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選擇了自己

       終於發出了最後一封郵件,A小姐整個人癱倒在沙發,面對零散鋪在茶几上的文件,嘲諷似的揚了揚嘴角。

       凌晨兩點鐘。

       她住在市中心的一座高層樓中,站到窗前就可以看到城市最繁華的夜景。可是現在的外面早已褪去了絢爛,只有路燈還在堅守,發着昏黃而溫暖的燈光。

        已經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A小姐開始用工作麻痹自己,每天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幾乎不留空閒。正如今天,工作到忘記了時間。不過,對於內心孤獨的人來說,最難熬的往往是夜深人靜。

        簡單的洗漱完畢後,她躺進了柔軟的大牀中,很累,卻又毫無睏意。因爲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胡思亂想,想到父母望女成鳳的期盼,想到愛了很久卻要放手的無奈,想到……

         由此可見,所有的夜不能寐其實都是有原因的。

        她坐起身來,隨手拿起枕邊的書,試圖用別人的故事強行取代自己煩亂的思緒。相比於平時做事果敢、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形象,現在的A小姐顯得尤爲可憐。其實在外人眼中,A小姐已經屬於比較成功的年輕人了,畢業後的五年間,她憑藉努力,從外企一個小小的職員做到了管理層,有了屬於自己的車子和房子。但是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很少對人熱情,總是一副“人畜無害卻又生人勿進”的表情。

        一個小時過去了,她終究被倦意吞噬,淺淺地睡去了……

       “小奈,勇敢點,走過來……”媽媽在小吊橋的另一頭呼喚着她。五歲的小A小姐在另一頭急得直掉眼淚,小腳顫顫巍巍地搭上橋,又哭着縮回來。好在小孩子總是特別容易獲得勇氣,她看着對面媽媽的笑容,終於一鼓作氣,走上了橋,小小的五官都緊張地縮成了一團。“媽媽,媽媽!”當她滿頭大汗又欣喜地準備去擁抱媽媽的時候,卻發現媽媽消失了,她害怕地呼喊,卻只能聽見一個聲音在四周迴盪,“你一點都不勇敢,我要走了……”“我勇敢,我勇敢,媽媽不要丟下我”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卻得不到任何迴應。哭着哭着,猛然睜開了眼,眼角竟泛着淚花。她習以爲常地起身擦拭了一下,又喝了幾口水,再次不安地躺下了,卻已然沒了睡意,轉過頭,窗外依舊是路燈的昏黃。

       作爲家裏唯一的孩子,她從小到大都要接受來自好幾個家庭的壓力,要時刻準備與“別人家的孩子”抗衡,而且必須要贏,因爲她害怕看見家人失望的表情。她似乎註定不能爲自己而活,她的身上揹負的再不只是自己的夢想,更多的是幾個家庭共同的希望。她不得不變得無比優秀來讓家人覺得驕傲,甚至習慣了放棄自我去換他人周全。

        凌晨四點半。

       “你想過我們會是什麼樣嗎?”A小姐依偎着男友,坐在摩天輪上,良景佳人,甚是浪漫美好。他們伴着夜景暢想着未來,有一雙可愛的兒女,有一條忠誠的狗狗,每晚其樂融融的分享一天的見聞……摩天輪快到的時候,A小姐站起身整理衣服,可就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她突然被男友推回到座位上,於是便眼睜睜的看着男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手足無措的A小姐雙手環抱住腿,蜷縮在座位上,淚止不住的流,流到醒來。

       此時已經破曉,幾經折騰已毫無睏意,於是便起身走到窗邊,還未曾沾染世俗的清晨美得那麼純淨,就好像最美好的初戀。

       A小姐曾經有過一段長達八年的初戀。沉淪愛情的她真的是真愛至上、別無他求。“初戀是美好又義無反顧的”這句話在她身上有了完美的體現。熬過了“七年之癢”的她原本以爲會有未來,但情深終究抵不過緣淺,在第八個年頭,原本準備好嫁衣的她等來的不是浪漫的求婚與那一句“我願意”,相反的卻是“我們分開吧”。那時站在路燈下的A小姐,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感覺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從眼裏涌出,花了臉上的妝,狼狽的就像一個小丑,在昏黃路燈營造的溫暖假象中存活。也許就是從那時起,她開始覺得路燈其實很溫暖。

        電話鈴聲喚回了已經望出神的A小姐。

        “A總,您今天的日程安排是……”

        伴隨着繁雜工作的冗長彙報,路燈滅了,剛剛破曉的窗外還有一絲昏暗,透過一層薄霧望不清遠方的建築,就好像大多數人的人生,都是從迷惘開始前進,只不過之後有些人是晴空萬里,有些人卻是暴雨傾盆。

