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廠妹的二十天

我和她相識是在一個陰天的晚上,那時剛好下班,自己填寫報表又比其他人快,所以早早便在廠區門口打了卡。我們廠車在門口的左邊,車內並沒亮着燈,我上去時猜想可能車內就我一個人。可黑暗中明明有一個瘦削的人影在我前面晃動,從輪廓上看是個女孩。她突然向我打招呼,我感到意外,定睛一看原來是和我同一天進廠的那位女孩。

進廠第一天我便注意到她了,全體人員中就她還有幾分姿色,一米七的身材,披肩如瀑布般的長髮,鵝蛋臉,說話時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齒,培訓時我坐在她旁邊,看她在答題時寫着一手娟秀的小字,自己心裏便多了幾分對她的好感。當時我們並沒有說話,我來自北方,她是南方人,不同的地域給我們增添了好奇和疏離感,她和身邊的女伴聊天時用的是當地口音,我一句也沒聽懂。

這次她和我打招呼用的是普通話,她問我爲什麼這麼早便出來了,其他人都還在裏面寫報表呢。我在驚喜的狀態下忙向她答覆說自己寫的快,又想早點回宿舍,所以匆匆忙忙便出來了,你不是比我還快嗎?聽了我最後一句話,她呵呵笑了起來,謙虛說自己幹活快但毛手毛腳的,沒有你們仔細。廠區門口儘管燈火通明,但車內卻是暗沉沉的,此刻就我們倆人,我坐在她後排的座位上,聞到她脖頸處散發着一股馨香。我問她是哪裏人,她說是廣西的,我再追問她是廣西什麼地方的人,她又說是廣西梧州的。我和她東拉西扯,實在無話可說時就明知故問起來,我說你來廣東佛山一定是很近了,要比我這個北方人近的多啊。她不說話時就嘻嘻笑,我問她是和同伴一起來的嗎?她說是一個人來的,每天相跟的女生是來到這裏才認識的。我們聊了有十分鐘時間,期間車內散發着一股塑膠味,但仍能聞到她身上傳過來的香味,四周安安靜靜,我倆的說話聲像是一種特異的存在,好比兩個星球在彼此接近一樣。十分鐘過後,廠裏的員工陸續上來,我倆便沒再說話,我望着她黑暗中的剪影兀自出神,一直到廠車發動。她突然從前面轉過身說要加我微信,我又是一陣受寵若驚,連忙把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我說我加你微信就行,於是我掃了她的二維碼,她在微信上驗證了我的好友請求。那天高興的自己一晚沒合攏眼睛,想到自己的單身漢狀態快要結束了。

那天起,我就有意無意和她聊天,工作時故意向她借筆,每隔兩三個小時過去她的機牀問她做了多少產量,她做的產量高過自己就直誇她厲害,說是我們新員工中產量最高的一位。我也沒有言過其實,她的確是快,我只做了200條時她便接近500條了,她的這種超神狀態我一直欽佩不已。她有時也會過來看看我做了多少,每次都是她催促我快點做,抱怨我做的慢,我總說自己要慢慢來,其實我不適合做這行的,我以前是坐辦公室的她是一點也不知道啊。因爲廠裏規定工作時間不可四處走動,不可聚衆聊天,所以工作時我們雖然在一個車間,但聊天時間是極少的,有時候我都會發愁,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

吃飯時間我是經常和她一起的,相比於其他時間這個相處的時間長點,我打上飯每次都等她過來,給她佔一個靠窗的位置,有時候她一個人過來,有時她相跟着一個女孩,但不管怎樣,她見我時臉露微笑,我也甜在心裏。有一次坐廠車我問她在這裏做幾個月,她說自己只做兩月,兩月之後要回廣西學駕照。我有點失落,不知我們之間的情誼能維持多久。後來的接連三個晚上,我都在廠區的自動售貨機上給她買飲料喝,因爲那幾天她一直忘拿水杯,不喝水一晚上下不來她的嘴就會起泡。

我們也就相處了二十幾天,起初我認爲自己會做的比她久一點,最後是我送她離開。但世事變幻無常,我的體力竟沒熬過她。進廠的第十五天,我的屁股因爲久坐生了痔瘡,疼的厲害根本做不了工作。自己也無心再做這種工作,想回北方去找個輕鬆的活。做決定時女孩的影子在自己大腦裏浮浮沉沉,但仍沒有阻止我做出回北方的決定,儘管我倆並沒有做什麼海誓山盟,但到現在我都覺得慚愧,對不起她。

離職的那天正好是我們下夜班的早上,衆人都恨不得馬上回宿舍睡覺,唯有她知道我今天離職,她從車間出來一直守在廠區門口等我,我見到她因熬夜而一臉疲憊的面容時心裏一酸,差點不想走了。可我還是走了,僅留了她的手機號碼,沒有抱她,目送她一個人佝僂着身子出了高鐵站。

可能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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