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之夏

俗話說,熱六月漚七月。進入農曆六月,入了二伏,氣溫迅速飆升,此時我騎行街頭,感覺整個城市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架在火爐之上的餅,自己則成了這餅上的一塊肉。

      太陽大施淫威,試圖讓世間萬物都在自己的腳下臣服。灑水車不服輸,一遍又一遍地噴着水,然而灑在路上的水,就像灑在燒烤上的作料,迅即化作輕煙了無蹤跡。鋼筋水泥鑄就的高樓也不肯低頭,刀劍般地刺向天穹,反射着刺眼的光。

      生物們可沒有與太陽對抗的本錢。樹葉捲了邊,花兒苦着臉,小草低下頭;蜻蜓低飛於河面上,時不時地點一下發燙的水面;就連前兩天還可着嗓子與太陽理論的蟬們也閉了口,想必已是口乾舌燥,沒了與太陽叫板的力氣。沒有了蟬鳴,空氣好像除了熱,又添加了悶,讓人氣喘吁吁。

      路上幾無行人。瀝青的路面已被曬得發軟,路面溫度恐有近百度吧?假如赤腳置地----哎呀,不敢想象,“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白樂天對此是有此體驗的。騎車的人全副武裝,遮陽傘、遮陽帽、防曬衣、防曬霜……能用來對付紫外線的東西全用上了。汽車火球似的在路上滾動,所經之處挾裹着一股熱流。人們都急急地奔向一個地方--空調間,空調成了人類最要好的朋友。

    我逃也似的回到了空調的身邊,隔窗望天,似乎看見太陽明晃晃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似乎還聽到它烏鴉般得意的叫聲,它在炫耀自己的勝利。一片烏雲看不慣,翻滾着撲向太陽,欲以自己的身體遮擋住利箭似的光芒。於是烏雲與太陽扭在了一起,一會兒烏雲用衣襟纏裹了太陽,一會兒太陽又撕爛了烏雲的衣襟。顯然,一片烏雲有點勢單力薄,它只得不斷地呼朋喚友。不多時,萬千烏雲聚集在一起,像一塊黑色的帷幕,將太陽擋在了一邊。人們翹首仰望,在心裏感謝着雲,盼着風,盼着雨,盼着夜。

    風雨未到,夜來了。華燈初上,在空調間憋了一天的人們,開始陸陸續續涌向街頭,但白天的熱量還沒散去,城市依舊熱浪滾滾,只是由燒烤模式切換成了燻蒸模式。我着短褲背心,在人行道上小步慢走,已是汗流浹背。

        散步的人真不少。老年人悠閒自得,或帶着孫孫,或牽着狗狗;年輕人腳步輕快,或看着手機,或聽着音樂。忽聞一陣音樂聲起,回頭看,慢車道上,一隊同樣短打扮的男女,一邊揮汗如雨,一邊疾步前行,打頭的人拉着音箱,舉着旗子,旗上書“青春暴走隊”,細看,隊伍中不只年輕人,竟還有一位恐已年過半百之酷男。我不禁伸出大拇指,在心中暗暗爲其點贊。

        街心公園裏,輕歌曼舞,在“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的音樂聲中,一羣大嫂大媽不懼腳下如火般升騰的地溫,雖已汗透衣衫,卻扭得正歡,活力四射,個個都像十七八。

      街邊,小吃攤點一字擺開,大熱天的,燒烤卻異常火爆,吃貨們擼着串,喝着酒,大快朵頤。豪爽的小夥子乾脆赤裸着膀子,肩膀上搭一毛巾,吃辣子就蒜瓣喝燒酒,令人歎爲觀止。

      看着街上的風景,我突然想到,自己每日上班的溼地公園美景如畫,夜晚該是另一番韻味吧?遂疾步快走,人還沒到,就遠遠地望見,溼地公園上空璀璨一片,及至近前,只見廣場高杆燈明亮如炬,花圃地射燈柔光似夢,樓宇輪廓燈燦若星辰,天橋霓虹燈宛如彩虹;在這迷離的燈光裏,樹們像情人耳鬢廝磨,花們似少女嬌面含羞;一河兩岸,萬家燈火。健康步道上,有人快跑,有人慢行;草坪中,有的引吭高歌獨自陶醉,有的三五同好低吟淺唱;最熱鬧是小廣場裏,曼妙的舞姿,悅耳的音樂,不僅讓舞者如癡如醉,也讓衆多的觀衆樂在其中。這靈動的景像倒映在河水之中,如夢如幻,如詩如畫,恰似一場正在上演的的水幕電影!

       

城市到處流光溢彩,到處歡歌笑語,人們都在盡情地享受豐富多彩的夜生活。我此刻方明白,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夏,唐朝詩人李昂卻說“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他愛的是夏夜啊。不知躲到地球另一邊的太陽會不會被人們的樂享生活所感動?此時風被感動了,雲被感動了,微風徐徐地吹來,雨滴稀疏地飄落,登時暑氣全消,一片清涼。

     

夜漸深,消夏納涼的人們像鳥一樣漸次回巢,喧鬧的城市慢慢趨於寂靜。我在濛濛細雨中至家,妻已熟睡,悄悄關上門,心中默默祈求:今晚好夢,明日涼爽。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