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夢空間(44)——門屠

(一)

茜拉從未見過那麼多血。

是被死神籠罩的小鎮,是沒有生氣的勝似空城的空城。

那天和平常一樣並無不同,茜拉和小云她們商量着半天的時間可以去哪裏消磨。小云她們在地圖上一指,就是一天也來回不了的距離,茜拉搖着頭否定了。然後看到了森林公園,看上去是環境不錯的地方,於是一起愉快地決定了。

臨出行時,茜拉沒有去,未曾想這竟是噩夢的開始。六個人出去,只回來三人,另外三個男生沒有回來。

茜拉問小云,他們呢。小云的情緒有些崩潰,文雨相對冷靜地說,他們都死了,被殺死了!

什麼?茜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被一隊騎着高頭大馬的人殺死了,那些人看我們是女人,放我們走了!

茜拉和小云相對而坐,爲小景他們寫祭文。小云看看翻到的詞,說,我要用這個寫祭文,你別和我搶。說完卻又淚流滿面,茜拉靜默,和她喝了一杯酒,她知道他們對小云來說意味着什麼,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正在這當兒,文雨匆匆進來,說,那些騎馬的人又來了,快跑!

茜拉跑出去,看見一隊騎兵模樣的人,身下是紅棕色威風凜凜的馬匹,可令人歡喜不起來,茜拉只來得及被文雨拉住往屋裏跑。

房間裏有窗戶,她們從高高的窗戶爬出去,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只剩茜拉一人,她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往前跑,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會死。這念頭驅使着她一刻也不敢停地向前跑,看到任何一條路都往前衝,走不通的路就想辦法找可以鑽出去的洞,似乎那吃人生命的獸就在身後緊緊跟隨張開血盆大口。

不知翻過多少牆頭門洞,一扇窗戶擋住了她,茜拉咬咬牙,用胳膊撞碎了玻璃,顧不得玻璃碎渣鑽了出去。似乎已經走了很遠很遠,耳邊沒有嘈雜聲,她才稍微停歇下來。

這是哪裏。

(二)

像是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她知道街角有家打鐵鋪,裏面不苟言笑的鐵匠師傅有着一個歡脫的徒弟。知道那個被強暴而精神失常的可憐姑娘,她在寒冷的冬天裹着厚厚的破舊棉衣坐在一把竹椅上曬太陽,棉褲的拉鍊沒有拉上,沒有人去提醒,大家都選擇善意的無視了。

可茜拉明明沒有來過這裏。

她看到空氣中有什麼發生了變化,是不安的分子在涌動着,騎兵來了!

他們並沒有屠戮,只是先將人集中在一起,大家還摸不着頭腦,但還是順從地照做了。茜拉感覺自己被恐懼緊緊包裹,沒辦法挪動步伐,她似乎就在他們身邊,又似乎遊離在他們的世界之外,可她不想冒險,便將自己藏身於橋洞下,雙手緊緊扣住橋底的石板。

橋上人越聚愈多,人羣不安地騷動,正在這個時候,屠殺突然開始了。不知是誰發動的第一下,然後人羣像被踐踏過的稻子般往橋下倒去。

他們是被刺刀捅死的。更多的人掙扎着想要反抗,橋上亂糟糟起來,然後騎兵們點了火,身上着了火的人在人羣中翻滾,哀嚎着從橋上墜落,更多的人沾了火焰,還來不及出聲便被補上一刀。茜拉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僵硬。

這個時候,她看到了那個鐵匠師傅。

他在人羣中,並不如何慌亂,像是從容赴死。他的眼神在茜拉藏身的地方一瞥,又望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茜拉眼睜睜地看着刺刀刺穿師傅的身體,她閉上雙眼。石板被她無意識地抓着,旁邊是刺刀此起彼伏和撲通撲通的重物不斷落水的聲音。

(三)

就在茜拉覺得自己要窒息的時刻,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半大的孩子身旁,他是那個師傅的小徒弟,正躲在一棵樹後瑟瑟發抖。茜拉想起師傅的那一瞥,心刺痛了下。

她對那個孩子說,沿着這棵樹爬上去,往儘可能高的地方爬,你會找到一條通道,從那裏可以逃出去。

這是他的師傅留給他的逃生之路,茜拉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知道,可她就是應該知道並且救這個孩子出去。

看着那孩子的身影在樹的枝椏間漸漸消失,茜拉悄悄地鬆了口氣。

這座小鎮突然變成了空城。街道上仍然有人,可都彼此敵視小心翼翼的樣子,沒有人知道迎面走來的這個人會不會要了自己的命。而且人本來就已經被殺的差不多了。

像沒有任何價值的牲口一般,無聲無息的死去了。

茜拉又碰到了那個姑娘,她現在被當成那些騎兵的玩物,他們並不如何折辱她,卻脫光了她的衣服,供他們取樂。茜拉在房間裏見到那個姑娘,她臉上是狂亂的神色,已經不復原先那種癡傻的安詳。

茜拉忽然有些害怕,她感受到這個姑娘的情緒如同翻滾的岩漿,她知道這岩漿會令她失去生命。

茜拉試圖勸說她冷靜下來,可她早已經迷失在巨大的屈辱之中,正在這時,幾個騎兵闖了進來。

茜拉躲了起來,儘可能地蜷縮自己的身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需要緊緊地抱住自己,才能稍微克制顫抖的身體。

她聽見那姑娘發出一聲激烈的吶喊,暗道不好,正想去拉住那個姑娘,只聽幾聲噗噗的聲響,然後是刀刃從血肉裏抽出的聲音。姑娘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聲音像一把陳腐的鋸子,緩慢而沉重地在心上拉扯,茜拉似乎看到那些刀刃閃着冷冽的白光,如何輕快熟稔地鑽進身體。她知道,那姑娘活不成了。

深深的絕望攫取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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