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大哥

童年的記憶裏,沒有大哥,只有二哥。

他不屑於和我們爲伍,他大我五歲,大二哥三歲,他是母親的心頭肉。

童年記憶裏關於大哥的片段似乎都是冷漠和嫌棄。忘了那一年我幾歲,只記得大哥要到鄰村去玩,我想跟着,他厭惡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做了一個一邊去的手勢。

那時候的我特別倔,好多次二哥不肯帶我玩,我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他往家攆我,我就住下不走。他一走,我又跟着。最後,二哥不得不背起我,帶我一起玩。他雖然脾氣不好,但心特別細,對我也有耐心。

然而,大哥卻並不是這個樣子的。他看到跟在後面不肯回家的我,厭惡的像趕蒼蠅一樣往家攆我,我就不回去,最後,一向被母親誇獎脾氣好的大哥居然暴怒了,自討沒趣的我哭着跑回了家,是二哥幫我擦乾眼淚,帶我去河邊玩,讓我暫時忘了這段傷心的經歷。後來慢慢大了,每每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特別欠揍。

總覺得,自己在大哥的眼裏一無是處,我沒有他那麼懂事,優秀,學習也不好,也不會討母親歡心。所以,每次看大哥的時候,總是帶着些許的敬畏和無盡的自卑。

這份自卑,一直持續到我初三那年輟學回家。因爲我實在看不了母親和父親無休止的爭鬥,那個時候,情感的天平是傾向於母親的,因爲天天看到母親的付出,不捨的吃,不捨得穿,把最好的留着我們。而父親一回家,家裏立馬雞飛狗跳,戰爭不斷。那個時候不懂什麼心理學,更不知道父母親的婚姻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他們有能力處理好自己的事情,我僅僅是個孩子,我幫不了他們。那個時候的二哥儼然就是母親的保護神。只要父親一找事,他立馬跳出來,小小的青春期的他渾身戾氣,讓父親都感覺到了陣陣寒意。

我也是如此,雖然沒有二哥那麼極端,但我還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幫媽媽,幫家庭。因爲母親是家庭主婦,所以經常會被父親指責吃他的喝他的,所以,我決定退學回家打工掙錢還債,供兩個哥哥讀書。

我的這個決定,讓母親傷心了很久。也讓大哥對我刮目相看,從那天開始,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欣賞和肯定。

一個缺愛的孩子,在他愛的人眼裏哪怕僅僅看到一絲溫暖的目光,也會爲之不顧一切赴湯蹈火。

在母親的誇獎和哥哥們的肯定中,我儼然成了這個家的救世主,我拼命幹活掙錢,家裏裏裏外外的事,都與我休慼相關,要債的債主,母親的情緒,哥哥們的生活費,甚至小到內衣襪子洗頭膏,都需要幫他們一一置辦齊整。那一段時間,同齡的女孩子們都在打扮着逛街談戀愛,我猶如灰姑娘一樣,沒有好看的衣服和鞋子,更不知道什麼是化妝品。我努力的獨守着自己的信念:幫母親,讓哥哥們完成學業!

大哥考上大學後,只要我在家,每一次啓程我都會去送,每一次歸程我都會去接。記得有一年寒假,大哥寫信來說他買的車票走得早,也快。大約中午就能到。我穿着單薄的棉襖,站在凜冽的寒風裏,從上午十點等到下午五點,渾身凍透了,冷的牙齒拼命的打架。那年春節,我是在迷迷糊糊的高燒中度過的,雖然如此,我的心裏卻很快樂,因爲大哥回來了,一家人又團聚了,如果父母再不吵架,那是一個多麼完美的春節啊!

大哥的話頭極少,你不問他不說,你問了他也很少說。偶爾喝點酒,話題才能多一點。他的性格特別怪,他不喜歡暴露自己,不喜歡自己的事情別人知道,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考上大學了,當時在村裏可是很大的新聞,他因爲父親在街頭和別人炫耀而火冒三丈,大發雷霆。

他工作了,工作地址和電話,也不喜歡給別人,每次有人去北京想找他,母親都會問了又問,他沒意見,纔敢把電話給人家。

就連他現在生病,也不肯告訴家人,大嫂悄悄告訴我的時候,還得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和其他家人說。

其實也沒什麼,糖尿病是富貴病,只要管控的好,可能一生都不會發病。

但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他用一個厚厚的套子,包裹着自己,拒絕着別人。

這種性格是怎樣形成的?如果說原生家庭充滿爭鬥的氛圍對我和二哥的影響是顯性的,那麼對於大哥的影響是隱性的。他感到恥辱,他不想暴露自己,他想把自己藏起來不要成爲別人的話柄,他不想和勾起痛苦回憶的人多接觸,所以,冷漠是最好的武裝,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突然理解了他,也特別心疼他。我有傷痛可以哭出來,說出來,二哥有傷痛可以發泄出來,而他,選擇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小黑房子裏,讓傷害啃噬自己。有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無論有多少人在場,這種人始終是孤單的,因爲他內心壓根就不想融入,在自己的世界裏,是最安全的,所以他拒絕和別人太過熱情的互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傷痛,小祕密,每個人都在生活的磨礪中慢慢長大。褪去曾經的幼稚,容顏漸漸老去,而內心是否已經足夠強大?

我珍惜親情,渴望溫暖的家庭氛圍。我和二哥一樣,一直都在尋找肯定尋找愛。然而,過度的執着要麼傷害自己,要麼傷害別人。在糾結中,回頭看大哥的淡定,是否也是一份從容?

但我還是我,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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