個月租金一般在3000-3500元,再算上油費、停車費、維修費用(用戶損壞帶來了不小的維護成本)、保險、運維費用、工資,如果一輛車一天沒有250元到300元的收入,很難盈利。按照一單60元的價格計算,途歌的車輛需要每天達到5單左右,而在行業裏能達到3單就已經是很不錯的水平。


也有媒體在調查中發現,途歌個別地勤存在虛假報銷、貪腐等問題,例如有時加100元的油,卻虛開150元的發票,這進一步提升了運營成本。


EVCARD相關負責人曾在2018年9月向媒體表示,全世界還沒有一家分時租賃企業能過盈虧平衡點。


不過在2017年10月底的發佈會上,途歌高層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北京已經實現盈利,深圳接近盈虧平衡點,廣州稍微差一點。”


還有業內人士分析,王利峯可能錯誤預估了融資到賬時間,在此之前冒險使用押金投入運營,但2018年下半年的資本寒冬致使融資到賬時間拖後,最終釀成危機。有數據顯示,2018年上半年完成募集基金的規模同比降幅達74.59%,市場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寒冷。不少投資機構在2018年下半年放緩了投資節奏。


第二個不利因素來自於,共享汽車曾因共享單車興起而被關注,如今共享單車泡沫破裂,自然會影響到資本市場對共享汽車的命運判斷。


正當途歌陷入困境之時,ofo的退押金風波成了更直接的×××。12月17日,上千名用戶前去ofo北京總部排隊退押金,一天當中有幾百萬用戶涌入ofo的APP申請退還押金。


當天及第二天,途歌也被用戶現場要求退押金,被打砸辦公室的消息成爲新聞熱點,更多的途歌用戶也隨之而來。


“共享汽車現在面臨着四道坎,一是被質疑能不能單城市盈利,二是摩拜和ofo被收購和陷入困境對共享汽車影響很大,三是2018年下半年的資本市場寒冬,四是滴滴事件,讓大家擔憂共享汽車是不是也會被政策限制。”一位共享汽車公司負責人總結道。


12部分用戶、地勤和供應商把王利峯堵在了六裏屯派出所。攝影:王雷生


寒冬中尋路


有觀點認爲,途歌瞬間被擊倒的直接原因是用戶對押金的集中提取——一種類似於銀行“擠兌”的可怕場面。


這樣的遭遇讓不少共享汽車公司警惕。有共享汽車公司負責人表示,公司收入和押金一直採用分賬管理,但也爲可能的風險做足了準備。Ponycar創始人兼CEO劉逸洵強調,“押金是生死線,放在賬戶上千萬不能動。” 


劉逸洵透露Ponycar有85%是免押金用戶,只有15%因爲芝麻信用分數低或者個人習慣等原因交了押金。他最近計劃發起一個活動,把免押金的芝麻信用積分門檻降低至500分,使免押金政策可以覆蓋絕大多數人,同時鼓勵15%交押金用戶把押金退出去。


“現在汽車分時租賃面臨的情況在意料之中。”微租車創始人兼CEO楊洋告訴本刊。


楊洋認爲,不少創業者、投資人是抱着不能錯過風口的“投機心態”和互聯網打法進場,進來之後才發現,“這不是互聯網的生意,其實是傳統重資產租賃業務的升級。”一個顯著的特點是,在互聯網領域,行業老大老二基本佔領了大部分市場,但分時租賃只要有車,就會有流量。


而互聯網思維講究的極致用戶體驗,使途歌等公司“無底線地滿足用戶體驗”,比如用戶可以不受限制取還車,造成了非常高的運維成本,幾乎不可能盈利。


在楊洋看來,2018年汽車分時租賃行業一個最重要的變化是行業玩家的暴增。微租車的主要業務是爲汽車分時租賃企業提供硬件設備和軟件系統,後臺數據顯示,微租車平臺2017年的註冊企業只有405家,而2018年增加到超過560家,在增加的160多家裏有一半是互聯網背景出身,其中大多數是隻有一二百臺車的小公司。


“每一個高速發展的行業出現泡沫都是不可避免的,(今年)這個行業進入了洗牌期。”楊洋表示,“一些企業要審視自己是不是適合在市場生存,不是的話就要及時止損”。


公開信息顯示,2018年5月麻瓜出行宣佈倒閉,9月份巴歌出行被傳出疑似倒閉。而到11月份,試運營一年的美團共享汽車宣佈暫停試點,更是給共享汽車行業潑了一盆冷水。


劉逸洵也在順勢調整Ponycar的發展戰略,此前Ponycar也像其他分時租賃公司一樣自購和租用車輛運營。四五個月前Ponycar開始進行調整,核心是縮減自營車輛,更多與上游主機廠進行合作。


Ponycar的核心邏輯是,上游汽車生產商製造了大量電動汽車,由於國家補貼政策等要求,這些車輛需要跑起來,Ponycar積累的經驗和技術優勢可以與主機廠的資源優勢相結合,成立代運營公司、合資運營公司等。另一方面是向主機廠出售分時租賃軟硬件系統,從一家to C公司向to B轉型。


“借力纔是王道,現在的資本環境下不能再追求快,要珍惜每一分錢活着。盈利才最重要。”劉逸洵說。


“目前發展壓力主要來自於外部資本市場的冷靜造成的恐慌,我們就想深挖洞廣積糧,好過冬。”一家共享汽車公司負責人表示,“對於行業我堅信,大市場、能賺錢、有未來。”


眼下互聯網創業公司紛紛撤離之時,背靠首汽、北汽等大型國企的Gofun、華夏出行等依然在開拓新的城市,上汽、長安、一汽、東風、長城等汽車公司也在組建出行服務公司,共享汽車也在其中佔有一定的位置。


楊洋認爲,第一輪是創業公司進入,之後大型車企會進入擴張,終極玩家可能是資產超千億的大型能源、通信、地產等企業。


很多從業者腦海中的終極圖景是,未來分時租賃將與無人駕駛結合,徹底顛覆出租車、網約車等出行方式。前提是,共享汽車們必須想辦法熬過眼前的寒冬。


。END 。

值班編輯:楊倩  審校:高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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