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爺

張國強在榨油廠看大門算起來已經有五六個年頭了。他是當地農民,六十出頭,中等身材,紅臉膛說話嗓門很高,不熟悉他的人,聽他說話總有和人吵架的感覺。平時他吃住在廠裏,很少回家,得了空閒就前前後後的收拾物件,提醒工人們注意安全,把原料和油渣清理乾淨,不能糟蹋。工人們晚上出去玩回來晚了,第二天見到了他還會念叨半天,說他們上着班不能鬧騰太晚要休息好。起初大家都覺得他煩,管的真寬。相處久了大家知道他是好心,都當他是長輩很敬重他,叫他老張爺。

榨油廠子不大,廠長和老張爺同村,自小一起長大。農民創業難,雖說廠子託人掛靠了國有企業,除了好聽些,還是一樣自負盈虧。廠裏的工人大多是七大姑八大姨相互託關係進的廠。有的鄉下來的姑娘小夥子離家遠,常年住在廠裏的宿舍。大家都認真幹活,並不計較工資是否當月結清。農民嘛,自己種地,不愁餓肚子,遇到家裏什麼事,或必需的費用, 找廠長說一下,寫張借條,在財務先開支了,其餘部分年底再一起結清。

廠子常常有資金週轉緊張的時候,這時要有要帳的來,老張爺在門房問清來人,着急地對來人說:“這可咋弄呢嘛?你這麼遠來了,誰想廠長外地親戚家有事,剛剛來拉他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到門房倒水的工人,聽了這話自然附合。說的來人只好自嘆運氣不好,本來想不打電話來堵了廠長要帳,結果不知廠長何時回來,於是悻悻的轉回去。

老張爺看對方要走,出門喊個工人,讓他騎上二八自行車將來人送到車站。來人謝了又謝和老張爺握手去了。待人走後,旁邊工人起鬨:“張爺說謊話臉都不紅!”老張爺指着自己的臉說:“你說咋弄呢嘛?誰說臉不紅,這不都紅的發黑了嘛!”

當老張爺不幹的消息在廠裏傳開時,大家都不信。當初廠長在衆人面前親口說,別人不管,全廠只有老張爺以後幹不動,廠裏要負責養老。怎麼老張爺說不幹就不幹了呢?

老張爺走的那天,正好廠長出去開會,財務和車間沒上班的工人,以及住廠裏的工人都來送他。大家都捨不得他走,問他回去年紀大了以後怎麼生活?

老張爺將他的鋪蓋捆在自行車後座上,拍了拍車座,對圍着他的大家說:“大家好意我領了,人啊,終有一別嘛!我張國強臉雖然黑心是亮堂的嘛。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心裏還有數,我瞅着廠裏的這些娃娃像我自個兒的娃娃一樣。你說家人放到這兒幹活,好好的不學好,又不好說!這眼睛裏老看着不該看的事,錢掙的窩心的很呢!索性眼不見落個清淨!大家放心吧,再咋我還有一畝三分地,餓不死我!大家夥兒該幹嘛幹嘛去,我走了!”不等大家問怎麼回事,老張爺朝大家揮揮手,嘆口氣推了自行車回家去了。

大家都爲老張爺不幹可惜。當初老張爺的女兒在廠裏上班,手絞進機器裏少了兩根手指,出事後一切廠裏說了算,張國強雖然心疼女兒,並沒有爲難廠裏,提過分的要求。老張爺女兒出嫁後因爲殘疾被婆婆家小看,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廠長知道後,上門請了老張爺好幾次他才答應來榨油廠看大門,不想他幹了幾年竟然執意要走。

老張爺離開後,門房裏換了個年輕人,是廠長家的的親戚。幾個月後廠長老婆家裏有急事半夜來找廠長,和門房敲廠長的門沒有動靜。廠長老婆想到自己老公心臟向來不好,越想越怕讓門房叫了夜班工人來,砸開窗戶進屋開門,開門後大家進去開燈,燈光下卻發現廠長和可以做自己女兒的女工在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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