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軌

 


  雨天,街道上撐起了各色雨傘,雨滴順着傘骨的尾巴流下,滴答到幾何花紋凸起的地磚上,這些花紋圍繞着地磚的中心,不停地旋轉,悄無聲息,不知疲倦。

手指在杯沿摩拭的時候,眼睛時而會落到右手的手背處,在食指偏中指30º的位置上,有一道指甲寬度的傷痕,它孤獨而性感地陪着我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我還記得這是一個瘋狂的女人留下的,那股嗓子裏的騷動和母獅一般的野性會讓我不時地舔舐脣角來懷念她的味道。

不過生活總是會渴求些什麼的,一個習慣了吟遊在鋼鐵城市的詩人,是按耐不住他的內心的,他們始終會在人類的禁忌裏找尋早已丟失的激情,用以慰籍着那些黯淡失色的靈魂。

譬如我。

傍晚的酒吧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這個時候沒有在白日裏的冷清,也沒有在深夜裏的躁動,那是一份特別的沉鬱,充滿着期待與旖旎。

手機的提示燈不停地閃爍,我看了一眼門外淅瀝的世界,漸漸有了人形輪廓,那模糊的身影與氤氳的水汽,兩者的交融讓交界處的氣氛變得更加粘稠與迷醉。

我知道,這是她來了。

她叫餘冉。

她是我的粉絲。

我平日空閒的時候喜歡健身,碼字。時而在私人的公衆號上發表日常,與一些文章。我醞釀的文字是熱誠的,一個偶然的機會,她點了進來,然後...就‘關注’了我。

一開始她只是點贊,偶爾也會評論一下,後來,或許是我的生活照爲我在她的心裏加了分,我們就發展到了網聊。

我們從最初的客套與知禮,只花了很少的時間便到了無話不聊的曖昧與相互挑逗,她每晚都會發給我一些“貓咪的晚安”或者“山峯的景緻”,以求與我等價交換。

我沒理由去拒絕一個身段與相貌都是上選姿色的女人,尤其...她散發的氣味就像一隻即將發春的野貓。

願者就會上鉤的,何況,她還是一個很會的女人。

餘光裏,那道模糊的身影逐漸變得妖嬈起來。野性的貓步、高跟鞋與大理石地磚有規律的撞擊聲,都在撥弄着我的神經。我的心燒燙了,灼熱的氣浪像是快要從我的心臟流淌而出。

我是遠不如我外表表現得那樣沉穩與紳士的,心跳的重量在透過血管和神經纖維刺進肌肉裏,荷爾蒙的噴涌式分泌使我難以壓抑我內心的暴亂。

我要得到她。

“hi?”

爲了給她一個眼前一亮的印象,我特意挑選了這盞吊燈下的座位,環境的昏暗配合燈色黃暈,十分好的把我側臉的棱角分明顯得更加的鋒利與剛毅。

左手的持杯微舉示意,昏黃的光線下,我看到了她嘴角勾起的羞澀與欣喜,眉眼處的舒緩掉的疑慮讓她整幅面容都放鬆了下來。

就像我身前那瓶84的紅酒,平靜過後的翻涌,把蘊含了時間釀造的性感與風韻醒得越發濃郁。

“一個人呢?”

她彷彿有一絲小侷促,眼角帶着點媚意,不好意思地撫拭了下堪堪遮掩了臀線的小短裙,那雙乳白光潔的大長腿在她坐上高腳椅的時候幫了她大忙,舒展的瞬間讓我飽覽了一道豔麗的風景。

我饒有趣味地望着她動作,因爲雨水潮弄至溼的些許髮絲此時有點凌亂的貼在了她的臉上、額上,便像那些花旦臉上描繪的戲妝。

“不然呢?你想還有其他人?”

我似笑非笑的語氣蔓延到她耳邊,她俏皮地吞吐了下舌頭,貌似意識到太過輕佻,又婉轉地嘴角上揚,轉而呈現出讓人心旌搖盪的眼神,那是一種令男人眼餳骨酥的笑容。

那一瞬我竟走神了,差點給她倒灑了酒。

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尤其是幾杯84年的紅酒匯入血肉之後,尤其是面對妖精般的美人。

“哎,想什麼呢?”

她雖是埋怨的口氣,可我知道話裏卻透着喜歡。

我和她剛見面時,就注意到她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擺弄着不同的姿態,那些都是能讓我更清楚地觀賞到她肌膚的角度,她如此爲我着想,目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照不宣。

於是,適當的矯情與撒嬌,就會成爲一個快速拉近關係的突破口。

我當然會很坦然地接住。

“從來美人必爭地,自古英雄溫柔鄉呢...”

