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天命(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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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買菸

兩通不長不短的電話,孫支農收起手機,再次拿放下筷子,塞了幾口面,眼前的面已經完全冷了下去,難以下嚥,看着忙個不停的攤主,他也不指望能把面重新熱一下,一咬牙,風捲殘雲之勢把盤裏的炒麪吃得乾乾淨淨,摸摸肚子,滿足了飢餓感,但是胃部不是很舒服。重新調整好腰帶,拎起外套,孫支農看着天色尚早,便沿着小巷往裏走,順便消化消化食物。越往裏,他逐漸發現這個小巷呈葫蘆狀,入口窄,越進越寬。裏面的小攤遠遠比他在外面看到的還要多,不過賣的東西在種類上無出其外。噗嗤一聲,孫支農一下失去重心,右腳下陷,踉蹌一下,他順勢向右倒去,差點兒摔了一跤,稀泥帶污水從磚塊下擠壓而出,險些給他迎頭沐浴。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裏面的道路狀況比外面更差,多是坑坑窪窪的地段,有的磚塊看似平坦,其實暗流涌動,一不小心就濺到一身污穢,這明顯是小販們隨意用水,顧客吃完的垃圾處理不及時,導致磚下積水成疾。看着路過的人小心翼翼地從前面走過,孫支農就知道磚塊下有“陷阱”,他對這種磚下積水記憶猶新,因爲曾經一腳結結實實地踏上去,剛買的衣服吃了一身的臭水。他知道走這種磚塊的技巧,不能一腳踩下去,要輕輕地踩,緩慢地過。

他如履薄冰地從“陷進去”摸索過,繼續往前走,然而左右環顧,四下竟然沒有出口,他再旁視周圍的人,攤位變少了,更多是拾掇的居民,朝他的方向行進的人都是慢悠悠的閒蕩,眼前並沒有路,原來已經走到底了。“這個小巷是一個死巷,怪不得小巷深處的泔水難以處理,原來是運輸不便。”沒有辦法,他只能轉身往回走。等他回頭的時候,發現右手邊有個小商店,下意識摸了一下口袋,沒有煙了,便靠上去。

走近些看,與其說是商店,不如說售貨口,因爲這個商店就是打通一側牆壁做出來的一個小窗口,窗口四周糊上去的水泥簡單粗暴,匆匆抹平就算完工,窗口下是一塊完整澆築的水泥板,兩側由鐵絲固定牽引在牆上做支撐。水泥板上擺的是一些礦泉水、冰紅茶、餐巾紙之類的小商品,孫支農看着並不牢固的水泥板,並不敢把胳膊放上,俯下身子,探着頭,從狹窄的窗口朝裏看去,裏面燈光昏暗,有一個簡單的兩層木櫃,勉強看得出最下面有簡瓶裝的白酒,還有幾箱方便麪,櫃子上鐵絲上夾着些小包裝零食,白酒的上面一層則整齊排列着各種香菸。

“喂,老闆,買菸。”孫支農試探着朝裏面呼喊一聲,然而並有任何迴應。他再次提高嗓門,把剛纔的話重複一遍,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他旋即轉身,正準備走,想到來的時候好像周邊沒看到賣煙的,而自己的肺癢癢的,他一個轉身,不甘心地用力扣在破舊的窗櫺上,並不斷加重力度,“老闆,老闆——”這時候,他聽到嘎吱一聲,好像是裏面的門打開了,從昏暗的屋內傳來一陣聲響,隨着粗重的喘息聲漸漸臨進,一個人影逐漸清晰起來,一個揮動雙臂驅動輪椅的老人在櫃檯前,一句也不吭。

“來包玉溪。”孫支農拉開錢包,抽出一張紅色鈔票,食指按在水泥板上。

老人搖頭。

“南京呢?”

繼續搖頭。

“蘇煙?”

