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罐牛肉醬/是枝裕和


國慶假期即將來臨。七天小長假,對大家來說是一件非常激動人心的事情,很多人在放假之前就已經早早的規劃好了去哪。 有準備去國外旅行的,有準備回家和父母一起過節的,還有工作狂要加班七天了。

沈歡的桌子上面擺放着各種旅行攜帶用品,她將紫色的襯衫折了折放進箱子裏,想了想問同事小齊。

“你查了下雲南的天氣嗎?如果那邊比較冷,再說現在也是秋天了,很多地方的氣溫都比較低,你說我們要不要帶一件外套?如果那邊比較熱的話,我們是不是也要準備一些夏天的衣服?”

小齊打開手機查了一下最近七天內的雲南天氣情況。

“雲南這幾天可能會有雨,我們要帶雨傘,另外這幾天的氣溫變化也是挺大的,我們最好把夏天和秋天的衣服都帶了,哦,對了,你那邊的沐浴露帶了嗎?我們這邊我買了一個便攜裝,還挺好用的,如果你的洗漱用品都比較大瓶,背起來會很重的,到時候也不方便,你可以買我這種便攜裝,樓下的超市就有。

沈歡笑了笑說:“不用啦,我已經買過啦,我經常出去玩,輕裝上陣的好習慣我早已經養成了,對了,你這次去雲南和你爸媽說過了嗎?”

小齊整理衣服的手頓了頓,她看了看櫃子過年時母親給自己買的衣服,然後停頓了幾秒鐘,喏喏地說:“哎,沒說呀,怕他們不同意,這一次我就騙他說我們公司安排我去外地實習,不然我爸媽知道了肯定要狠狠的數落我一頓。”

她做了做鬼臉,吐了吐舌頭,語氣裏充滿了無奈,然後繼續說。

“你也知道家人他們都不放心我們女孩子到處跑,總希望我們離家近的,如果我告訴他我要去雲南玩,他肯定也不放心,還會擔心這擔心那,與其讓他們擔驚受怕,還不如就不告訴他們。你和你的爸媽提過這件事情嗎?”

沈歡眨了眨眼睛,臉上也是一陣精彩。

“還沒有呢,正準備說。”

沈歡是一個酷愛旅行的女孩,她興趣廣泛,在大學期間就一直周遊學校附近,還將附近的城市都玩了個遍。大學畢業後留在城市工作,之後也利用節假日和一羣志同道合的小夥伴們進行旅遊,後來去的地方越來越多,她的心也就越來越野,不僅想要當一名揹包客,而且還想要去更多更遠的地方去探險,她總說自己的心裏總是充滿了詩和遠方,這遠方總要親眼見一見纔好,所以她去的地方也越來越遠。這樣,他回家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除了過年。後來基本上的節日她都很少回去,也是一次比一次少。

沈歡的父親將買好的香菇放在桌子上,對屋內的妻子喊道。

“我從內蒙古帶回來的牛肉,你之前不是一直說要做成牛肉醬嗎?你切成小塊了嗎?小歡她最喜歡吃牛肉了,這一次我特意帶了好多回來,聽說內蒙古的牛肉肉質鮮美,很有嚼勁,她一定很愛吃,這一次國慶放假正好讓她可以在家多吃一點。”

父親的臉上帶着笑,小時候沈歡總是吵着說愛吃的東西,讓他早點買。有一次學校快放假了。然後沈歡很開心的打電話告訴他,自己馬上就要回來了,那個時候的她還是很希望放假回家的,小時候她總是黏着自己,而且有什麼話都對自己說,她說自己最近想要回家了,感到非常開心,然後又說突然間想吃香菇。那是他第一次聽說她想吃蘑菇,但是在電話裏沒有特意指名是什麼蘑菇種類,第二天一大早父親就起來了,父親在菜市場看到了各種各樣的蘑菇,發現原來蘑菇的種類有這麼多?不僅有香菇,杏鮑菇,平菇,金針菇,他也不知道女兒究竟說的是哪一種,他在蘑菇攤前徘徊了一會兒,於是乾脆一股腦全都買了回來,等到女兒放放假回到家裏看到一桌子的蘑菇都驚呆了,她睜大了自己的眼睛:“爸,這都是你買的嗎?你買這麼多?!”

父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也只說你喜歡吃,也沒告訴我是哪一種,想想幹脆每種都買吧”,想到這裏,父親的臉上又出現了笑容,小時候的她真是可愛,回憶真的是充滿了歡樂。現在他有什麼話也很少和家裏人說了,溝通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所以這一次他就買好了她愛吃的那種香菇,沈歡特別喜歡吃香菇燒肉,紅燒之後的香菇瘦肉,味道特別鮮美。父親的手上還提了另一半東西,那是與香菇一起買回來的豬肉,豬肉是那種五花肉,因爲瘦肉的味道不夠好,也不適合紅燒,如果太肥,沈歡又不吃,所以每次都會買這種既有瘦肉也有肥肉的五花肉。這五花肉還是他在市場上選了好久才買回來的呢。

