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x月x日 雨轉多雲
從沒有人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在不久之前,我也一樣。
【最後十二小時】
早上七點整。
古桐揹着書包風風火火地衝進了教室裏。
幸好座位靠前,古桐趕在班主任來之前就安頓下來,嫺熟地鋪張好要交的作業,裝作已經到了很久、還準備好上交作業的優秀學生模樣。
“衝刺周遲到不下三次,”四眼同桌高汐瞟了拿出影帝級演技的古桐一眼,面無表情地鼓起了掌,“可以啊,十八線小生。”
古桐的手肘戳了戳高汐的胳膊,擡起頭看了看掛在課室正前方的鐘,秒針正緩緩地從六指向了七,不大悅耳的上課鈴也隨之響起。
“我們學校的上課鈴是七點零七秒。”古桐轉過頭,賤兮兮地笑着盯着高汐,“都沒打上課鈴,能算遲到嗎?”
“不愧是你。”後桌的李原湊上前來,給古桐比了個贊,“論不當人,還是你比較厲害。”說罷前面的古桐也靠後來,和李原互相比了個手勢,搞得像在進行什麼神祕儀式一樣。
“可惜。”高汐從抽屜裏翻找出出勤表,往古桐的名字後面畫了個大紅色的圈。古桐臉上的得意一下子就全然褪去了,還想開口再狡辯什麼,高汐一把就把出勤表塞回抽屜裏,語氣淡淡地說道,“你挺可惜的,畢竟你同桌我,是班長。”
“行行行,你說的都對。”
“不想求求我把這事私了?”高汐推了推眼鏡框。
“說條件吧。”古桐一臉視死如歸。
“叫爸爸。一天。”
彳亍口巴。
班長牛逼。
【最後十一小時】
鬧鐘還沒響。
睡夢中的張意感覺到胸口有點沉,像是被重物壓住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眼,便看見自家養的貓不知道何時爬上了牀,直立着壓在了自己的胸前,碧綠色的貓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餓了?”
灰貓垂下頭嗚咽幾聲,聽起來有幾分可憐,被磨平指甲的爪子隔着被子往張意身上撓了幾下,雖然毫無攻擊力,卻撓得他心煩。
“懂了祖宗,別撓了,癢。”
張意掙扎着坐起身子,灰貓也順勢跳到地上,心滿意足地嗚喵了一聲,踏着輕盈的腳步跑出了他的臥室。
“下次睡覺,得關門。”張意看着半敞開的門,無奈道。
“怎麼了?”唐純似乎被他的自言自語吵醒了,從被窩裏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沒事,我起牀了。”
張意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
【最後十小時】
「車門即將關閉,請耐心等候下一趟列車——」
車門關閉前的最後一秒,梁木幸運地擠上了地鐵。
地鐵裏很擁擠,大概是下雨的原因,水滴順着雨傘滴落,地板上溼了一大片。
溼氣加重了擁擠車廂裏的壓抑感,這讓梁木感到很不舒服。
他從口袋裏翻出手機,打開屏幕看了看時間。
九點零九分。
還行。還不會遲到。
這樣想着的梁木鬆了一口氣,擡起頭。
他看見這節車廂的末端角落,不大的空間裏蹲着一個渾身溼透的人,面朝車廂的牆壁,伸出手在空氣中比劃着,手上粘滿了泥土。梁木離那個行爲古怪的人不遠,他聞到了那個人身上腥臭味,甚至還聽到了那個人嘴裏似乎在呢喃着什麼,但他的話卻只是是一些混亂的詞語,根本不能拼湊成句。
太詭異了。
“媽的,怎麼還沒到站。”
【最後九小時】
雨沒有停。
淅淅瀝瀝的,雨霧籠罩着陰暗的城市。
古桐昏沉沉地看着桌上的練習卷,眼皮開始了一場激烈的打架。
“演員,別睡。”高汐提醒到,“隨便做幾題也好。”
“困了,困了。”說罷古桐就直接趴在桌子上,扔開原本握在手裏的黑筆,對睡神的魔力束手就擒,“汐爹你等會兒做完了就給我抄一下…老師來了記得叫我。”
“都快高考了你就努力點吧。”高汐皺眉。
“他早睡着了,省點力氣吧。”李原拍了拍高汐的肩膀以示安慰,“昨晚絕對熬夜了他。太慘了,你就饒了他吧。”
“你這班長就不能採取些暴力手段嗎?”前桌餘濤小聲嚷嚷怒其不爭,“你也太寵班裏的人了。你看,後排還有幾個沒睡的?”
