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行,化作城市的一陣輕風

1、

《黃帝內經》記載:“春三月,此謂發陣。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於庭,被髮緩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逆之則傷肝,夏爲寒變,奉長者少。”

春三月,萬物以不可逆之勢,瘋狂地生長,人體順應自然的節律,可活動筋骨來應和自然萬物生長的態勢,此乃養生之道。

踏春,踏入春天的懷抱,放開五感,看那春色撩人,聆聽鳥兒脆生生的啼鳴,嗅空氣中馥郁的芳香,感受春風撫面的微寒之氣。或陪伴家人散步,或邀好友徒步,或獨自一人騎行,與春天進行親密接觸。

我獨愛騎行,化作城市的一陣輕風,自由穿梭在春天的懷抱裏,在春天的懷抱裏自由穿梭。


2、

小時候,家裏有一輛單車,個頭偏矮的我,推扶着單車往那一站,僅高出單車一個頭,稍一分心,扶不住,單車大哥就用重量碾壓我,欺負我身材弱小。爸爸抱我往單車上一坐,腳懸空,腿短,挨不到踏板。望着小夥伴騎着單車在村子裏亂竄,心下羨慕,央求媽媽教我騎單車。

個子矮,可我心大,別人能騎,我也能,能自由自在的騎車,那種超過大家的速度感,太讓人着迷了。

某個下午,媽媽得空了,推着單車,站在屋門前的曬穀前坪,喊我學車。她雙手穩穩地扶着單車後座,固定住單車。我雙手緊緊抓住龍頭扶手,左腳踩着左邊的踏板,右腳從單車的三角架中斜穿過去,踩上右邊的踏板,身子左右搖擺着,害怕摔跤而不敢動腳,站在單車上尖叫着喊媽。

老媽一邊在後面安撫我,說不用害怕,她扶着,不會摔,一邊叮囑我腳用力去踩車。一心害怕的我,哪裏敢動彈,立在那裏不動。老媽見我木頭樁子一樣,二話不說,用力推動着單車,讓單車前行的慣性帶動腳踏板旋轉,我的腳則粘在上面一般,去體驗踩動的感覺。

當單車動起來,心裏一陣興奮,我們娘倆就那樣,在曬穀坪上轉着圈,媽媽在後面推,我在前面騎,一圈又一圈。量變達到質變,隨着騎圈的次數增加,雙腿已經掌握踩踏的節奏,能控制自如地靠雙腿的力量騎着單車前行,但是,老媽這個護法還是不能鬆手。

其實,後來她說,當我練得比較熟時,她有偷偷鬆手,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踏踩的技巧基本掌握,身體平衡的也很好,唯有心裏的安全感關還沒過,必須媽媽扶着我騎。

於是,接下來練習脫手騎車。媽媽鬆開扶着後座的手,我獨自一人騎車。開始,依然是她扶着我騎,當單車前進的有慣性之後,她就鬆手,而只要她一鬆手,我的身子就失去平衡,單車往右邊一倒,右腳從腳踏板上滑到地上,屢試屢敗。之前學車的興奮消失,雙腳痠脹,意志受挫,任性不學了,我想放棄了,明天再學吧。

媽媽耐着性子說,怎麼能中途放棄,你已經學會了,是害怕導致的,只要多多練習就行了。在媽媽的堅持下,我又重整信心,繼續枯燥的練習。一圈兩圈三圈四圈五圈,不知轉了多少圈,媽媽偷偷在身後鬆手讓我騎了很多很多圈了,才告訴我,我已經學會了。

我一個人打着撇腳騎着單車在轉圈,騎到媽媽身邊時,她一臉的笑,我則高興的想尖叫。多虧媽媽的堅持,否則,我沒法一個下午就學會了騎車。

學會之後,我成了村子裏的一“瘋”。瘋丫頭,膽子大,性子野,騎着單車到處竄。


3、

大約十年之後,我,成爲布達拉宮前的一陣風。

那年三月,西藏的天,藍得眩目,藍得癡狂,吸人心神,我騎着一輛青草綠的自行車,穿過布達拉宮廣場,藍天下如同一株綠色的植物,與天地同在。

在拉薩的每一天裏,小綠車是我的最佳旅伴。

每天,從家屬院出發,穿行過布達拉宮前的廣場,到電腦公司上班。下班,再次穿過布達拉宮廣場,向家騎行。

剛到拉薩,身體在適應高原的過程中,高反讓我騎車特別慢,腿像灌了鉛一樣,使出吃奶的力氣,艱難地騎行在拉薩的街道上,騎一會兒,心臟就“呯呯呯”直跳,得歇一口氣,再繼續。單向一趟,居然花了四十分鐘以上的時間,後來,身體在高原的環境下如魚得水,單向一趟才十幾分鐘的樣子。

騎車上下班的日子裏,音樂是最佳搭檔。

在叔叔家裏淘到一個寶貝,可隨身攜帶的CD機,簡直是天賜神器。我買來梁詠琪的CD碟,卡入CD機裏,帶上耳機,沐浴在音樂中去上班。

聽了她一張精選專輯,每一首歌都能唱得滾瓜爛熟。時光流逝,腦子忘記歌曲名,身體有記憶,記住了旋律。曾經,在街頭無意中聽到當時的旋律,激起身體的記憶,錯覺站立在藍天下的拉薩街頭,彷彿能聞到空氣中雪山冷洌的氣息,每天騎行在拉薩街頭的新鮮感,上下班的愜意等等細微的感覺在身體裏翻涌。