想起問到牛肉醬這件事情,沈歡的母親,連忙在廚房裏答道:“沒有呢!準備的東西有點多,你上次不是說讓我將之前的香腸弄好嗎?這不才忙完香腸,還沒來得及去弄牛肉牛肉,如果要做成牛肉醬,還要需要加牛肉切,我還沒有來得及將牛肉切成塊了。”

說到香腸也是沈歡特別愛吃的食物,每次過年她都特別喜歡吃清蒸的香腸,而且對這種香腸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歡,於是這一次想着之前陳歡提過國慶可能會回來,也特意準備好了香腸。

父親的語氣裏帶有一些焦急,他跑去廚房看了看還在忙得不可開交的妻子。

“你看孩子她都要回來了,她以前就吵着說要吃牛肉醬,那我來幫你吧。”

父親小快步的來到了廚房之後,他收攏了自己的衣袖,將菜板利索的洗了之後,動手將蒜瓣,生薑都洗了洗。然後拿起它們放在菜板上,將它們都切成碎末狀。不得不說他的刀功真的很好。切好的蒜瓣放在準備好的瓷盤內,又將生薑碎末也依次擺放好,疊在一起放在瓷盤內,然後洗淨牛肉,牛肉用清水洗了三遍之後,他才終於放心的把它放在砧板上,拿刀很仔細地片一片的切開,又將之前切好條狀的牛肉,又仔細的分成很小塊,一片一片的給它切成更小塊,且做這份工作的時候,他表情異常認真,手指控在上面一點一點移動到自己的刀,好像是和這個牛肉在比較,誰更有毅力。

最後切好的牛肉,整整齊齊的擺在準備好的盤子裏,牛肉顆粒不大不小,非常均勻,看見每個切好的牛肉塊大約是豌豆大小,這樣的牛肉不僅容易熟,用這種大小的牛肉去做成牛肉醬,口感也是非常好的。然後,他又將準備好的豆瓣醬拿出來。想想沈歡喜歡吃辣椒,於是又將幹辣椒洗了洗,切成一小塊一小塊。

沈歡的母親走向灌好的香腸,它們還曬在外面,發現香腸已經晾乾了。對着廚房裏的丈夫喊道:“這邊香腸已經曬乾了,等小歡回來就可以直接吃了,這邊牛肉你先弄吧,我先來將這些香腸收起來,免得到時候下雨被雨淋壞了,可就不好了,辛辛苦苦曬了這麼多天了。牛肉你切好之後就放在那吧,剩下的我來弄。

父親忙說:“沒事沒事你去吧,這個牛肉醬我來弄就可以了。”

父親小心的點火,因爲很久都沒有做菜了,他有點生疏,手差點沒有將火點着,但火點着之後,他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然後往鍋內倒了一些油,等到油燒的差不多的時候,他後退半步,將瓷盤裏面的調料一股腦的全部倒在了鍋裏,鍋裏瞬間滋滋作響,他嚇得倒退了三步,然後看着差不多了之後用鍋鏟一陣翻炒,鍋內很快爆發出一陣一陣的香味,他估摸着差不多了,於是將吃好切好的牛肉全部倒進了鍋內,不停的翻炒,在牛肉加進之後,一直跳來跳去。被油炸的不安分的調料,終於安穩了下來,不再被炸得東奔西跑,牛肉也很快就肉紅色發生了變化,做完這一切的時候,他的頭上出現一層薄薄的汗,因爲很久都沒有經過廚房了。

但是他還是認真地,既害怕又耐心的去揮動鍋鏟,時不時的靠近又時不時的後退,終於看到自己切好的牛肉,差不多都被油全部炸過一遍之後,這才小心的倒進去一些熱水,然後蓋上鍋蓋,想着應該將牛肉煮熟,又擔心牛肉不夠熟,於是想了想,加進了一些白醋,黑醋,黃酒,他想着這些調料應該是差不多的吧,但是又極其不確定,於是乾脆多放了一點,然後就希望水煮乾的時候牛肉能夠鬆軟合適。

等沈歡母親回來的時候,發現牛肉已經煮好了,驚呆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父親說這是你弄的嗎?父親自豪的小眼神裏閃着光。臉立刻堆滿了笑容,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那當然了,我是誰呀?

母親挪揄的看着他:“既然你這麼能幹,那你乾脆把牛肉醬也乾脆一起弄好,然後裝進玻璃罐,裝起來好了”

父親眨了眨眼睛,心虛了,但是他的性格就是不願意親口的承認自己不會的,過了一會兒嘴上仍然逞強道:“那當然是小菜一碟啦,等着吧。”

於是將準備好的豆瓣醬,放在鍋內,和牛肉翻炒在一起,然後再加入一些,之前準備好的,辣椒油,這個時候,牛肉都拌醬和辣椒油的滋味完全的混合到了一起,他有點不自信地問:“這個時候要不要加水啊?”