高汐轉身看過去後排,的確已經睡倒了一片,就剩下零星幾個還睜着眼的——不過照他們低頭的弧度來看,多半是在玩手機了。
“明天就高考了,大家壓力也大,不想管了。”
高汐嘆了口氣,表示自己無能爲力,餘光卻瞥見後排角落的女生正拿着筆瑟瑟發抖,嘴巴一張一合地不知道在呢喃着什麼,臉色蒼白得可怕。高汐站起身,剛想過去詢問女生的情況,女生就突然站了起來,跑向了教室外。
“汐爹你幹嘛?”
“我這班長總得出去跟任課老師說說情況吧?”高汐摘了眼鏡,看了半醒的古桐一眼,拿起練習卷糊了他一臉,交代道,“自己抄,先幫我管着紀律。”
但高汐前腳纔剛踏出門,就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轟——
就像血肉與泥濘大地親密交融的、震撼五臟六腑的聲音。
【早間新聞】
“現在插播一條新聞。”
陰暗的房間裏,古老的黑白電視機斷斷續續地播放着。
“今日清晨5時11分7秒,A市市中心廣場突發爆炸事故,經警方對比現場確認系一起自殺式爆炸襲擊,嫌疑人爲四十歲的男子李某…”
新聞臺的女主持兢兢業業地念着稿子,標準的播音腔在窗簾緊閉的房間裏迴盪着。
“針對最近激增的自殺事件,政…”
電視機的電源關閉了。
漆黑的房間裏只有房間主人在房樑下搖晃着。
【最後八小時】
雨越下越大。
辦公室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雨滴拍打在窗戶屋檐的嘈雜聲音吵得人頭痛。
“餓了。”梁木癱在椅子上,又一次叨咕,“餓了。”
“才十一點你就喊餓。”坐在他對面的張意敲打着鍵盤,忍不住吐槽道,“你這個傢伙,可惜。”
“看他這麼胖就知道,平時絕對沒少吃東西。”坐在張意旁邊桌子的葉銘笑着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說是吧,婉婉醬?”
坐在梁木旁邊的謝婉婉還沒有說話,倒是梁木已經氣得不行,坐直身子來就是一通對對方女性直屬親戚的尊貴的問候。
“我媽身體可好了,你要不回家看看你媽?”嘴臭達人葉銘面對挑戰絲毫不慫。
“你媽…喂,婉婉醬咋不說話啊?”梁木戳戳對方的臉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一直盯着手機屏幕看的謝婉婉,有點吃驚,“我的天,謝婉婉你在看新聞?!”
“嚯,世道要變了。”葉銘點了點頭,發出了由衷的感嘆,“要變天了。”
“是要變天了。”謝婉婉白了葉銘一眼,把手機遞到了葉銘面前,見張意和梁木也湊了過來,他便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些事件,真的這麼偶然的同時發生嗎?”
那上面是一份表格。
一份整理了最近發生的一些非意外事件的表格。
從月初的男子自焚案件,到凌晨的自殺式爆炸事件,再到一些剛剛發生、只有傳出網絡消息的事件,六月短短的七天裏只是A市就已經發生了三十起左右的自殺事件,再怎麼說也已經超出巧合的範疇了。
“臥槽!這個!”
