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老伴(十九)

上午十點,又是難得的藍天白雲。鮮花正準備帶着樂樂曬太陽。門鈴響了,應該是美美的快遞到了吧。貓眼裏看見孫大媽帶着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美女。

鮮花開了門。孫大媽說,“鮮花啊,瑪莎是我的兒媳,你給她納的鞋墊她喜歡的不得了。捨不得用,說要帶回美國當成藝術品讓大家參觀了。”

鮮花一聽嚇一跳,這是把人吹的飄起來了。“這算是啥的個藝術品了嘛。就是手頭的個針線活。千萬不要再說了,羞得我恨不得找個窟窿鑽進去。”

瑪莎拿出自己滿意的一幅油畫作品《我愛北京天安門》。鮮花一看嘖嘖稱讚,“這纔是真正的藝術品嘛。畫的跟真的一樣了。成兒還說帶上我看升旗。忙的加班甚也顧不上。我這也是大飽眼福了。”“鮮花阿姨,這是我送給你的。這是我的心意。”瑪莎連忙說。

“這麼貴重的東西可不敢,孫大姐啊,你這媳婦真是好。親的跟閨女沒兩樣。”鮮花連忙擺手推辭。“鮮花妹子,你就收下吧。看來啊,你和瑪莎都有藝術細胞,算是惺惺相惜了。你倆好好聊一聊,我看看樂樂又長個了吧。”孫大媽開心地逗着樂樂玩。

“阿姨,我想知道你納鞋墊的時候,心裏想什麼?”瑪莎鄭重地問道。好像是記者採訪了。“沒想啥,就是專心地把自己腦子裏的那幅畫納出來。打小就會的活計了,就跟男人上山砍柴一個道理。

要說感覺就是納鞋墊的時候啊,感覺自己是屬於自己的。我是個莊稼人,更多的時候啊,屬於農田,屬於男人和娃娃。就是在納鞋墊的時候有一種自由的感覺,就像是看見了鳥兒天上飛,魚兒水裏遊一樣。”鮮花很自然地回答。

“那你能納出多少種圖案啊?”瑪莎歪着腦袋問。“就跟你畫畫一樣的,能有數不清的圖案啊。”鮮花笑着回答。

瑪莎聽着更有譜,這真是一門神奇的藝術啊。想要鮮花盡量多幾個樣樣的鞋墊給她帶回去。鮮花滿口應承下來。

瑪莎是個中國文化的愛好者,她心想這就是無爲而爲的境界吧。高興地讓婆婆過來給自己和鮮花合個影。孫大媽樂呵呵地拿着手機,瑪莎說,“我要發到網上去,說和中國的民間藝術家在一起。”

鮮花不由得紅了臉,這個瑪莎真是有趣。

醫院裏,李然看着朵朵輸液,嵐嵐和凱凱帶着小外孫去洗澡了。護士進來換藥的時候,連聲誇獎朵朵有個好爸爸。李然一下就紅了臉,說是自己只是個老鄉,不是朵朵的爸爸。護士笑着走了,朵朵閉着眼睛,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李然這才發現,朵朵笑起來的酒窩真好看,怎麼看起來確實有些自己的影子了。看來是輸了自己的血起作用了吧。自己要是能有福氣有這麼個自強自立的好女兒,與成兒加在一起那就是個大大的好字嘛。

朵朵很感謝李校長奮不顧身地救自己的命。但是虛弱的說不出來話。要是自己有李校長這麼個父親該多好,親生的父親已經在朵朵的記憶中模糊了。

模糊的好像這個人就沒有存在過。但是他走得時候痛苦的表情印在了朵朵心中了。那種被某種東西折磨的扭曲的面部表情,讓你無法還原看到他真實的面容了。

童年留給朵朵的就是一個悲慘的世界。朵朵不想回首,好像一回想過去就讓時光隧道把自己送回去一樣殘忍。確實自己把內心壓抑的東西想要交給凱凱讓他帶走,但是又不告訴人家那是什麼。

多少次,凱凱在她做夢的時候,抱着她。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終於在另一個世界看到了溫暖看到了希望。記得母親嵐嵐說了,凱凱把你愛吃的東西都寫下來,說這麼多年不在一起生活,難免有新的口味不知道。凱凱內心還是在意自己的。但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覺得他就是一個變心的渣男。

世間沒有完美的人,是自己對凱凱苛刻了嗎?還是自己的要求太多了。剛到病房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有人拿熱毛巾給自己擦臉了。這個溫度,她就知道一定是凱凱。每次她不舒服的時候,就是凱凱給她擦臉擦手了。過去的愛有多美好,過去的小細節有多動心,自己內心的痛苦就有多大。

但是在產房內生不如死的時刻,朵朵覺得世間沒有不可原諒的人,沒有不可理解的事情了。甚至是那個滿臉橫肉的舅媽。在她考上大學的時候,竟然變得異常大方。給她包了一萬的紅包送過來,還連聲說着,“我這小棉襖也要上大學了,真是山溝溝裏飛出了金鳳凰。打小我就知道這朵兒是個唸書的料。

不像是親生的兒子不成器。朵兒你一定要抽空輔導你弟弟,讓他起碼能在社會上有口飯吃了。早晚,我和你舅舅閉了眼,你這弟弟可是隻能投靠你這有本事的姐姐了。”後來聽舅舅說,舅媽一宿沒睡覺,翻來覆去的給自己做思想工作。

這一萬塊不是個小數目,聽說上海花銷大的怕死個人,這麼多年嵐嵐姐姐給家裏沒少貼補,爲了朵朵連個人家也沒找,咬咬牙,跺跺腳,愣是拿出了這一萬。

朵朵不知道舅媽的真實想法,大概是想用這筆錢買走對自己曾經的傷害吧,或者說,是把弟弟託付給自己的一種交易吧。朵朵當時候不吭氣,還是嵐嵐接下來說,以後出息了,孝敬你舅舅和舅媽。

這一萬塊錢,朵朵沒有帶走。她倔強地不肯原諒給她造成恐懼的人。但是她把錢讓嵐嵐拿着說有一天外公外婆生病了就花在他們身上吧。

朵朵骨子裏的倔強真的跟母親嵐嵐一樣。如果不是有了寶寶,眼裏容不得沙子的朵朵估計也和凱凱分手了。愛情沒了,守着婚姻怎樣了。但是現在寶寶來了,她不能讓寶寶一出生就沒有個親爸爸。爲了孩子,朵朵決定放下過去,只要凱凱從現在開始在家裏盡心盡力,自己就當成什麼事情也沒有。

朵朵在內心深處已經把凱凱劃到了舅媽那個黑名單裏了。儘量想想他們對自己的好,好有勇氣面對接下來的生活吧。哪怕那些好是僞裝的,哪怕後面是更深的陰謀。朵朵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壯士,決定帶着自己的孩子衝破重重封鎖線,找到人生的意義和樂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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