妻子聽到他輕輕地疑問的語氣,立馬回答道:“不用加水就讓它們混合到一起就可以了,牛肉這個不是已經煮熟了嗎?混到一起之後你把它撈起來就可以了,哎,要不我來吧。”回答之後就不放了,擦了擦手上的水,急急的走進廚房。

聽到妻子的腳步聲,他立馬伸出一隻手擺了擺,另一隻手仍然在努力揮動着鍋鏟。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可以的。”

爲了怕妻子不放心,父親更加賣力的去揮動鍋鏟,妻子看到他這個樣子,笑了笑:“那好吧,就交給你了。”

將它們都混到了之後,他很小心的盛到了盤子裏,盤子裏冒着熱氣,等盤子冷卻之後又用勺子耐心的一下一下的裝進準備好的玻璃罐裏,想着這樣就可以走的時候讓沈歡帶去工作的地方吃,這次準備好的牛肉挺多的,所以家裏的五個玻璃罐都裝滿了。

做完這一切,父親心滿意足的笑了笑,於是撥打了沈歡的電話,想問問她這次什麼時候回來,有沒有買好車票。

手機振動,沈歡放下正在收拾的行李,拿起手機發現是父親的來電。

“這個國慶你回來嗎?我們已經買好了你愛吃的肉,還做好了你愛吃的香腸,等你回來一起吃呢”父親蒼老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滿懷期待的聲音。語氣裏透露着一股激動。

“這次我就不回去了,和同事約好了要去雲南旅行,你們就自己在家吃吧,不用管我了。”沈歡對話筒另一端的父親說道,她經常會在節假日的時候出去而不是回家,所以父親在話筒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裏難掩失望,又不希望在語氣上被女兒發現,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那好吧,你們在那邊要好好玩,注意安全。”

“沈歡這次還是不回來嗎?”母親看着掛過電話的父親問道。

“是啊,說和同事約好了要去雲南旅行,哎,隨她去吧。”孩子長大之後就越來越戀家了,對父母的依賴也不如從前了。他面對這事,心裏難過,又不希望被妻子發現,於是眼神投向之前爲孩子準備好的食物。

冰箱旁掛滿了之前製作好的香腸,菜都整整齊齊的放在了冷藏室。桌子上放着剛買的水果,還有父親大老遠從外地帶回來的特產。桌子上那五罐用玻璃裝好的牛肉醬,還冒着熱氣,熱氣氤氳,他的眼睛似乎都沾染了一些溼氣。

當時他回來的時候,他的同事都笑道,買這麼多幹什麼,買一點不就夠了嗎?老父親微笑着,擺了擺手說,沒事沒事,我家女兒可喜歡吃牛肉了呢。

現在望着那剛剛自己的勞動成果:玻璃罐裏面的牛肉醬,他陷入了沉默。

“雲南那麼遠的地方,他一個人去,我放心不下呀。”妻子惆悵的開口,“要不你還是和她說說,勸她回來吧,孩子也好久沒有回,過家了,上一次還是過年呢。”

“不說了不說了,說多了她還嫌我們煩,她要去就讓他去吧,而且她都已經和別人約好了,這個時候反悔也不太好。”

那這些食物要不我給他郵寄過去?母親試探性的看着父親說道,他想了想還是用袋子將這些食物都整理在一起,這大這麼多牛肉,你大老遠的背過來也不好,難爲你了,太重了。

在雲南進行旅行的第三天,沈歡的手機短信提示有一個快遞到了,她挺納悶的,因爲自己最近並沒有買東西。還想着這個時候誰會給自己寄快遞呢,於是就看到父親發來的短信:我從蒙古帶回來了一些牛肉,本來打着打算等你回來一起吃的,所以留了一些另外的一些已經做好了牛肉醬做的還挺多的,既然國慶你沒有回來,我就寄到了你住的地方,另外我之前還買了一些你愛吃的東西,也一併寄了過來,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天氣現在變冷了,記得加衣服。別凍壞了自己,小心着涼。”

看到短信,少花的,鼻子酸酸的眼睛有點紅。看着在那邊忙着拍照的小齊,輕輕的問:“我們雲南的回去車票買了嗎?”

“沒有呢,當時你不是說不確定玩幾天嗎?所以一直沒有去訂回程的車票,怎麼了?”

小齊發現沈歡的眼眶紅了,還以爲她遇到了什麼事情,就急急忙忙的停下了手中正在擺拍的相機。

“沒什麼,就是覺得自己好長時間沒有回家了,想回家一趟,你也很久沒有回去了吧,要不我們明天回去吧。”

聽她這麼一說,小齊想到自己確實很久沒有回去了,心裏真不確定,於是掏出手機發現父親打來了幾個電話,但是自己並沒有聽見。微信上有着自己父親的留言,她一直以爲父親對自己的關心不夠,所以平時也很少和他聯繫,只是父親一直不善於表達,她伸手點擊父親留下的語音,聽到了父親的聲音:“你快回來吧,都放假了,大家都回來了,你就不要再埋頭工作了,再說了,國慶七天假,嗯,你也別太累,請幾天假回來休息一下別累壞了自己。”

“那我們就訂明天的車票吧”小齊看向了沈歡。說完感覺自己如釋重負了好多,兩個人也一起笑了起來。

在外的遊子,無論你在哪裏,做什麼,工作還是旅行,要永遠記住這個世界上你的父母一直在家裏牽掛着你,他們一直在等着你,等你回去,所以逢年過節一定要記得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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