梁木一個激靈,突然從座位上彈起來,嚇得謝婉婉手機差點就抓不穩了。
“樑少你幹嘛?”
“這個人,我今天上班的時候見過。”梁木仔細地瀏覽着頁面表格,越看越是覺得心慌,緊握的手心裏滿是冷汗,“開玩笑呢,墜河…”
“樑少你別來。六點多死的人,你九點上班看見了?”謝婉婉聽他這樣一說,也覺得有些不自在,“你不會是見鬼了吧?”
原本就不太悶熱的辦公室裏,一絲寒氣鑽進了每個人的脊骨裏。
“他背對着我,可能我看錯了吧…”
【最後七小時】
偌大的操場上歪歪扭扭地躺着一個花季女孩,血水混合着雨水流入下水道里。
女孩的臉朝上,正對着的,是她所在的班級,七班。
高汐從窗邊望下去,他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涌着,後腦勺泛起一陣怪痛。
班裏的人還在議論紛紛,原本睡倒一大片的課室又重新變得熱鬧起來。膽小的都擠到了遠離窗臺的地方,而膽大的,有的開始抱怨要推遲吃飯,有的開始擺出了各種關於女孩死因的推論,有的連校規都不管了,拿出手機往出事的方向一頓猛拍。
“媽的。”
李原暗罵一句,剛想開口制止同學不尊重死者的缺德行爲,旁邊的孫杰一下子就按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示意他先不要輕舉妄動。
“高汐…”古桐小聲喊了一下在窗邊發愣的高汐。
高汐沒有回答他。
班裏的討論聲越來越大聲了。
“都別吵了。”高汐皺着眉一把將窗簾拉上,“全給我回到位置上。該複習就去複習,等警察問完話了自然讓你們走。”
班裏的人顯然被班長突然冷冽警告鎮住了,全都戰戰兢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沒人敢繼續討論下去了。
古桐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示意他稍微冷靜一下。
雨又大了。
【最後六小時】
警察問話的時間不算長。
班裏大部分人期待的刑偵劇劇情並沒有出現,警察只是粗略問過班上關於女孩的基本信息,加上學校監控拍到了女孩的行蹤,便以「因不堪高考壓力,自殺」結案了。
女孩的屍體迅速被搬離操場。
學校不想把事鬧大,也沒有特意提早時間放學。
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外邊的世界又只剩下了滴滴答答的雨聲。
“你還吃得下飯?”餘濤看着一口飯一口菜把嘴巴塞得鼓鼓的古桐,目瞪口呆地爲他鼓起了掌,“沒良心,不去安慰安慰你汐爹?”
“我安慰不了他。”古桐大口扒着飯,“他一自閉起來誰都進不了他世界。”
“我只希望他別因爲這個影響了明天高考吧。”孫杰拿着剛打好的飯湊到了一桌子,“生活總是要過下去的嘛。”
“對了,老原呢?”餘濤突然發現損友五人組裏少了個人。
“他幫高汐打飯去了。”孫杰咬着勺子稍作思考,然後拍了拍古桐的肩膀,“你也不去安慰安慰高汐,遲早漢子就跟着隔壁老原跑了。”
“他敢?”
“論不當人,你們倆不相上下。”
餘濤笑嘻嘻,倒是覺得壓抑的氣氛些許緩和了。
【最後五小時】
大雨沒有停,不時還伴隨着電閃雷鳴。
辦公室裏從來沒有安靜的時刻,包括午睡時間。
不過今天除外。
謝婉婉趴在桌子上,側着頭凝視着旁邊的梁木。
也許是方纔不慎發言導致辦公室裏的氣氛有些尷尬,總是嘰嘰喳喳的梁木保持了許久的沉默,那張肉嘟嘟又不難看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精緻的眉毛扭成了一團,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兩條縫。
“樑少你幹嘛呢?”謝婉婉鼓氣勇氣撞上槍口。
“自閉。”梁木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自閉啥啊,又沒人怪你。”
“你閉嘴,我在整理。”
“整理啥?”謝婉婉直起身子湊過去,盯着對方的電腦屏幕一字一句地讀了出來,“「震驚!男子半夜聽見父親墳墓傳來怪響,竟發現了這種事?」”
“大哥你小聲點行不?”
