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是遺落的碎片

總以爲日子總是連環疊着的,像骨拉多牌一樣,翻了一張還有下一張,青春彷彿除用來荒廢別無他途,日曆本上過一天就圈一點,時間長了,日子就被我過成了一條線……

而我現在要說的故事,是有關童年搬磚的記憶。那時的我約摸七歲左右的光景,個兒特別瘦小,咦,請忽略我現在重量級身材,繼續聽我講故事……

農村的孩子,大都時光不是在田野裏圍着一堆牛糞烤紅薯,就是上山砍柴掏鳥窩,當然準確地說應該是拾柴,一堆一堆拾掇,一筐一筐趕在夕陽下山時用稚嫩的肩膀揹回家。

除了砍柴上樹掏鳥窩,到了採茶的季節,還會和村裏幾個年紀大的嬸孃們姐姐們一起去屋後的茶園摘茶葉,2毛錢一斤。茶園是私人承包的,我們只是負責幫忙摘茶葉,老闆然後按斤支付我們辛苦費,一般一天的時間,也能掙個一塊兩塊錢。或許你覺得兩塊錢很少,可那時的雞蛋才2毛錢一個,火柴才5分錢一盒,冰棒才一毛錢一支……

說完了摘茶葉掙外快,現在說搬磚。磚確確實實是土製的燒好的紅磚,村人們修房子用的。那時村外自然還是一條年久不修的毛馬路,更別說村裏房屋與房屋之間實現戶戶通。

我村裏的堂哥,我叫他叫南勾巴巴,在我們那,巴巴就是哥哥的意思。堂哥家修房子,磚進不來工地,就發動全村五歲以上的小孩子幫忙搬磚,一個磚五釐錢。我那時還在奶奶家的桃園裏撿桃核,桃核能賣錢,一毛錢一斤。撿了半天,還沒撿到二兩,我很失望。當鄰居家二娃子跑過來告訴我:老盼,別撿了,搬磚去了,一分錢一個,一次搬四個,走幾分鐘路就是幾分,搬完結現金,我立馬認爲這是一個好玩有趣的活計,分分鐘便興致勃勃地加入到浩浩湯湯的搬磚隊伍。

一開始,我一次磊五個,走起來感覺不費勁。由於修房屋的地方碎石多,路不平,搬了兩三轉,我就累得跑到壓水井旁喝了半斤水,心想今天怎麼樣也要搬滿一塊錢吧!

搬了十多趟,有很小夥伴連叫恰虧,領了工錢就拍拍屁股走了。有些家大人知道了小孩在這搬磚,也領回家了。快到天黑的時候,只剩下我和二娃子,小黑子,大麻子了。

主人家的磚最後不得不動用村裏的馬馱了幾趟,我們最後結了工錢,九毛二,最後算我九毛,我用疲憊的雙手捧着錢,心裏卻感覺不到甜蜜。

回到家,自然早已汗流浹背,一雙小手也是髒兮兮的,粗糙的紅磚把我細嫩的小手磨得通紅,進屋的時候爺爺正在藤椅上扇蒲扇,當我剛要一腳邁進堂屋的時候被爺爺叫住了:老盼,過來。“哦”我低着頭走近已耄耋之年的爺爺。“搬磚辛苦吧!”爺爺拉着我的小手問我,我默默地答“嗯”,“要好好讀書,爺爺就是恰了沒墨水的虧。”“好”我小聲地回答。從那以後,小小年紀的我似乎才略懂讀書的可貴。(爺爺51歲時奶奶生的父親,父親26時母親歲生的我。我七八歲時,爺爺已經八十多歲了)

可我感覺自己對讀書都是吊兒郎當的,規規矩矩的多不好玩,而從那以後,每天放學,我堅持寫完作業才吃飯,立志爭取考班裏的第一,爲的就是不辜負爺爺對我的期望。功夫不負有心人,那次的期末考試,我以數學100,語文99分的成績考得了班裏的第一名,那一天,陽光好刺眼,平常十多分鐘分鐘才能到家的路程,我八九分就到了,我想拿着獎狀給爺爺看,讓爺爺誇我,讓奶奶拿出珍藏在米缸裏的冬瓜糖給我吃。

待我一路帶風似的跑到家,我看到平時少見的大姑二姑小姑,還有許多許多村裏的人,我也記不得名字了,他們都在爺爺家,好不熱鬧。沒有人注意到我,更沒有人注意到我的表情,我從人羣中鑽了進去,只見我的爺爺慈祥地躺在房間地板的涼蓆上,好像睡着了。

我走近他,大聲喊一句:爺爺,我回來了。他不答應。我再喊一句:爺爺,可任我怎麼喊爺爺始終一動不動,可我分明看到爺爺的眼角有細細的眼淚流出……

二娃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扯到我的衣服,小聲地對我說:老盼,你爺爺死了。“放屁”我一個巴掌打過去,實實地打在他的臉上,“我爺爺怎麼會死,我爺爺纔不會死”

這時,我父母就叫一個大胖子叔叔用一隻手就把我拖走了,拖出了人羣,把我放在柴房,我才發現哥哥也在這,他哭得像個淚人兒,我才真正意識到爺爺是真的死了……“他們說爺爺是老死的,我們以後沒有爺爺了,爺爺說他會保佑我們的……”哥哥拉着我的手認真地對我說。“爺爺不是還在那裏嗎?死了會去哪裏?”我有氣無力地問。“他們會把爺爺埋到土裏去,人死了都要埋在土裏的……”哥哥回答我說。我已經無法想象爺爺居然還要被埋進土裏,一邊抽噎一邊抹淚哭着喊着:“我看誰敢埋我爺爺?”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一下還無法理解通透,這時我慌亂地從布書包裏翻出紅紅的獎狀,只見眼淚簌簌地順着臉頰嘀嗒嘀嗒落下來,印在紅紅的獎狀上,好像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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