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瞭如來亦負卿

夜半,寒山寺,誦經聲逐漸變得沙啞。

門外,一名女子正苦苦哀求,嘴裏時不時的念道:“楚莫離,當初你口口聲聲的說要與我攜手到老,歸隱山林,可如今你卻落髮爲僧,我又算什麼呢?難道這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了……”

可任憑女子如何呼喊,寺內誦經男子卻還是無動於衷,似是門外之事與自己無關,他心想也許再等一段時辰女子便會知難而去吧。

正在此時,突然電閃雷鳴,一滴滴雨水嘩嘩嘩的滴落在女子的俏臉上,可女子並不爲所動,而是依然呼喊着寺內的人。

轉眼雨越下越大,不多一會兒雨水便已浸溼女子的衣物,眼看着女子就要體力不支,而這時卻見一名男子手拿一把傘靜靜的來到女子身邊,然後道:“婉瑩,你這是何苦呢,這紅塵繁世在我眼裏早已成了過往雲煙,如今我只想做一個每日停留在佛前的唸經僧,彌補我曾犯下的錯。過了今晚,明日一早你便回家去吧,我們早已緣分盡了,往後便不再有任何瓜葛了。”

楚莫離話剛說完,只見女子緩緩站了起來,些許是剛剛在地上跪了許久,一時間突然起身便感覺有些乏力,楚莫離正愈想扶她一把,可她並沒有接受,而是用盡全身氣力站了起來接着道:“家,我哪裏還有家,我的家不是已經被你毀了麼,如今的蘇府就只剩下一座空蕩蕩的宅子,哪裏還有家的樣子,你叫我如何回,如何回呀……”

說完,楚莫離原本還想着再勸告幾句,可如今卻被說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只因這一切不正是自己種下的因果麼……

十年前,蘇家是當地有名的名門望族,而蘇婉瑩更是自小便出落的婷婷玉立,長大後更是一見傾城,而她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頓時不乏有許多名門公子王候前來仰慕,可她卻沒一個看的上眼,不是嫌他們相貌不行,就是覺得他們品行不端,自那以後,蘇家便鮮有人來了,頓時也失去了往日的熱鬧了……

這一下子可急壞了蘇父蘇母,眼看着自己的女兒已到待嫁年齡,可她這般,不知折了多少姻緣,但二人又只有這一個女兒,也是想着她有個好歸宿,這樣待自己百年老去時,也能閉了眼。

最後還是蘇父心生一計,何不來個招婿。一又可以幫女兒把把關,而且女兒估計也不會反對。想到這,蘇父趕忙去找了蘇婉婷。

蘇父不多一會兒便來到蘇婉婷門前,輕釦門扉,可遲遲不見女兒開門,便心生疑惑。正當他愈離開時,門扉才緩緩開來,卻見一女子脣紅齒白,膚凝如雪,身姿綽約緩緩道“爹爹,這是發生何事,見你面色紅潤。滿面笑容,似是家中有什麼喜事發生。”

聽完蘇婉婷的話,蘇父來到房中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纔開口道:“女兒啊,眼看着你也到了待嫁年齡了,可上門提親的人越來越少,我和你娘心裏急啊,萬一要是一直沒人來,叫我和你娘該如何是好啊。”

蘇父說完,興許是說到動情處,暗自不住的流了幾滴淚,一時間竟讓蘇婉婷不知說什麼好。

只得坐到蘇父邊上,然後替他輕輕敲打着他的肩膀,看到蘇父神色漸漸變了纔開口道:“爹爹,我知道你和娘都是爲了我好,可是這婚姻大事又非是小兒過家家的事,而是一輩子的事,女兒不敢馬虎啊,這才一直沒有選到心中所屬,還望爹孃莫怪。”

說完又是幫蘇父倒茶,又是捶腿的,一時間蘇父差點沉迷在其中,還好臨別前蘇母千叮嚀萬囑咐,這纔沒誤了事。

過了一會兒,蘇父輕輕的拉着女兒的手緩緩道“我們也知道你的苦衷,但終究我們不能一直等吧,萬一那個人一直不出現。那你豈不是要一直孤身一人,這樣估計我和你娘可真的要急死了。”

蘇婉婷見蘇父這樣說,心中頓時也有些不忍,只得服軟道“那父親你認爲該如何辦,只要女兒能接受,便一切都依你們。”

這時蘇父見女兒似是鬆了口,趕忙道:“女兒你說的可是真,一切都依我們,那爲父便說了。”

蘇婉婷在一旁點了點頭,似是答應了。

“我和你母親商量了一下,準備辦一個招婿大會,由我們親自幫你選未來的夫婿,當然最後選擇的關鍵還是看你,你說好我們便好,你說不行便不行,你看如何。”蘇父欣喜道

聽完父親的話,蘇婉婷頓了一下,想想這個法子也不錯,何不試試呢,萬一有緣真的遇到了自己的心中所屬,那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心意已決,蘇婉婷便堅定的回道:“那一切便依父母的安排吧,女兒自當配合你們。”