“哇,樑少你整理這些幹嘛?兼職UC震驚部部長嗎?”葉銘倒是不嫌事大,“不是,說正經的,你真覺得今天見到的是死屍復活?”
“我覺得是。”梁木滑動鼠標,視線沒有離開屏幕半分,“這是最近關於A市「復活」案件唯一的報告文件,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
電腦屏幕上打開了一份Word文檔,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標題「第18-1號研究文件」以及紅色的「機密」水印。
“這東西你怎麼拿到的啊?”張意明顯吃了一驚。
“我黑回來的嘻嘻。”
“你這是犯罪。”葉銘誇張地發表感嘆,“互聯網並非法外之地!”
“爲了你媽不要再說了,好嗎?”
【可以公開的情報】
第18-1號研究文件(節選)
記錄日誌
20XX年x月x日
■■■二次研究開始的第六日
情況:下午4時39分6秒,活體實驗體5-3號注入研究物■■■。下午4時43分整,5-3號產生劇烈情緒波動,試圖割腕自殺,被制止。下午5時11分7秒,因研究人員疏忽,5-3號自縊死亡。
20XX年x月x日
■■■二次研究開始的第七日
情況:上午0時10分整,昨日確認生理死亡的5-3號產生異常反應,重新恢復生理反應,心脈未恢復正常跳動,但可以宣告「復活」實驗已成功踏出第二步。
■■■二次研究開始的第七日(補充)
情況:上午7時7分7秒,5-3號情緒極度激動,出現偏激行爲。上午7時10分26秒,5-3號砸壞實驗室試圖逃脫,相關人員將其二次擊斃,「復活」實驗宣告失敗。
說實在,我從不認爲這是一場有可能成功的實驗。
路走偏了。
【最後四小時】
天空黑壓壓的一片。
班裏的氣氛也沉重得讓人壓抑。
高汐凝視着桌上攤開的練習卷,卻怎麼也複習不進去了。
旁邊趴在桌子上的古桐瞄了他一眼,小聲嘆了口氣。他清楚高汐是個怎麼樣的人,心思細膩,愁緒比電路網還密,他現在這個樣子,絕對是爲剛剛那件事裏自己的無能爲力而深深自責沒跑了。
李原這傢伙,沒好好開導他了嗎。古桐忍不住暗罵了李原一聲。
高汐有些煩悶地撓了撓頭。
古桐又暗自嘆了口氣,前邊的餘濤和他的同桌都忍不住依次靠後來敲了敲前者的桌子,示意他不要再嘆氣了。
古桐只得給餘濤他們道歉,隨後便從抽屜裏偷摸着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尋求幫助。
[丁達爾的晨昏線:在?我爹在煩惱可咋整?]
[憤怒的黃瓜:咋?]
[憤怒的黃瓜:我尋思你爸我也沒生氣啊]
[丁達爾的晨昏線:滾遠點]
[丁達爾的晨昏線:我說正經事呢]
[憤怒的黃瓜:出啥事了?]
[丁達爾的晨昏線:答應我別隨便說出去]
[丁達爾的晨昏線:班裏有人跳樓了,說是自殺,我汐爹現在因爲沒能及時勸阻她而絕贊自閉中]
[憤怒的黃瓜:怎麼又是自殺]
[丁達爾的晨昏線:又?]