        A小姐的生活應該是一直處在細雨綿綿之中,雨絲不大,不至於打溼衣衫,卻又可以讓你刺骨的寒冷。A小姐在這種人生中堅難的前進,她不曾低頭,也不能低頭。

        隱忍和接受似乎就是她成長的主旋律。

        A小姐天性敏感,很會察言觀色,總是能夠看穿別人的內心,也常常清楚怎麼做纔會讓周圍的人開心。然而往往越是討人歡喜的做法越會傷害到自己。正是如此,A小姐看似堅強完美的軀殼裏早已狼狽不堪,因爲她每次不得不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換得一羣人的開心。

       小時候,父母希望她可以多才多藝,便讓她學習樂器、練習舞蹈,但是造化弄人,她卻非常討厭音樂與音律。每當和父母提起不願去練習的時候,媽媽都會很不開心,然後極其冷漠地把她晾在一邊,無論她之後怎麼討好都無濟於事。幾次下來,A小姐不再反抗,而是逼迫自己嘗試接受,也許就在那時開始,小小年紀的她學會了隱忍和退讓。

        後來長大了,到了面臨文理分科的時候,一心想學文科的A小姐和父母商量,然而,歷史又一次重演,她的意見又被駁回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是全家人的反對,無奈之下她學了理科,之後有一小段時間她情緒很低沉,但是很快就過去了,因爲她一直用這樣一個看似自殘的觀點安慰自己:一個人的悲傷總好過一羣人的不痛快。

        經過兩年的煎熬,她終於捱到了畢業,在報考大學的時候,經歷過無數次心灰意冷的A小姐不再發表自己的意見,決定完全順從父母的安排。果不其然,父母最終爲她選擇了一所離家裏很遠的學校,一個發展前景好但是自己卻不喜歡的專業。不過從小隻能接受的A小姐還是認認真真的學習,四年來取得了不小的成績。

        畢業之後,她順利進入了一家很不錯的公司,每天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終於在還算美好的年紀就到達了很多同齡人無法媲及的高度。但是再優秀的人都會有一個強勁的對手,它就叫做別人家的孩子。A小姐也不過如此。再優秀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都會給她們找出對手,哪怕是在很小的方面。這也許是所有父母特有的一種能力吧。看着同齡人有些都抱上了孫子孫女,A小姐的父母開始每天催促她找個歸宿,甚至要給她安排相親,可憐的A小姐每次只能用工作忙搪塞過去。

        時間總是在你的不經意間悄然溜走,一輪刺眼的紅日不知是什麼時候走了上來,它開始了新一天的照耀。這時的A小姐也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好接受新一天的洗禮,然而,這是非比尋常的一天,甚至可以說是A小姐重新開始的一天。

        她踏着堅定的腳步走進再熟悉不過的寫字樓,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步伐裏帶了些不曾有過的輕鬆。今天她並沒有直接去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徑直走進了上司的辦公室。許久的交談過後,A小姐出來了,臉上帶着從未有的親和的微笑,而她身後卻是上司有些惋惜的目光。她回到辦公室收拾個人物品,正巧助理進來彙報工作,剛剛畢業的小助理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怔住了。   

        原來A小姐昨天連夜整理的並不是什麼文件合同,而是正式的辭職報告和正在經手的項目的詳細內容。在二十七歲的最後一天,她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辭掉現在的工作,奮不顧身地去追一次夢。這個決定在別人看來簡直是瘋狂,而在A小姐看來,這次是專屬於她的生活的開始。她終於可以放肆的做一回自己,過一下不知未來的有趣生活。

      “喂,別愣着了,趕快去整理一下資料,待會兒新任總經理就要來了”A小姐衝着晃神的小助理擺了擺手,露出了罕見的甜甜的微笑。

      “姐,原來你笑起來那麼好看啊……”

      A小姐無奈又寵溺的摸了摸小姑娘的頭,抱着東西瀟灑的離開了。

      走出寫字樓的瞬間,她感覺整個世界都是美好的,連空氣都是甜甜的。正當她準備去停車場的時候,緩過神的小助理追了出來,

      “姐,你爲什麼要離開呀?”

      “因爲姐姐要去尋找走失了很久的自己啊……”

        A小姐離開公司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到了商場和傢俱城。她好像很久都沒有這麼輕鬆的逛街了,至少上班之後從未有過。路過一面鏡子,她看到穿着高級定製的職業套裝的自己笑了笑,彷彿在跟現在的自己告別。她走進服裝店,選了一身自己喜歡的休閒裝,穿上之後站在鏡子前,有些不自在,畢竟已經很多年沒有這般打扮的出現在公共場合了。A小姐沒有什麼朋友,所以每天出門基本上就是去上班,幾乎每天都是家與公司的兩點一線。所以也就沒有什麼機會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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