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琳約了張莉好多次，今晚張莉終於有空出來吃飯。她五點多就把油膩的頭髮洗乾淨做好了造型，換下了這幾天穿的睡衣，熬夜打遊戲的黑眼圈蓋了好幾層粉也沒有遮住。
八點的時候張莉終於來了。
從六樓到門口只花了兩分鐘，路邊的黑色奧迪打着雙閃。
車窗降下，張莉看到了畢業後就沒見過的馮琳，她皺了皺眉，馮琳還穿着大學裏那套常穿的衣服，牛仔褲已經洗得泛白，外套的邊角褪色嚴重混着油漬，看起來比大學更瘦了。她笑着馮琳說，“這兒，上車，我們晚上去吃啥?”
馮琳低着頭拉開後座坐了進去扯了扯外套“你買的車?”
“他姐夫的，他姐夫在一個公司做主管，誒，你不是還沒找到工作嗎?和楊傑一起去上班呀，挺簡單的，打打電話還有提成可以拿。”
開車的是張莉從大學交往的男友。“對，我給我姐夫打個電話，你週一直接去，先試試，能做就做，不能做就離開唄！”楊傑心想，拉一個人五百塊，馮琳過去工作還能在張莉面前刷個好感度。
吃飯的時候張莉講着自己畢業後在公司做事輕鬆比較積極，談着班上往日情侶畢業就分手，想到馮琳也是畢業分手住了嘴轉移着話題。
“我回去把地址發你，週一記得去辦公室面試，我給姐夫說了，沒事，你來，很輕鬆的。”
馮琳從52路公交車下來後，跟着導航走過了長長的天橋。早上的天空霧濛濛的，壓得讓人喘不過氣，綠植較少，霧霾嚴重也是原因之一。來往的行人帶着各式的口罩匆匆的走過，有人小跑着追趕公交撞到人也顧不上回頭
導航提示已經到達目的地，馮琳舉着手機的手楞住了，看了好幾眼立在面前的小區，手機屏幕是和楊傑的聊天界面“公司在三樓。”“你上來了嗎？”
小區門衛好奇的眼神的馮琳感到不安，正在猶豫着要不要往回走，手機震動讓馮琳回過神來，是楊傑的電話。
“你到哪了，不會是還沒出門吧。”
“不，我按着導航走的，我在一個小區這裏，找不到公司呢。”
“你別動，我下來接你。”
天空陰沉沉的快要下雨，樓梯比較窄，兩個人並排走剛好。上了三樓，門口立着掛牌——安邦醫療器械有限公司，門兩旁掛着招財進寶類的對聯，有兩盆葉子很大的樹，有個長長的通道。馮琳抓了抓揹包的帶子，跟着楊傑跨進了公司大門，進了經理的辦公室。
房間挺亂，立了一個人體器官模型，有塊寫字的黑板，坐在桌這邊的她像回到課堂上那樣嚴肅，等待着老師提問。把手往溫熱的紙杯上貼緊了些，呼出一小口氣，等着經理進來面試。“反正都這樣了，再差也不過如此。”她想。
男：“你好，剛有點事，等久了吧。”
馮琳：“沒事，你好。”
男：“你能介紹下自己嗎？”
馮琳：“我叫馮琳，行政管理專業的，剛畢業。”
男：“你想做哪方面的工作呢？”
馮琳：“怎麼說呢，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麼，感覺自己什麼都不會。”
男：“我學計算機的，畢業的時候也不知道幹什麼，你看我現在在這行乾得很好了，工作，開心最重要，你說是吧。”
馮琳：“是啊。”
男：“不多嘗試怎麼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什麼。”
馮琳：“你說得對。”
男：“你對人體內臟器官的功能有過了解嗎？”
馮琳：“沒有。”
男：“xxxxxx”（關於人體器官知識）
男：“每個人都會老，以後我們也會，人老後，器官衰竭。”
男：“我們安邦醫療器械有限公司主要是針對中老年人調研研發藥品和醫療器械這塊，你會負責前期調研，打電話諮詢客戶的身體狀況和一般會出現的問題，公司之後會根據調研結果來專門研發相對應的藥品，這是一個造福人類的工作。”
馮琳：“恩，是的，那我平時需要做些什麼呢？”
男：“公司前期走訪有收集了很多電話號碼，你需要根據接入詢問每個人有哪些症狀，填寫表格提交就行了。”
馮琳：“好的。”
男：“還有問題嗎？沒有你可以去上班了。”
六點下班後，孩子們在爺爺奶奶的陪伴下從培訓班回來，一路蹦蹦跳跳訴說着一天開心的事情。貼膜擦鞋賣小東西的攤販在轉角處吆喝着，立着的小牌子標明着價格，吵吵鬧鬧的討價還價。自行車和外賣騎手們繞上天橋騎得小心翼翼。橋下車燈絢爛，流光溢彩。
馮琳站在天橋上思考着明天要不要繼續，工作內容很簡單，重複的接聽電話，問一下問題，根據回答進行記錄。可這不就是騷擾電話嗎，賣保健品的。
今年的夏天不知道怎麼了，連綿不絕的雨。潮溼的空氣讓劉海溼漉漉的貼在額頭上，每一把傘都是一個小小的世界，你看不見我，我聽不見你。白色的耳機線在脖子繞一圈，消失在傘下，年輕人基本都這樣，走路的時候誰也不注意誰，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馮琳喜歡雨天，可以躲在傘下觀察行人。
她還是選擇繼續去工作了。
還有一小時下班，連續說話使得嗓子十分難受，馮琳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儘量讓聲音聽起來甜甜的。
“您好，我們這邊公司在做活動免費送書，您是……”
“說了多少次，讓你們不要打電話過來了，騙老人家喲，你們家沒老人的嗎？”
“不是，我們這邊在送書呢……”
“送你個鬼，不要，不得好死的東西。”
“是關於怎麼預防風溼疼痛的知識……”
“嘟嘟嘟……”
馮琳拍了拍僵硬的臉頰，這個周不知道有多少次這樣的回覆，接電話的大多是老人家，自己的號碼在手機上顯示是9開頭的短號。公司的套路是先送去一本介紹產品的書籍，看態度去推銷產品，一盒藥兩千，一個療程三盒五千塊，一療程提成九百塊。
楊傑在銷售部，一個月能拿三萬左右，他說自己幹滿一個月就能讓主管安排轉正，最低也能拿個九千塊。
這天下班，太陽還沒有落下，馮琳被調到銷售部，最近天天在和張奶奶聊天，張奶奶家裏沒人，自己天天打電話去問好，聊聊天氣和雞毛蒜皮的事，昨天向張奶奶推銷了藥品，賣出去一盒，提成三百，馮琳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存在感。
她邊走邊給奶奶打個電話，一切安好，要掛電話時奶奶說最近自己買了個書上的藥，兩百塊一大盒，吃了很有用。
馮琳在天橋上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