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夫

上午上班,表姐夫的妹妹來找我,讓我快去,說表姐夫出了車禍在搶救。

我忙去急診,說人已經送到ICU,急忙趕去,正好剛推進去。我也跟進去了,裏面有倆病人,鄰牀是一個面色蒼白的老太太,一個顧不得看,反正也是個無聲無息不動的插滿管子的人。醫生開始給表姐夫插管,建液路。醫生問嘴裏有沒有假牙,我連忙打電話給表姐,說沒。表姐已經哭起來,說不行就轉到大醫院。我給醫生說,醫生說不能轉,到不了107國道人就沒了。呼吸不好,瞳孔散大,顱骨骨折腦損傷,肋骨骨折,肺挫傷,血氣胸……

表姐夫倆眼緊閉,眼皮青紫,鼻子嘴裏都是血。那麼健壯的人此時那麼脆弱,不說不動,傷成這樣,連痛苦呻吟也沒一聲,已經深昏迷了。

插完管,醫生去給表姐交待,表姐哭倒在地。我蹲着陪着表姐,除了陪伴我什麼也做不了。我舅舅妗子表哥表姐都來了,表姐夫的弟弟弟媳,父母也都來了。表姐夫的媽來了就坐地上了,醫生連忙給量了血壓,低壓108,老太太念聲啊彌陀佛,要佛保佑兒子挺過這一關,說已經傷了一個了!千萬不能再有事了,這麼好的人,沒一個人說一句賴話,怎麼就出事?說表姐夫瘋了一樣幹活,攔都攔不住。今天明知道有雨,送完工人就要去送煤球。還特意來給老太太說,下雨記着關窗戶,中午回不來,記着管苗苗吃飯。老太太說怎麼就說回不來呢!以前從來就沒說過回不來!.......

交待病情,簽字。請腦外胸外會診。醫生都說不能手術,等待生命體徵平穩。可指脈氧心率都不好,還抽搐了一次,情況很不好。

下午和主管院長去市裏一趟,回來已六點多,忐忑不安給ICU打電話,問怎麼樣,值班醫生說指脈氧不好。我心裏稍微鬆口氣,還不是最壞的消息。

開車回家接我父母去醫院。我老媽繃不住,見了表姐就開始哭。說沒事,能闖過去。可是表姐嘴脣發紫,一言不發,眼淚直流。醫生說表姐已經暈厥過三次,這麼熱的天,不吃不喝,會導致低血糖脫水。

表姐的外地工作的兒子已經趕回來,穿着防護衣進去看了爸爸,出來就哭了。可是老爸倒下,老媽這樣,他只能選擇堅強。陪他媽媽去吃飯,如果吃不下就得去輸液。

大家都心情沉重,可都束手無策。唯有祈禱,唯有等待,希望奇蹟出現,希望好人平安。

表姐夫太能幹了,不怕髒不怕累,還能看準商機。那時候家家戶戶用蜂窩煤爐子做飯取暖,表姐夫用拖拉機給四鄰八鄉送煤球,掙運費,送到還給搬下來碼好;那時幾乎家家戶戶喂牛餵馬,玉米秸稈每天用鍘刀切碎,太麻煩而且危險。表姐夫買了榨草機,走村串巷給人榨草。機器轟鳴,塵土飛揚,一捆捆玉米秸稈抗起來送進機器裏,切碎,小山一般堆起。一天下來,累不說,真髒,口罩帽子也護不住,臉上鼻凹裏都是灰,鼻涕和痰裏也是;後來買了客車跑運營,幾年之後,縣裏公交通到各鄉,表姐夫又找了個送工人上下班的活。早晚送工人,回來就送煤球。

表姐不讓表姐夫這麼拼。一兒一女。閨女上初中,學習成績很好。兒子小東軍校畢業在部隊是軍官。懂事孝順,對自己人生有規劃。別人家的孩子剛上班還需要家裏接濟,小東上班第一年就給老爸買了跑步機,讓老爸減肥。而且已經在城市買房。表姐夫給添了三十萬。小東再談個女朋友,一結婚,日子過得多美。可是命運就是這麼殘忍!

在表姐夫之前,表姐相親過一個,相親是在我姥姥家,我那時上初中在姥姥家住,放學回家正好遇見,雖說不是玉樹臨風吧也屬於書生清秀型的。可是妗子不同意,因爲他說是上學學習好,考上過中專,可是因爲父母不在了哥哥當家,不讓上,就落在家裏。將來哥嫂排擠,家裏窮,日子不會好過。後來才說了我表姐夫。當時我老爹給予的評價很高,說我表姐找了個最好的。五大三粗,勤勞能幹。我第一次見表姐夫覺的有落差,因爲他不符合我對好男人的定義,俊朗帥氣,氣質儒雅,幽默風趣,談吐不俗......哪一條也碰不上。事實證明我對好男人的定義多麼膚淺。表姐夫有擔當,有規劃,家裏大小事打理得好,對我表姐好,不讓她操心,更不讓她操勞。我老媽說家裏閨女裏最享福的就是我這個表姐了!現在表姐夫一出事,表姐的天就塌了。不吃不喝,幾度暈厥。

對於太多家有巨嬰式,扯後腿式,喪偶式,鬥雞式,廢物式,各種五花八門式劣質丈夫的女漢子們來說,誰不願意有個撐起一片天的丈夫,有個呵護包容自己的能同甘共苦的人,誰願意成長爲武能賺錢養家文能家務帶娃的女漢子。災難使人成長。可是,永遠不願意表姐有成長的機會,祈禱:奇蹟出現!好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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