她的脣齒間漾出輕柔的笑聲,夾雜着一絲嬌氣與魅惑。對於騷情內斂慾望滿身的知性文藝女人,側敲旁擊的回答,更令她們歡心。

我們開始聊了許多:彼此日常的工作,她憂煩的人際關係,逐漸厭倦的生活日程,以及...那些深夜無處宣泄的慾望。

我們都懂彼此的笑容:爲了尋找一個慾望的出口。我能感受到她的熱情和貪婪在向上攀登,她炙熱的身體在潮悶的環境裏就如燒紅的鐵塊來回浸沒到水裏一般,屬於女人的荷爾蒙從她的身體裏向外迸發,不斷地朝我糾纏。

“能賞臉一起跳支舞嗎?美麗的餘冉小姐?”

女人本性都是希望自己是高貴的,當時機與氣氛合適,正確的請求,她會欣然地接受。

我摟着她的腰肢,隨着人流匯入了慾望橫流的舞池,我們靠的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在我的脖頸間的流淌而過,這無形間又點燃了我一處引信,我低下頭,微勾起舌頭,輕輕地挑了她的耳垂。

我聽到了她吸氣的聲音和唾液腺在分泌的潺流聲響,我意識到了她的身體很敏感,我愈發的興奮了。

“你知道麼?你的胸部天生給人以距離感...”

我們的身體緊貼在一起,她的頭偏靠在我的胸膛上,呼吸很急促,滲出的汗珠讓她的肌膚觸摸起來愈加嫩滑。

“所、所以呢?....你就用它..抵着我?”

她顫微着柔細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如蘭吐氣,片刻的引誘與挑弄讓她風情萬種地大膽起來了,她用手套弄着我具象化的慾望與壓抑,烈焰般的紅脣堵上了我的吻處,我帶着她逼近本能的邊緣,野性所帶來的精神和身體上的震顫,讓彼此着迷沉醉。

她真是一個熱辣奔放的女人,有着迷一樣的吸引力,她仰起脖子意亂情迷的樣子,有着說不出來的風情。

強烈的鼓點,喧鬧的人羣,絢爛的燈光映照着盛滿雞尾酒的高腳杯,特異的體香在舞池裏癲狂地綻放,古銅色臂膀在白皙脊背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有魅力。

她的身體滾燙着,我能觸碰到她心裏的那股不甘與癮頭,我儘可能地迎合她的需求,生命的意義彷彿就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我們貌似不再具有強烈的社會屬性,就像是進了原始叢林,只保留了求歡的本能。

只有在這裏我們纔會層巒疊嶂,探索着對方的每一寸肌膚,像野獸一樣的嚎叫,而毫不在意自己裸露在空氣中的身體。也只有在這裏,纔會出現衆目睽睽之下大汗淋漓的不能自已。

我放棄了思考,腦海裏的眩暈感與酒精的作用讓我選擇相信自己身體的肌肉記憶。時間在此刻更加的漫長,眼前的一切都超慢了,我更是聽到了詩人低沉的長吟,又聽到了野獸濫情的長嘯,迷離中,兩幅女人的面孔在變換與重合,這種感覺,竟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讓我眷戀。

我看到回憶在向上涌,看到遺忘在向上涌,看到痛苦在向上涌,一切的一切,都在往上百舸爭流,那種感覺如同消融了冰面,無數的魚爭相擠破這個開口。

我流淚了,她是時候要從我的過往裏告別了,我不禁想起了她曾經爲我張開一切的模樣,是那樣的溫柔與美好,但那只是一面已經破碎掉的鏡子,我要成爲那個吝嗇的蠻農,這片顆粒無收的田地裏,只能是我最光榮。

“謝謝你的留下。”

“你不該逼我的,我只能選擇這樣。”

我彷彿看見了女人變得驚悚的面孔在開裂,裙下噴薄的鮮血爲我的鋤鐮淋上了一層哀豔,她嫩滑乳白的肌膚在瞬間變得僵硬與灰黑,那股讓我血脈噴張的體香也腐敗得惡臭。

酒吧裏的所有都如同一場夢,溼冷的風從門外吹進來,凌亂過後,留下了一地的破敗。

“因爲你脫軌了,你失去了我....”

我凝視着她灰敗死寂的瞳孔,她野草般的頭髮隨風消散,我艱難地杵着老舊的柺杖,懷錶裏的照片只剩下了一片朦朧。

曾經的深情與過往只能在記憶裏模糊,我能給她留下的,只有她嘗不到的腥味。

我逐漸探尋到了有形的輪廓,許久之後,慾望從黑暗裏醒來,深惡痛絕的夢魘又讓我在那個地方遺失了寶貴之物,我慌張地下意識摸索着,但身體表層的溼瀝還有着溫潤的包裹,我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女人,她和她越來越像了,都是那樣有激情的模樣,但值得欣慰的是,她比她更懂我。

終是敵不過這厚沉的睡意,我在不懷好意地讓她蹙眉了幾番後,又安然進入了夢鄉。

我在這個夜晚,睡得格外安穩,因爲亡妻,第一次沒有出現在我的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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