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夢---01

是夜,中元節,明明該是熱鬧非凡的夜晚,偏生在鎮南王府裏的這座角樓中,我卻什麼也聽不到,寂靜的讓人心中不安,該來的還是來了。我拿出瑤琴坐在窗邊,起手時,右手微微顫抖,我自嘲着向外看去。角樓立於水榭之中,只有一條路,扇形拱門後隱約有衣袂飄動,泠泠琴聲響在涼涼的夜裏,這大概便是最後了吧,阿離?

遇見阿離的時候,他還不是鎮南王,我尚在豆蔻年華中,但是命運之手冥冥中翻雲覆雨,誰能對命運說不呢?

01 初遇

我從記事起就常常會夢魘,夢境中,別緻幽靜的宮殿深處,一抹血紅慢慢印染開去,滿天的梨花瓣紛紛揚揚,樹下女子秀髮披散,素手纖纖握着一枚玉佩,了無生機。每當我想要看清那女子的臉龐時,總會驚醒。渾身汗透的夜裏,總會看見師傅一遍遍輕拍着我的背,我望着她異於常人的紫瞳,緊緊抓着只屬於我的那枚玉佩。只是抓着,我從來沒有問過,我是什麼人,這枚玉佩是什麼來歷,我夢境中的女子又是什麼人,我不是不好奇,只是覺得寡言的師傅並不希望我知道。

師傅離世的時候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望着我,許久後,費力的告訴我:阿雪,此生莫要離谷。於是,那年冬天後,幽冥谷只餘我一人看春去秋來,看夏雨冬霜。我很少再魘着了,夢境開始模糊,只剩下玉佩被我貼身佩戴着。

我從忘憂泉撿回阿離的時候,並沒有想過他會是我的劫難。只是醫者父母心,他傷的不輕,背部刀劍傷口數十道,失血過多,忘憂泉的泉水常年冰冷,他也不知已經泡了多久,並無把握救活的我還是將他帶回了我的小屋。那時候的少年,稚氣未脫,眉宇間英氣四溢,五官俊朗,輪廓分明,那一雙執劍的手骨節分明,修長乾淨。

他昏迷的那一個月,我天天對着他,並無甚特殊的感受。三月梨花開始盛放,谷中四處飄揚着白色花瓣,他醒來的那個清晨,我照舊給他換了藥,坐在庭院下開始撫琴,梨花花瓣飄落在身上。一曲終了時,我撞進了一汪深邃的眼眸中,我有些愣怔,那是怎樣清澈的一雙眼睛,裏面的驚豔和欣賞絲毫不加掩飾的落入我的眼中,我反倒面上浮上一絲紅暈,不自然的背過身。

“敢問姑娘芳名?可否告知是否是姑娘相救在下?這裏又是何處?”身後傳來他的聲音,低沉淡雅,似谷間的泉水一般,聽着便是出身禮儀之家。

“這裏是幽冥谷,救你只是舉手之勞,不必在意,公子傷好我便送你離開。”說罷後,不等他開口,便抱着琴進了屋。

往後他養傷的日子,我彈琴,他便靠着院子裏的梨樹下,飲茶發呆;我谷中採藥,他便揹着藥婁默默跟着……沒什麼交流卻心領神會,我突然覺得有個人伴着,這谷中歲月多了些靜好的味道。

但,我知道,他終究不是這裏的人……

月前就有人一直在幽冥谷外徘徊,直到他傷好的差不多,那些人仍舊在。於是,十五那天月圓之夜,我撤去了谷外的陣法。那晚,月亮格外的圓,像極了師父走的那晚,月光清冷,直直的照進人心裏。微風起,又是一陣梨花紛落,洋洋灑灑,我倆對坐飲的是我去年親手埋下的梨花釀。他一身玄衣,長髮如瀑,懶懶散散的束着,更加稱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想來公子這些時日,已經將谷中地形勘探全了。那明日便出谷吧,外頭的人找了這許久,該是你的心腹。”我指腹輕輕摩挲着玉杯,沒有看他便直直開了口。

許久,月亮都挪了許遠去了,他才低低道:“恩……”。

因爲酒醉,我醒時,山中寂靜日漸西斜,屋內冷冷清清。我拈起桌上的書信,俊秀的字跡:微生離,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若他日姑娘有何吩咐,可攜此物於城南王府,離,必義不容辭。

微生……離嗎?我看着落日金黃,不知作何感想,吩咐嗎?從未出谷的人,不知身世的人,會有何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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