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之中,必有性情衆人。江湖之中,亦有兒女情長。
(1)
宗師無名無姓,多年前被當成棄嬰扔在了我們村。村民淳樸,一人一口百家飯,愣是在最困難的年代養大了他。
因爲他嘴裏老唸叨着兩句放羊時偷閒從學堂聽來的兩句古詩“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所以村裏的頑童都喊他“總是”,久而久之,熟識他的人都喊他“宗師”。
宗師剛滿17歲,在村長的斡旋下,幫他參了軍。村長說:這是這娃最好的歸宿了。
(2)
2年後宗師回來了,可有兩條胳膊卻永遠扔在了部隊裏。把他送回來的軍人抹着淚回去了,七尺的漢子眼淚漱漱地往下落。
原本因爲救助戰友而殘疾的宗師本可以留在軍隊後勤部,可他硬是不肯。
回村的第二天宗師就用部隊給的慰問金買了一輛三輪車,搖搖晃晃地攀了上去,開始了日復一日的練習,那身體顫顫巍巍,左搖右擺,可我分明看到,再難再累,他的背一直挺着。
漸漸地,宗師能騎三輪了,每天幫人運點肥料,送點貨。錢多錢少不在乎,但求人家裏有書的能借他看一看。
每當宗師搖頭晃腦地看着書籍時,孩子們都會跟在後面:“快看,快看,宗師還是個大學問家呢!”
天長日久,一人,一書,一車構成了我們村最獨特的風景。
(3)
書讀的多了,宗師開始愛給村裏的孩子講故事。孩子們也願意湊在他身旁,聽他說着各般離奇的經歷,我的文學啓蒙很大程度上在宗師這開始萌芽。
一天,我在揹着杜子美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由咬牙切齒感嘆道當時的富人真是可惡,寧可把肉放臭了,也不願給窮人吃。
宗師聽到後輕輕說了一句:“臭在古代也有香的意思,這句話是說富貴人家飄出了酒香肉香。”
我和同學們哈哈大笑:“你可真是香臭不分,臭怎麼會是香呢?”
在孩子們的挪揄中,宗師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不能分辨……
(4)
再見到宗師,是在他的葬禮上。
我離開家鄉求學後,宗師依然騎着他的三輪,讀着他的書,唯一讓人看不見的是每年宗師都將他微薄的補助偷偷捐給了村裏上學困難的孩子——直至他因抗洪救災犧牲才被人發現。
祭拜他的那天,我特意翻了一下古文字典。
字典上分明寫着:臭——味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