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三輪車

     小時候,最喜歡事情就是坐父親的三輪車。

  很多年前,父親跟着同鄉來到北京做起了回收廢品的生意,由於生意需要,父親便從舊貨市場買回了一輛三輪車。聽父親說,他當時一眼就中意上了這輛車,原因很簡單——它看起來很新。有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但在我的記憶裏,他的三輪車一直都很舊,從來沒新過。

  我見到這輛三輪車時,它已經有些破舊了,車版上已經有些零零散散的破洞,右車把生了很多鐵鏽,輪胎也已經褪了色,成了灰白色調。

  父親說:“這車已經用五年了,再過兩年就該換了.... ...”他邊說邊摸着車把手,似有幾分不捨。

  可是直到我上初中,父親也沒有把三輪車換掉。

  (二)

  收廢品是個又髒又累的還不討好的活。

  每天,黎明剛剛破曉,露水反射着稀薄的晨光。父親便要起牀開始他一天的勞作,母親爲了讓他能吃上早飯,也起的早早的,而我,則還在夢裏徜徉。

  他騎着他的三輪車,帶着他的遮陽帽,像一隻遊動的浮魚穿梭於城市的大街小巷。他邊騎邊吆喝:“收廢品嘍!收廢品嘍!收廢品嘍!”

  有時趕巧,正好遇上有人家有不需要的電器或雜物,聽到父親的吆喝聲,便會欣然叫住父親,請他到家裏去一趟或在原地等待一會。遇到心地好的賣主還好,東西太重時,會幫父親擡一把,價錢也好商量。但遇到那些喜歡斤斤計較的賣主,父親就要多費些口舌,他們不但不幫忙,反而挑三揀四小聲嘀咕着別把屋子弄得太髒。而在價錢方面,他們也是分文不讓,彷彿一分錢就可以讓他們上天堂一樣。父親給錢一向公道,他從不越軌去掙一些違心錢。可是有時也不會迫於無奈,只好降低價錢。

  但父親從來不會埋怨,他認爲,幹哪行都不容易,何必糾結這一文半文錢。

  三輪車上的貨裝的滿滿的,父親的笑容很燦爛。

  (三)

  我總是會在吃午飯前坐在樓下的躺椅上等父親回來,斜長的小巷,很是寧靜。

  我眼巴巴的望着巷口,像極了一個守望者。

  忽然的,巷口出現了一個騎着三輪車的人影,我的心隨即提到了嗓子眼。再三確認無誤後,就像睡夢忽然驚醒一樣忽然站起來。然後歡快地邁着步子朝父親跑去。邊跑邊喊:“爸,你回來了!”

  陽光暖暖的,一切的燥熱彷彿都已消逝。微風和煦,狹長的小巷裏,只有我和父親兩個人。

  “髒,別坐!”父親呵斥。

  “不,我就坐!”說完不等三七二十一,一下子就跳到了父親的三輪車上。

  “騎快點,爸!”我激動的喊。

  “你坐穩,別摔着!”

  車子越騎越快,夏日的風輕撫着我的臉頰,帶來熟悉的清涼,一種無以言喻的喜悅在我的心底盪漾,驚羨了所有溫暖的時光。

  父親騎,我坐。

  

  後來,我學會了騎三輪車,便整天央求父親給我騎,而父親的順從卻總是遭母親的白眼。因爲我騎起來十分不拘謹,簡直就像一匹脫繮的野馬,有多大勁就蹬多大勁,十分放縱。

  漸漸的,我喜歡上了那種“超越”一切的快感,騎得快時有一種傲遊天際之感,好像一切的障礙都不存在,我只管騎我的三輪車,聽耳旁風聲呼嘯,看眼前風景快速變化。心跳不斷加速,緊張感與快感交織在心裏,無限的喜悅充斥着腦海,別提有多快樂。

  終於,在無數次騎三輪車“傲遊”之後,發生了一次“交通事故”,母親於是藉機剝奪了我騎三輪車的權利。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騎過三輪車。

