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如秋葉之靜美

17世紀的英國詩人John Donne有一首著名的詩:“誰都不是一座島嶼,自成一體,每個人都身爲大陸的一小塊,若海洋衝去了一片土,歐洲大陸就少了一塊,不管那一塊是海岬所缺的一角,或是你朋友的莊園,或者你自己的園子所流失的土地。每一個人的死,都是‘我’的削減,因爲我是人類的一員。所以不要問喪鐘爲誰而鳴,他就是爲你而鳴。”所以一個人的缺失,正是一羣人的缺失。當社會越發趨於冷漠,淡薄,誰都難逃這場浮萍式漂泊的災難。

“真正的孤獨是什麼?不是獨自一人,而是與這個世界徹底地失去了關聯。像那些失蹤的探測器,永遠地消失在深宇,也許它們還發射着信號,但是這信號不能爲任何人所接收。然後有一天電池耗盡,它們的信號終於停止,他們的屍骸變成了太空垃圾。”

“剛出生時那麼得人疼愛,最後送終時卻只剩下這個人自己。儘管想來太淒涼了,但我們還是想儘可能誠心誠意地送走他們。”這是書中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話,不得不推動着我開始去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一個生命的降臨總是令人歡欣鼓舞的,總是值得被紀念,被歌頌的,可是,爲什麼一個生命的逝去卻又變得如此淒涼?

對於我來說,我也想經常回家探望父母,也想能時不時跟朋友約個飯,週末可以出去參加個活動,認識不同的人,然而事實是,我不得不爲了活着,爲了基本的物質生活條件,竭盡全力的去拼去闖,用盡所有的精力與時間去賺錢,爲了所謂的金錢,我甚至都可以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因爲這個社會,窮人越窮,富人越富,而我不願意讓自己的父母晚年尚且操勞,如此只好自己沒日沒夜去學習,去賺錢。

有人會喜歡一天工作後的腰痠背痛嗎?有人會喜歡節假日仍在努力嗎?有人會喜歡回家打開燈的那一刻空蕩蕩的房間嗎?有人會喜歡獨自一人撐起所有嗎?生活的壓力如此巨大,養活自己都需努力,誰又能去談戀愛,去維護雙方的親人的關係,去贍養小孩?是什麼讓這個社會越來越接近無緣社會呢?是那些富人,是階層固化,是這個病態的社會。

總有一天,人類會自食惡果的。到最後,大家一起毀滅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生命輪迴本就不易,何必還要再受這些苦痛?短短幾十年的人生,如果都不能保有基本的開心快樂,而只是淪爲賺錢的機器,那有什麼意義呢?來這世界一趟,辛苦操勞一輩子,最後寂寥死去身體發出臭味,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想來也是悽慘得緊。

在人生的規劃裏,我經常說,或許一不小心就會孤獨終老,朋友總是打趣,這不可能。爲什麼不可能呢,人生裏可能的事情太多了,我們可能生病,可能意外,可能愛,也可能分手。孤獨終老不過是其中的一個選項而已,它跟幸福到老是一個概率。我不覺得,幸福到老一定是大概率,而孤獨終老就一定是小概率事件,至少,按社會的發展進程來說,人的自我覺醒纔是推動社會進步的一大要素。

跳躍階級越來越困難,改變命運越來越困難,自我意識越來越強烈。上升的通道鎖死了,人聰明瞭,能看到前面沒有路。

真的是不敢想這種問題,一想到就覺得絕望感籠罩自己。

《無緣社會》裏序言有一句話是:“一種即將單獨迎來自己人生終點的惶恐正在超乎想象的蔓延。” 一個一個過着極其正常生活的人,失去了一個又一個與社會的連結,最後呈現在社會面前的是,無緣者孑然度日,悄然逝去的社會現象。

其實我們每個人打內心深處都明白,身邊即使有人,還是無法寬解死亡帶來的恐懼,人們窮心竭力地去擺脫單身,追求伴侶,組建家庭,生兒育女,只不過是一場又一場逃離死亡恐懼的徒勞,但我們努力得越多,得到的越多,以爲跑得越遠,終究不過是一場幻夢,死亡從來都沒有離開我們遠哪怕一步。說不定它就在你走出單元樓時二樓陽臺上的花盆裏,稍微一陣風吹,它的到來便不費吹灰之力。

想到人到老年是一件不太令人愉快的事,因爲這個過程緩慢而絕望,有時甚至伴有劇烈的情狀,如病痛或其他與個人生活相關的意外事件。看着自己的身體部件逐漸朽蝕,腐壞,必須從一開始的錯愕,到憤怒,再到無奈地接受它。當某個部分不再靈光,當某個功能不再健全,當慾望升騰如初,卻發現肉身早滯留在道路那頭,氣喘吁吁地蹣跚緊追。

一個生命,也便熱鬧的開始,寂靜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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