蘇父聽完頓時鬆了一口氣,連聲道了三個好字,便大笑着離開了蘇婉婷的房間。

接下來幾日,蘇氏父婦便整日裏張羅着招婿的事,頓時蘇府似乎又回到之前的熱鬧,經過幾天的選拔。最後只留下了三人,分別是李家公子李慕寒,張家公子張辰溪,劉家公子劉雨軒,只因幾人無論是從儀表還是品格方面,都是比較出衆,不過這可難壞了蘇父蘇母。

三人在他們看來都是上上之選,了終究女兒也只能嫁一個人,這可如何是好。經過一番討論兩人還是想着先去徵詢下女兒的意見,看她心屬哪一位公子不就行了。

說時遲那時快,夫婦倆便帶着幾人找到了女兒。想看看她如何選擇,這樣自己心裏也便有個底。

待幾人來到時,卻見蘇婉婷正在眉頭緊鎖盯着一副畫,心中似有所思。完全沒顧得門外幾人,還是劉雨軒先開了口:“想必這位便是蘇小姐吧,果真是如傳說中一般,知書達禮,溫聞爾雅。”

這時蘇婉婷才緩緩擡起頭,然後起身行了一個禮,接着道“婉婷,見過幾位公子。”

幾人聽完,趕忙回了禮接着道:“婉婷小姐不必多禮。”這時幾人中張辰溪又接着道:“方纔進門便見蘇小姐似是遇到什麼難題,看你眉頭緊鎖的樣子。”

聽完張辰溪的話蘇婉婷不禁看了一眼,見他生的面容清秀,風華正茂。不覺心中有了一絲好感,接着緩緩道:“張公子所言極是,昨日一時興起便畫了這一幅畫,但總感覺少了些什麼,如若幾位公子有意可否指點一二。”

說完便繼續觀察自己的畫,而張辰溪幾人也圍了上來,紛紛議論着該加些什麼好。可是幾人深思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只得暫時放棄,而幾人不知的是這幅畫正是蘇婉婷給予幾人的考驗,只可惜幾人最終都沒有通過。

約莫半個時辰後,蘇父蘇母送別幾人後。正想回來試探一下女兒的心意,可不料女兒的想法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因爲蘇婉婷一個都看不上。但夫妻倆又無可奈何,只因之前答應了女兒說不強求她,也就只能作罷了。

這一日,蘇父蘇母正在庭院機乘涼,品着茶,這時一名丫鬟來到二人面前。說是又來了一名公子前來拜訪,只是看着比之前幾位公子看起來窮酸些,但模樣到是長得不差。

於是夫婦倆趕忙來到廳前,一進門便見一俊俏小生端坐在一旁品着茶。

見蘇氏父婦坐下後,那名俊俏小生趕忙行禮道:“在下楚莫離,見過蘇老爺,蘇夫人。”

說完便又繼續坐在那品着茶,這時蘇氏夫婦互相使了個眼色,接着點了點頭。心想雖然此子看着並不那麼出衆,但感覺還算懂禮。

接着蘇母道:“敢問楚公子是何方人氏,家中有幾口人也。”

楚莫離聽完不緊不慢的答道:“在下開封人士,現在家中就只有我和一位姐姐,姐姐早已出嫁,而我此行便是來看看姐姐的,剛好又聽聞貴府正在招婿,一時興起便想着過來湊湊熱鬧,若是有緣得成一段好姻緣,也算是了卻了父母一樁心事。”

夫婦倆聽完他的話,感覺他家中無父無母心中便有些不願,但又不好意思拒絕,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兩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卻見蘇婉婷走了進來,剛好看見了楚莫離,怎奈何一眼便動了心,些許這便是緣分,來的那麼突然。

這時蘇氏夫婦見女兒來了,似乎是看到救星一般,趕忙將她拉到一旁,說明了楚莫離的情況,想讓她想辦法讓他知難而退。

可蘇婉婷自進來起,心中便對楚莫離多了一絲好感,只得勸他們說:“先讓他去看看自己的那幅畫,若是他也提不出所以然來,再讓他離開也不遲,那樣也不算失了臉面不是。”

夫婦倆聽完,心中暗自想道女兒的主意還是可行的,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接着幾人便帶着楚莫離來到了書房,想看看這個楚莫離是否有能耐,若是沒能耐就把他轟走就是了,卻不料這個楚莫離出乎兩人的意料,只是看了那幅畫幾眼心中便有了主意,頓時起筆揮墨洋洋灑灑的在那幅畫上加了一首詩

十里平湖霜滿天

寸寸青絲愁華年

對月形單兩相護

只羨鴛鴦不羨仙

楚莫離寫完後,看了蘇婉婷一眼道:“蘇小姐看看小生加的這首詩可還滿意?”