依然搖頭。

“老闆,我看那貨架上不是都有嗎?”孫支農鬆開按在水泥板上的食指,

“是空煙盒,都沒貨了。”老人坐在輪椅上,連手指都懶得動一下,老人每說一個字,喉嚨的震動都帶動了空氣,氣管好像下一刻就要撕裂開來。

“那你有什麼煙?”孫支農看着輪椅上老態龍鍾的模樣,聽着粗重的喘息,也不敢發脾氣。

“啪嗒。”老人向後轉動輪椅,從二層櫃子下面的儲存櫃拿出一條拆封過的煙,青筋爆出的手顫顫巍巍的撕開封皮,取出一包皖煙,扔在櫃檯上。孫支農趕緊拿起煙,順手把鈔票塞到櫃檯裏面。老人捏起錢,拇指和食指仔細地對着鈔票上的老人頭一陣摩挲,隨即悠閒地拉開左手邊的抽屜,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人終於找好了零錢。

孫支農迫不及待拿起錢,直接揣到兜裏,轉身就走,後面傳來粗重的喊聲:“喂,年輕人。”他根本不想搭理這個老頭。後面繼續喊道:“年輕人,你的煙!”

孫支農拍了下腦袋,停住腳步,他實在是被這個慢慢悠悠的老頭搞暈頭轉向,不過這個老頭人還不錯,讓他把煙拿回來了。孫支農再次回到櫃檯,老人臉上的褶子以眼角爲一端以扇形的姿態堆積起來,顴骨僅存的一點兒肉被笑容牽扯起來,消瘦得嚇人,笑呵呵中又帶着氣管的嘶啞,吸進去的氣還沒喘出氣多,實在不好形容這種詭異的場景。

看着老人似哭似笑,孫支農只當認了,他拿起煙,找到塑料薄片,撕開封皮,打開煙盒,扯下錫薄紙,抽出兩根菸,夾在拇指和中指間,向老人示意,也算是感謝他的呼喚,或者是對剛纔不耐煩的抱歉。

老人顫顫巍巍地伸出右手,想接過遞過來的煙,但是下半身在輪椅上,無法使出一點兒力氣。孫支農見狀,趕緊把手臂往裏面伸一點兒,老人用手撥弄靠外的一顆煙,撥弄了半天。孫支農搖了搖頭,乾脆給他塞到嘴裏,順便點上了火。

老人閉着眼,嘶的一聲吸了一口,劇烈地咳了兩下,然後夾下煙,對孫支農說:“年輕人,很好!”孫支農一臉詫異,老人這會兒說話吐字清晰,中氣十足,和眼前這幅病懨懨的樣子截然不同,好像老人的乾枯貧瘠的氣管荒漠裏一下子傾盆大雨,瞬間綠洲一片,生機盎然。老人看着眼前煙的充滿了滄桑,又一口滿滿的吸氣,濃濃的煙霧升騰而起。

“我氣管開過刀,已經很多年沒抽過煙了”,老人半天冒出一句。孫支農依靠着窗口,也點了一根菸。

老人又說:“是不是家裏有人住院了,從你身上都聞出一股消毒味。”

孫支農點點頭。

“我在醫院住了好多年,肺部都開刀,醫院的味道是在太熟了。”老人自言自語,“我看你估計家裏有人得大病了,不知道對不對,不過你要相信,命自有定數,強求不得,像我這種被醫生下過死亡判決書的人,不還好好抽着煙嗎,咳咳——”

“定數?”孫支農還想問問老人,一轉頭,一個老嫗風風火火的趕過來,一巴掌打掉老人手裏的煙,一隻手插着腰:“老不死的,你不想活就早說,肺都壞掉了,還敢抽菸?是不是一直揹着我偷偷抽,今天別吃飯了!”

“老婆子,是他硬塞到我嘴裏的!你要是不信,你看錄像啊。”老人狡黠對孫支農一笑。

看着老嫗擼起袖子準備從店裏出來質問他,“有你的!”孫支農玩味的看着老頭一眼,趕緊拍了拍西服走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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