[憤怒的黃瓜:滾去看看這個]
[憤怒的黃瓜:[文件]]
“又來。”
古桐小聲嘟囔,但還是聽話點開了文件。
【文件】
第18-1號研究文件(節選)
記錄日誌
20XX年x月x日
■■■二次研究開始的第十二日
情況:下午1時7分6秒,活體實驗體6-3號脫離實驗室控制。下午1時15分16秒,實驗室確認6-3號身上的■■■發生異化,具有傳染性,向上級申報。下午1時25分31秒,實驗室出現第一例與上述報告相似的病徵,研究人員***死亡。下午1時27分3秒,實驗室出現第二至六例與上述報告相似的病徵…
逆天改命不可爲。我勸過他們了。
接下來禍害的,就不只是活體實驗體了。
祝A市好運。
【最後三小時】
遠方突然傳來了一聲響雷。
也許是太過響了,在鴉雀無聲的課室裏竟像是在耳畔響起一般清晰。
古桐被這聲響雷嚇得不輕,一下子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演員,你幹嘛?”高汐不免得又擔心起來。
“我、我沒事。”
古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顫巍巍地坐了下來。
說沒事當然是騙人的。
剛剛把文檔粗略瀏覽過一遍後,他的神經已經極度緊張起來了。文件裏所描述的病徵與早上那位女孩的表現極其相似,發抖、臉色蒼白、喃喃自語,彷彿每一個在文檔出現過的詞彙都出現在了剛纔那個混亂的世界裏。而最讓他害怕的,是文檔最後一條記錄:具有傳染性。
古桐稍稍別過頭,瞄了一眼後排的學生。
他們還在玩手機。
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有點安心。
但這份安心沒有維持很久,課室外就變得嘈雜起來。
“怎麼了?”高汐一邊制止住想要出去湊熱鬧的學生,一邊走到課室前門,恰好碰見隔壁三班的班長宋喻,便上前詢問:“你們班幹什麼呢?”
“班裏有人突然跑了出去,莫名其妙的,大家都吵起來了。”
“涼涼。”不聲不響走到旁邊偷聽的李原忍不住感嘆。
“餵你們看這邊!”
靠窗位的矮個子女生指着窗外操場,突然喊道,引得班裏的人從班門口又涌到了窗臺邊。
古桐感到了極度的不安,連忙跑到了窗的位置,在人羣中擠出一個位置,往操場看去。
廣闊的操場上有個渺小的黑點在那站立着,沒有打傘,古桐一下子就認出了他。
古桐認識他,七班的人都認識他,他是今早墜樓的女孩的男朋友。
古桐心裏充滿了詭異的不安,混沌的腦海裏竟突然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知識。
「人在不注意的情況下依附在容易引雷的地表物體上或者因地形而使自身成爲突出的對象(如草地、海灘)時,便有較大可能遭致雷擊。」*
空曠的操場,積水的地面,赤裸的腳踝,手上還在通話中的電話。
你媽的。
“——別看!”古桐下意識地喊出了聲。
隨之一同落下的,是閃電撕裂長空的嘶吼與響徹天際的雷鳴。
而黑色的點永遠成爲了黑色的點。
【最後兩小時】
雨停了。
悅耳的鈴聲悠然響起,宣告着一天的應酬走到了盡頭。
葉銘哼着小曲打了卡,又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張意和謝婉婉已經收拾好了,只有梁木還在慢悠悠地打印文件,然後關閉電腦。
“你也太慢了。”葉銘調侃道,“別讓嫂子等行嗎。”
“行行行,你們先走。”梁木拿出手機點了點,臉色有點難看。
“別聽他的,我們等你。”張意安慰道。
但梁木的臉色沒有好看起來,反而越來越難看了。
“咋了?”謝婉婉意識到梁木臉色不對,走過去沒心沒肺地問到,“便祕了?”
“請你滾出我的魔仙堡。”
梁木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剛想舉起手給這個丫頭一個爆慄,手機的提示音卻不湊巧地響了起來。
[憤怒的黃瓜:這次又幹嘛?]
