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枇杷枝頭黃

       

        小區裏的枇杷果成熟了,黃橙橙的掛滿枝頭,在初夏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誘人的色澤和香甜的氣味。藍天、碧葉、燦黃的果,手機隨意一拍,就是一張色彩明豔的金果圖。這讓我想起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的枇杷樹。

      八九棵幾乎連成一起的枇杷樹,枝葉茂盛,果實累累,成熟期滿樹流金。枇杷樹枝杈旁出,距地面很近,不少果子伸手可摘。這些操場邊得綠化樹成了家屬院裏孩子們的樂園。放學後的孩子呼朋喚友到樹蔭下玩耍,有的拍畫片,有的砸“麪包”(用紙疊的四角玩具),有的爬到樹上摘枇杷果吃,雖然枇杷果小酸味重。有的孩子則倚坐在粗大樹枝上悠哉悠哉,享受着屬於孩子的那份天真和快樂。那個院子是我們的老校區,我家就在學校後的家屬院。枇杷樹種在學校操場西側看臺最上邊平地上,用作綠化的枇杷樹,樹冠碩大,枝叉低而粗壯,向四周伸展,像巨大的傘蓋,年久日長,有的枇杷樹枝枝相連,互有交織。長長的葉子厚實,繁密,細細的絨毛下葉脈清晰可見。一排枇杷樹傍着那條不算寬的路,直到我們家屬院的附近。那些枇杷樹什麼時候種下的,我沒有調查過,但在我的印象中,從我住到家屬院始它們一直都在。我每天上下班從枇杷樹旁經過,夏天買菜回家從枇杷樹的樹蔭走過,枇杷樹旁留下了我多少腳印,無法計算得出,但它出現在我每天的生活中。在秋冬的寒風中開花,在春風的旭暖中生長青果,在初夏的陽光下奉獻黃燦燦的金丸。許多年我很少特意觀察那些枇杷樹,但我知道它們早已印到我最美好歲月的底片上了。

        二十多年前,我兒子也是枇杷樹下快樂孩子中的一個。那時候,兒子在我家附近上學,我在距家幾裏遠的一個單位上班,不能按時回家照看兒子,他爸爸工作也忙。我叮嚀兒子放學後必須在院子裏玩,因爲學校院裏很安全。兒子很聽話,放學後從不亂跑,回到校園,就在枇杷樹旁的臺階上寫作業,之後把書包扔在樹下或臺階上,與小朋友遊戲,在樹上爬上爬下。我回到院裏看到玩耍的兒子,才放心地回家做飯。暮色降臨,兒子興致勃勃回到家裏,臉上又是汗又是灰土,像個小花貓,衣服和手更不用說了。我不怪兒子,我認爲玩是兒童的天性 ,很欣慰孩子居住於城裏還有幾棵樹可以攀爬,況且那個地方有玩伴又安全,我完全可以安心在家做家務備課。兒子上學前班時曾跟着一位美術老師學國畫,有一天他回家對我說我:“媽媽,今天老師教我們畫枇杷,老師誇我了。”我看他的畫:三片墨色枇杷葉幾個橙色枇杷果,雖然是塗鴉,但也樸拙可愛。他接着說,“我給老師說我家院裏有好多枇杷樹,結的果子可多可多了,等枇杷熟了讓老師來吃吧。”前幾日兒子看到小區裏的枇杷果,和我說起他童年時爬枇杷樹的快樂,當得知老院裏的枇杷樹已經被拔掉時,他現出詫異的表情:“爲什麼拔掉呀?怎麼可以這樣呢?”我知道,那些伴隨着兒子從童年青年的枇杷樹早已成了他記憶的一部分了。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歲月也有那些枇杷樹的身影。1988年到2014年,我在那個長有枇杷樹的院裏住了26年,工作18年!從風華正茂到兩鬢染霜,從青澀到成熟,那些枇杷樹都是無法抹不掉的背景。我不知道多少次乘過它的陰涼,我也說不清枇杷花果多少次停留過我的目光,牽絆我的腳步。記得當初,我並瞭解枇杷樹,只知道它是南方的樹種,四季長青。長圓形的葉子葉質肥厚 ,冬天也不會枯黃,冬雪壓枝葉子依然舒展、青鬱,八九十年代的北方城市 有一片四季不凋謝的綠已經實屬難得,何況它每年貢獻那麼多的果實,給院裏的大人孩子帶來歡喜和快樂!

        有一年初冬的一天,愛人有點神祕地問我:“你知道咱院裏什麼植物正在開花嗎?”我一下被他問住了。我知道傲霜的秋菊業已抱香枝頭死,“凌寒獨自開”的臘梅還在孕蕾,“雪裏嬌”的山茶生長於南國,北方寒天凍地的,什麼植物能開花?“現在我帶你去看冬天裏開的花。”他拉着我的手到院子裏,來到枇杷樹下得意地指給我看。枇杷樹枝頭簇簇的黃白小花密密熱烈地開放,雖然花瓣只有手指甲蓋兒那麼大小,有的花苞被鐵鏽色的花托包裹,在這凜冽的空氣裏,看起來又單薄又弱小,但它勇敢展現着自己的心蕊,綻放着清香!平日裏匆匆忙忙的我,只看到枇杷果青果突出枝頭,看到金燦燦的成熟,沒有注意過枇杷樹什麼時候開花,當然更不知曉花的顏色和形態。那一天我驚喜地看到了寒風中開放的花,分明嗅到了空氣中流動的絲絲冷香。枇杷孕蕾於秋,放香於冬,經春成熟於初夏,難怪被稱爲“果木中獨備四時之氣者”!幾天後,我再經過那些枇杷樹,枇杷花已經開始萎落,淺褐色的小花瓣兒鋪滿樹下的地上,細細的,輕輕的,腳踏上去軟軟的,竟如郁達夫《故都的秋》裏槐樹落蕊一樣的情景。但我沒有郁達夫的遭際,只覺得細膩而不落寞,那是初冬的柔軟與生動。

        老院子枇杷樹給我留下很深印象,還因爲我曾用枇杷葉給兒子治過咳嗽。每年季節交替時,兒子總會出現咽癢咳嗽症狀,有時還會發燒,少不了吃藥打針。一位同事大姐建議我用枇杷葉熬水給兒子試用。她曾多次用枇杷葉冰糖水給自家孩子治咳嗽,效果還不錯。爲此,她專門在自家的小院裏種了一棵枇杷樹。我照着她說的方子,摘了枇杷葉,刷淨葉面上絨毛,加冰糖煮水,給兒子喝,確有效果。我查了資料,瞭解到枇杷葉是一味中藥,有清肺胃熱,降氣化痰的功用,我們曾服用過的“川貝枇杷膏”就有枇杷葉的成分。枇杷果更是藥食同源的水果,營養價值很高,枇杷膏更是又美味又藥用,只不過是我們北方種的枇杷,主要用作環境綠化,果實小,但味兒更濃。民間流傳有鄭板橋枇杷葉茶治好咳嗽的故事,給枇杷增添了文人雅趣。枇杷也是畫家筆下的常見題材,齊白石吳昌碩王雪濤等都有多幅枇杷圖傳世。或借物抒情,緣物寫心,清新雅緻,或墨韻高古揮灑自如。尋常的果樹有了藥用,更顯示出價值。但藝術家筆下的枇杷更是多姿多彩,給人美的享受。

      現在,老院子裏的那些枇杷樹已經看不到了,但它們早已生長於我的記憶之中。那些枇杷樹永遠都是鬱鬱蔥蔥,枝繁葉茂,冬雪枝頭冷香氤, 五月美果滿樹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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