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老伴(十八)

這段日子,鮮花更忙了。孫孫大點了,趁着天氣晴好的時候,鮮花把她帶出來曬太陽。孫孫乖的跟成兒小時候一樣。鮮花是個閒不住的人,手裏總是拿着針線活。孫孫在搖車裏舒舒服服曬太陽,鮮花就一邊看着他一邊麻利地納鞋底。

這次鮮花想要納出只報喜鳥。孩子真是個小天使,成兒小的時候,就說長大了要讓自己用上全自動的洗衣機,看上大大的電視機。現在可是全實現了。孫孫的名字更喜氣,叫李樂。樂樂一出生,全家樂開花。就算是累了,就算是心裏難受,只要樂樂一笑,鮮花覺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人。

最近一段時間,也只是語音囑咐一下老伴要照顧好自己,發幾個孫孫的視頻。老伴也囑咐自己不要太勞累了。老夫老妻的了,還真的因爲個跳廣場舞置氣了?

何況自己是忙的顧不上,院裏每天更熱鬧,跳的花樣更是多。有時候美美回來早了,自己就出來透透氣。有人叫自己跟着跳,也會不由自主扭幾下。果然是身子骨不那麼堅硬了。看來這就是個潮流嘛,說明村裏跟得中央緊,自己是老腦筋轉不過來,也沒啥,孫孫都有了,還怕啥了。

何況,最近老伴經常給自己發紅包,說一個人根本花不了錢。成兒要還貸款了,還有孫孫吃奶粉。發來的紅包讓自己不要省,買菜不要買爛葉的,水果一定要新鮮。這就是過日子的態度嘛。這纔是踏踏實實的真感情,管他是愛情還是親情了。能有緣份在一起纔是情。鮮花是個樂呵人,越是朝好想,好事就越多。

報喜鳥喜上眉梢了,那精靈的眼眼跟樂樂笑起來一樣樣。呵呵,鮮花看着自己穿針引線有種驕傲的心情。村裏的人都說鮮花納的鞋底最好看,好像把鮮花的靈氣也全部納進去了。不管是什麼樣的圖案都是活靈活現的,一看都捨不得墊進去。

旁邊一位姓孫的大媽瞅着鮮花,“大妹子,你真是個巧手手,這鳥鳥看着就要飛起來了,真是活靈活現的。還以爲是真的鳥鳥停在了鞋墊上。”鮮花一聽就樂了,“大姐你真是會說話,說得我這心裏也開了花,這是從小就做的營生,沒有好好上成學,一輩子也就這點出息了。”

“哪裏啊,你真是心靈手巧的好人,這鞋墊我買你兩雙咋樣了?”“看看大姐你擡舉我,說說多大的號了,我給你納就行。只要不嫌醜,要幾雙我就給你幾雙。”兩人聊的正熱乎,樂樂伸出手來要抱抱。旁邊曬太陽的老太太,溜娃的年輕媳婦們,都圍着過來看喜鵲。說是看見心情就是好,尤其是鳥鳥的眼神真有靈氣了。

鮮花一下成了院裏的明星了,大家都說要出錢買,鮮花連連說不行。這人不能鑽到錢眼眼裏,解悶的活計,沒啥本錢,要錢的話就納不出好活計了。大家都說鮮花是個實成人,加了微信留了電話,都說不急,你慢慢納。

鮮花這就更來勁,晚上不歇就是個納鞋底。反正老了瞌睡少,有個乾的還挺充實。

孫大媽的洋媳婦看到鮮花納的鴛鴦戲水的鞋墊,竟然激動地嘖嘖稱讚,“媽媽,這是藝術品啊,怎麼能踩在腳下呢?我捨不得,我要把它帶回美國,讓我的那些朋友們參觀。”孫大媽一聽就樂了,說你鮮花阿姨沒上過學,也就是農村人手裏都會的活,怎麼還成了藝術品。

學油畫的洋媳婦叫瑪莎。瑪莎一聽,藍眼珠滴溜溜地轉,那這將是一個龐大的市場啊。孫大媽越聽越玄乎,真是個外國人,少見多怪的,看見啥都激動。洋媳婦看着婆婆奇怪地看自己,說媽媽你不懂,這是掙錢的好買賣。有多少我收多少一雙五十元怎麼樣。

孫大媽的老花鏡差點就掉下來,人家鮮花不要錢。說是要錢就不幹。洋媳婦瑪莎聽的更納悶,這是爲什麼。我要見見這個奇怪的鄉村藝術家。媽媽你趕緊約時間,請鮮花阿姨來家裏吃飯。

孫大媽知道兒媳是個急性子,說人家鮮花阿姨看孫孫只有晚上能出來。

“那就今天晚上,媽媽求求你了。”瑪莎會撒嬌,摟着婆婆的脖子不放鬆。外國人就跟孩子似的,不過相處起來也輕鬆,就怕她頭腦發熱,買回去沒人要,放着一堆一家子這輩子也夠用了。

鮮花一聽要請吃飯,連忙說自己還得看孫孫。這兒子媳婦都沒回來,最近都忙的昏天黑地的,連話也說不上。

瑪莎心裏更着急,這是要拿出三顧茅廬的精神來,一定要請這個藝術家出山了。瑪莎盯着戲水鴛鴦出了神,這樣傳神的表現方式,怎麼會出自一個農村老太太之手。真是太神奇了,看來中國這個神奇的國度真是人才濟濟啊。

瑪莎彷彿看到鴛鴦在水中用人類不知道的語言,傳遞着神聖的愛情。那兩隻對望的鴛鴦眼中,有種特別溫柔的,直抵人心的東西。那是彼此相守的誓言,那是融爲一體的和諧。對,用自己丈夫的話說,是靈魂伴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彼此又是獨立的,自信的。

瑪莎不由得拿起畫筆,她要用油畫這種藝術方式也試着表現一下鴛鴦戲水的感覺。但是怎麼畫也沒有那個神韻。瑪莎對於藝術的敏感,一眼就看出這不是一雙普通的鞋墊,只有內心非常通透非常純淨的人才能表現出這樣忘我的藝術境界。

瑪莎甚至爲自己想要拿50元錢購買它感到無地自容。真正的藝術品絕對不是這個價位的。瑪莎的父親是個富商,但是她無心子承父業,選擇了自己喜歡的油畫專業。但是父親的經商理念在自己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她已經習慣了用金錢來衡量藝術品的價值。哪怕是天價也總是有價的。

但是爲什麼這雙普通的鞋墊讓自己覺得是無價之寶呢?它能把人帶到一種精神的純美靜謐的境界中,那是一種藝術的盛宴,讓人超脫,讓人忘掉自己,包括自己所有的雜念。對,是淨化人心的力量。瑪莎想到這句話的時候,爲自己能找到合適的中文表達內心的感受有些小小的得意。

她計劃着登門拜訪的事情,當然理由是道謝,當然要跟着婆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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