[丁達爾的晨昏線:第二起出現了,第三起被阻止了]
[丁達爾的晨昏線:學校說要提前放學]
[丁達爾的晨昏線:我覺得有點不妙]
[憤怒的黃瓜:你趕緊回家]
[憤怒的黃瓜:別在外邊停留]
[憤怒的黃瓜:事態也許嚴重起來了]
梁木看了看逐漸變得陰暗的天,不安地嘆了口氣。
壞起來了。
可別像我想的那樣發展啊。
【最後一小時】
熱鬧都市裏無論哪個地方都沒有讓人呼吸舒暢的角落。
下班高峯期的地鐵擁擁擠擠,幾個大男人圍着一個弱女子只能佔據一席之地,幾乎身子貼着身子地站着。
“和謝婉婉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氣,太幸福了。”
“你別說了,你很噁心。”
「車門即將關閉,請耐心等候下一趟列車——」
幾個揹着大書包的學生急匆匆地衝進了地鐵裏,把地鐵裏的人又往裏推了一把。
“這也太多人了。”餘濤不禁抱怨,“古桐出來背鍋——不是你非要我們一起去你家,我們就不用在這裏擠地鐵了…”
“行行行,我的,我的。”古桐白了他一眼。
“怎麼突然要我們去你家?”李原突然發問,還不忘戲弄古桐一番,“你表白你汐爹還要我們三個過去見證嗎?”
“你當人吧李原。”高汐無語地扶了扶快要掉下來的眼鏡。
地鐵停了一個站,人走了不少。
終於有了一點呼吸空間的古桐環顧四周,卻突然看見了什麼一樣驚訝。
“梁木?”
“叫哥,沒大沒小的。”梁木帶着一大羣人往古桐的方向靠了靠,“你不是說回家了?帶這麼一羣人回家幹嘛?”
“演員,這是…?”
“我表哥,梁木。”“我表弟,古桐。”
“你倆長得不太像。”葉銘仔細打量着兩個人,“他比你高,你沒比他帥。”
“我贊成。”謝婉婉沒心沒肺地比了個贊。
“所以你帶這麼一大羣人幹嘛?”
“你不也是…”
“啊——!!!”
閒聊還沒結束,車廂裏突然傳出一聲尖叫。
古桐擡頭,看見人羣從前一節車廂的方向涌來,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驚訝與恐慌,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接連不斷地從人羣裏傳來。古桐身後的人羣也波動了起來,紛紛離開自己原有的位置,爭先恐後地跑向後一節車廂。
“怎麼了?”高汐抓牢了古桐,眉頭緊皺道。
古桐沒說話,使了個眼色便讓所有人跟着一起逃跑。
“記得我給你發的文件不?”梁木突然問道。
“你是說那個18-1?”古桐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
“研究開始第七日補充,屍體復活並出現暴力偏激行爲。”梁木試圖將所有的事都清楚地講述出來,但似乎在這種危機關頭,他的語言卻貧乏了,“我在上班時見過復活的屍體,那時候他沒動作,沒到出事期。文檔裏說了研究物有掩飾效果,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現在研究物異化期到了,他有動作了。”
“那我們該怎麼——”
沒等古桐說完,地鐵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
接着迎接他們的是顛倒的世界與猛烈的撞擊。
【最後一分鐘】
古桐從昏迷中醒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的世界。
他不知道是否該沒良心地感謝那些給他做了肉墊的陌生人,但至少因爲被他們夾雜中間,他纔沒有受到更加嚴重的傷害。
古桐摸了摸額頭,那裏被磕破了,傷口流出了汩汩鮮血。
他從變形的車廂與死屍堆裏掙扎着爬出來,陰暗潮溼的隧道里有一束刺眼的光打在了他的身上。
古桐木訥地看着打燈的救援人員,看着攙扶着出來的李原和高汐,看着全身是血的梁木,看着一旁乾着急的張意,看着被擡到擔架上的人,他突然覺得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我們回來了。」
「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20XX年x月x日 多雲
悲運開始的第十二個小時。
這裏已經沒有正常人了。
我們回來了。
不會就這麼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