說完便愈離開,卻被一生嬌喝攔住了腳步。只聽到蘇婉婷輕輕道了聲:“楚公子慢走,原本還想着我的這幅畫會成爲一副棄畫,如今經過你的點綴不禁又讓它多了一絲風韻,多了一絲靈魂。婉婷在此謝過公子了。”

楚莫離聽完蘇婉婷的話,接着道了一句“蘇小姐不必多禮。”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接下來幾日,蘇婉婷每日裏都會端詳那幅畫一段時間,看着看着臉便不覺得的紅了,她知道自己已經對楚莫離已動了情。

於是便吩咐丫鬟有空去幫她打聽打聽他的來歷,花費了兩日丫鬟纔打聽到楚莫離的住處,於是蘇婉婷瞞着蘇父蘇母偷偷的去找了楚莫離。

就這樣兩人如膠似漆,相濡以沫的生活了一段時間,還是被蘇父蘇母發現了,於是夫婦倆強行帶回了蘇婉婷並限制了她的自由。

自此兩個相思的人兒一時間被迫分離,蘇婉婷在家是茶飯不思,而楚莫離則是終日裏買醉,也許只有醉的不醒人事了方能忘卻相思之苦吧。

這一日,楚莫離如往常一般去往集市打酒,打完酒後便又一個人在房中獨飲,喝着喝着不知又想起與蘇婉婷在一起的美好場景,不多一會兒便有些醉意了,一會兒便昏睡了過去。

正在此時,卻見蘇父帶着一羣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楚莫離的住處,看見楚莫離正如一灘爛泥般攤在房間的角落裏,便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自己的女兒怎麼會看上這樣的人。

過了一會兒他便叫人用水潑醒楚莫離,睡夢中的楚莫離此時正夢到和蘇婉婷久別重逢。卻突然感覺自己臉上有了一絲涼意,不禁打了個冷戰。

接着才緩緩睜開眼,卻見蘇父正怒氣衝衝的看着他,而他頓時明白過來了,自己肯定是被蘇父潑醒的,只是他爲何知曉自己的住處,這一時間讓他陷入了沉思。

見楚莫離醒了,蘇父怒氣衝衝道:“楚莫離,你這個混蛋,我女兒爲了你茶飯不思,你卻有心思在這裏飲酒,我女兒真是瞎了眼纔會看上你。”

些許是聽到蘇婉婷的境遇,楚莫離頓時清醒了,而後道:“蘇老爺,都怪我不好,害了蘇小姐,你看我如何做是好,只要她可以好起來。”

說完便看向了蘇父,想看看他如何回答。些許是見楚莫離態度還算好,蘇父的怒氣也漸漸消了,接着說道:“如今我女兒之所以這樣,便是因爲你還在,她的心中有了牽掛,這才如此,若是你離開了,她心中少了念想,也便不會如此。接下來如何做,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而楚莫離也知自己已和蘇婉婷沒了結果,第二日便收拾了東西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離開也沒能換來蘇父對他的恨。

走了一路,楚莫離走走停停,只因他希望有什麼奇蹟發生,萬一蘇婉婷也探出來了那就好了,可惜他等來的不是蘇婉婷而是蘇父派來的殺手。

得虧他機靈,才倖免於難,但是也受了一些輕傷,但他與蘇父的仇算是結下了。

而他也是從那一刻心態發生了變化,變得冷酷無情,也因此成了一個殺手組織的一員,正因爲他辦事果斷,乾淨利落。很快他的地位一步一步得以提升………

就在此時,發生了一件事險些讓他失去了原本最疼愛她的姐姐。原是殺手組織的首領早就看上了蘇家的財富和勢力,便有心取而代之,卻不料費了幾番周折都無功而返。這時剛好打聽到楚莫離與蘇家小姐有過一段姻緣,便抓來蘇婉婷和楚莫離的姐姐。藉此威脅他,讓他滅掉蘇家,面對一邊是曾經差點殺害自己卻又成爲未來岳父的人,一邊是從小到大疼愛自己的姐姐,一時間楚莫離不知如何選擇。

但似乎殺手組織首領早已料到這一步,只得輕自痛下殺手,並將蘇家洗劫一空。頓時偌大的蘇家一下子便成了修羅場,地上躺滿了下人,還有蘇氏夫婦,只是他們的眼睛都還睜着,透露着不甘。

自那日後,楚莫離救出了蘇婉婷並囑咐自己的姐姐若是可以便給她找個好歸宿,而他便是出家爲了僧,這纔有了開頭那一幕。

庭院深深,獨留他和她,只是他佛心已定,心中早已對紅塵了無牽掛,終是他負了她……

自那以後,寺中多了一名弟子名喚無塵,終日裏在佛前誦經懺悔,似是彌補之前犯的罪過。

而蘇婉婷自從寺裏出來後,便再也沒有見到她了,只是後來街頭多了一名瘋女子嘴裏念道:“爲何佛只願渡他,而不肯渡我,明明我纔是那個該被渡化的人吶。”可謂可悲可嘆……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