每一首歌裏都有我鮮活的回憶,而我大愛《簡單生活》,喜歡歌曲裏的簡簡單的歌詞,表達的簡簡單單的生活態度。

梁詠琪唱:“我想要過種平平淡淡的生活,沒有人來嘮叨,沒人操心,說走就走,唉呦,隨我高興就是種快樂,啊哈,把行李變成麪包,頭髮亂糟糟,整個屋子,東西不收,都不出門口,天哪,偶爾放肆一下真快活。”

我依然是我。

無論是十九年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只想要簡簡單單的生活。

每天,騎着車,聽着音樂,看着美景,是人生一大享受。歌如酒,美景如美食。喝着音樂這壺酒,吃着美景訴說的光陰故事,乃人生之盛筵。

每天,我如一陣風從布達拉宮穿過,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布達拉宮,布達拉宮也凝視着我。莊嚴屹立在街頭的布達拉宮,俯視着生生不息的人類,看着人類生生滅滅,換了一茬又一茬,上演着只換演員不換戲碼的生命劇本,在生命的長河裏浮浮沉沉。

我若是一陣風,卻吹不動那落入山腰的雲。西藏的天空,藍得澄澈,讓人頓感自己失了顏色。西藏的山,高大的如天空中砸下的拳頭,讓人頓感自己的渺小。雲點綴在諸神的拳頭間,依然,柔化不了那盛氣凌人的粗獷之美。

五月西藏的天氣,任性的如同皮實的野孩子,左邊太陽右邊雨,站在馬路上,讓你分裂在兩種天氣中。一高興,又在山間架起彩虹。某天下班,我目睹了彩虹橋的出現,騎着車追着跑,彷彿就在山那邊,而越追越遠,總也追不到。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出自王維的《使至塞上》,而夏日黃昏,在拉薩的街頭,我見識過“孤峯落日圓”的美景。

如血的殘陽,染紅了天空,遠遠地掛在馬路盡頭,高聳的孤峯間,我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了,像個失了魂的人,機械地騎着車,去追落日。又大又圓的夕陽彷彿要掉到馬路上一般,離我是這般的近,而我永遠也追不到。

西藏,是心底一個不可觸碰的夢,騎行在夢中,我不願醒來,那時也是春夏之季。我若是風,你是否在等我。


4、

春天是萬物生髮的季節,身體踩着自然的節奏,有着無窮的活力,想要去釋放,而騎行,是我最衷愛的運動方式。

週六下午,騎着小藍車穿梭在大街小巷,彷彿又找回了那個在村子裏亂竄的“瘋丫頭”,在童年的回憶中笨拙地騎行,騎進西藏的夢裏,騎過春夏秋冬,騎過時間的縫隙,又騎進春天的迷人世界之中。

陽春三月,桃紅柳綠,草長鶯飛,大自然是一幅行走的秀麗畫卷,眼到之處,皆可定格爲一張優美的攝影照片。最忙碌莫過於眼睛,拍攝着一張又一張美景,留存在心靈的暗房裏,將春天全部私藏,以怡養性情。

蒸水河畔的步行道,人跡稀少,我沿着河道一路向西騎行,春天的風帶着絲絲冰凌的微寒,刮過臉頰,左邊是車流不息的公路,右邊的河牀上,三三兩兩的人,或在釣魚,或在挖野菜,或在踏春。偶爾,與如我一般獨自騎行的人類,擦身而過。

王維在田園樂中寫道,“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

未見“桃紅”,卻見“櫻白”。

沿河的櫻花開得飽滿豐盛,密密集集的白色,凝聚成一束白光,給陰騖的天空帶來一抹亮色。近旁的煙柳,新芽如絲,在空中滴落出跳躍的絲絲若隱若現的新綠。草叢中,櫻花花瓣,隨風飄落其間。而我,在這美景裏流連忘返。

騎至蒸水風光帶,左邊是高樓林立,右邊是精心設計的沿河風光帶,河岸上鋪的草,綠得如同一汪洋,在空中蕩起圈圈漣漪,眼到之處,頓感清新。沿途的植被茂盛,樹木結成一道屏障,過濾了汽車的噪音,一股清幽之氣從樹林之中溢出來,一呼一吸之間,讓人神清氣爽。

這一帶,散步的老人、小孩,徒步的年輕人多了起來,我放慢速度在其間騎行,儘管大家也是投入了人造的自然之中,還是有一種被圈養的疲態,許是,忙碌的生活所累吧。人在自然狀態下,從容不迫的面容,精光四溢的眼神,周身流動的生命力,在他們身上有,卻冒煙的狀態,並未蓬勃燃燒起來。

我抱着騎至河的盡頭的念頭,一路騎至陸家新區開發區。作爲政府的重點開發區,統一規劃,林立的高樓,有大城市的氣質了。

騎行一圈之後,如同被春天換血一般,活力值倍增,心情舒暢,幸福值飆升。我感恩,即使平凡,也生活在最好的年代,可以無拘無束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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