  當然,那是在我上三年級以前。

  (四)

  時間用它自己認爲最恰當的速度向前奔跑着,馬不停蹄,寒來暑往,年復一年。

  我漸漸長大了,但父親的身體卻早就不如以前那般健壯。

  但是,我好像被成長迷住了眼睛。他泛白的雙鬢,我沒有看見;他爬滿皺紋的額頭與手掌,我沒看見:他不再矯健的步伐,衰落的黑髮,我還是沒有看見。

  那我看見了什麼?看見了他的累,卻嫌棄他乾的活髒。我從不敢在同學面前提到我有一個騎着三輪車的收着廢品的父親。放學時,我疏遠他,不與他並排走,人家的父親西裝革履,溫文爾雅,我的父親卻只穿着黑布大褂,騎着他那輛舊的,破的,修了又修老掉牙的三輪車,還說着不合時宜的家鄉土話。兒子長大了,心高氣傲,不再把父親當神話。

  “誰讓你接我,快走!”我不知道自己是嘲笑他還是嘲弄自己。父親沉默不語,靜靜的提着我的書包走在我身後,好像他真做錯了什麼。

  (五)

  十二歲,我小學畢業。母親陪着我回了老家上初中。

  北京那間熱鬧的小屋霎時間人走茶涼,變得格外寂靜。

  但是第二天一早,父親依舊要帶着他的遮陽帽,騎着他的三輪車外出辛勤掙錢,風雨不息。

  三輪車就像他的老朋友一樣,陪着他,陪着他與對抗日漸衰老的年華。

  在老家上學時,我在夢裏夢到了父親很多次。夢到他騎着三輪車在街上招忙生意,寒風侵襲者他單薄的身軀,烈日炙烤着他那早已不再結實的脊背,汗水從他的溢滿鹽霜的背心中滲了出來。他一個人喝着二鍋頭,喝的酩酊大醉,夜闌人靜,孤零的星星陪他入了眠。

  我哭了,眼淚躺滿了枕頭。

  我要何時才能正視他的愛,把握住有他的現在。

  (六)

  父親的三輪車換了。

  初三那年暑假我和母親回北京看望父親。

  剛出車站,我就看到父親站在天橋下左顧右盼,極目張望。

  我跑過去,大喊,爸!他恍的扭頭,看到了我,嘴角微微勾起了笑容。

  “兒子,長高了。”他驕傲的說,嘿嘿的笑了起來。

  “那可不,比你還高!”母親在一旁看着我倆。

  哈哈哈,我和父親不約而同的都笑了。熙攘的人羣中,彷彿只剩下了我與父親其樂融融的笑聲。

  “別愣着了,走,咱回家。”父親說。

  父親走到一輛三輪車旁,半彎下腰,解開了鎖。

  “咋想起來換車了?”我問。

  “現在都換成電動的了,好騎。”父親回答。

  “以前的呢?賣了?”

  “沒,留着呢,在你二奶奶的停車庫裏鎖着。”

  “留着就好!”我說。

  (八)

  時隔三年,我再次坐到了父親的三輪車上,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沉睡的記憶彷彿忽然驚醒,腦回路如幻燈片瘋狂的連載着兒時與父親共乘一輛三輪車時的畫面。我好像看到一顆垂青的大樹在我面前漸漸的變老,枝葉一點一點凋零。樹下,站着一個人,一個父親,我的父親,騎着三輪車朝我招手微笑的父親。

  眼眶有些紅潤。

  “怎麼了?”母親問

  “沒事,風有些迷眼。”

  



(這篇文章斷斷續續寫了三個月,也做了不少的改動,但最終還是沒有寫出自己喜歡的樣子,也許是還需要再磨練吧,有些地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所以乾脆就用大白話平鋪直敘,可能看着比較枯燥。但但但,這篇文章寫的很真實。不足之處,還請各位書友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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