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隱俠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在人海茫茫之中,在充斥着雞零狗碎的生活中,也可在不經意間遇見不同尋常之人。他們不動聲色,存在於最稀疏平常之所,轉瞬間就可以消失在人羣之中。但只要與他們相處上幾分鐘,交談一二,那不俗的氣質便可令人讚歎。

推着自己許久沒有上路的山地,找了一家維修機車的小鋪。這小鋪只一間敞房,一眼望盡。店鋪內擠滿了山地自行車,兩側牆壁也掛着各式車樣,屋內的角角落落都放着車的零件和大大小小的工具,僅留一條只可一人通過的狹窄小道。小鋪外常年停着幾輛電瓶車,地上置着幾個打開的工具箱,地面早已被幹凝的機油浸得發黃。一箇中等個子,身材敦厚的男人正埋首在衆多器械之中,陳舊簡單的短T恤上沾滿了黑漆漆的機油。“師傅,打個氣。”那人回頭看我一眼,起身進屋,牽出了一條管子。他步伐自在,面目穩重,眼睛裏全是精氣神。他徑直走到車前,用手擺弄了一下車輪。“放久了沒用吧?”一句話說的十分肯定。我連點頭示意,不到幾分鐘,他弄好了便往裏走。那步履穩健,氣宇軒昂,全然不似整日寓居在這小鋪裏的樣子。我等着他出來,把錢遞給他。他頭也不擡地繼續手上的工作,說了句“算了,不用。”聲音清亮。我頓了頓,“啊”了一句,連忙道謝。瞧了眼牆上掛着的牌子,寫着價格的,當時只覺有些妙。後來又去過幾次,他也沒有收費。每次都是一樣的簡單沉穩,還透着一股,一股——瀟灑勁兒。寫着收費,卻又不收中這一兩塊的小錢。前者可能因爲自己畢竟是個做生意的,什麼服務都要明碼標價,不糊弄顧客。後者則是自己的性格和爲人使然。不拘小節但有保有原則,肯靜下工作,不敷衍懈怠。這純粹秉直卻又真是難得的氣質,是有點俠者的意思。

在網上訂了民宿,到達麗江時已是晚上七點左右,古鎮裏燈火通明,人頭攢動。打電話給民宿老闆問路線,電話那頭的人,語氣輕快活潑,時不時發出幾聲“哈哈”。問他是否可以停車,那頭答:“飛機都停得了,如果你那把它開進來。”旅途疲乏,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的玩笑之意,思考了二三,才慢半拍地笑了。繞是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回答,頓時覺得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放鬆了些。繼續拖着行李和疲憊的身軀,穿過大街小巷,走到了指定地點。一個瘦高的男子招着手,對視確認了對方。他踏着健步而來,立馬架上我們的行李,領我們走向民宿。我和老弟正插科打諢,他突然模仿我們說了句十分不地道且晦澀的家鄉話,回頭笑着說:“覺得你們的家鄉話好聽,想學幾句。”我們也興致勃勃地與他話起了家常。是挺意外的,能遇到一個如同老熟人一般的異鄉人。不似一般的店家,總是與客人保持距離,木納冷淡,語氣生疏。民宿的女主人也很謙和,人淡如菊,說話溫柔沉穩。男主人這般直率活潑,外向友善。而這小宅子古色古香,也清新舒適。他們是市井中的一戶人家,卻也有這江湖中俠士的清朗氣節。

遇隱俠於市井之中,是舒暢快樂之事,是生活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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