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8.9分!這部片我吃了。

1962年的平安夜,家住紐約的託尼·利普打開家門,一個黑人,手裏拿着一支名貴的香檳,優雅又侷促的站在那裏,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託尼給了他一個擁抱。

這是電影《綠皮書》的最後一個場景。


一個難能可貴的擁抱,來自一個白人,一個曾經的種族主義者。

就在8周之前,他與眼前的黑人素未謀面,毫無交集。

……

1

相識


託尼·利普,真名託尼·維勒朗格,美籍意裔,一個常年混跡紐約各大夜總會的中年混混。他擁有超強的解決問題的能力,因此在他的圈子裏頗受讚譽。

他能輕易擺平夜總會裏發生的各種麻煩。同時他又有自己獨特的小聰明,他會把客人珍愛如命的帽子藏起,再拿出來博取小費。


他是他的家庭裏唯一一個種族主義者。他會把上門幫他的妻子更換煤球的黑人稱爲茄子,還會偷偷把黑人喝水的杯子扔進垃圾桶。

唐·雪利,人稱雪利博士,是一個履歷驚人的黑人鋼琴藝術家。年僅3歲時就開始首次登臺表演,18歲開始與流行樂團合作,舉辦首場音樂會,曾經在14個月內兩次受邀到白宮演出。


一個是爲了生計疲於奔命的白人混混,一個是功成名就的黑人精英。

看起來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呢?


託尼罩看的夜總會科帕因爲要裝修而暫時停業。一夜之間,原本就拮据的意大利人家庭陷入巨大的經濟困境之中。

爲了掙取外快,託尼跟260斤的胖子比賽吃熱狗,最終在吃掉26根熱狗之後,才險之又險的贏得比賽,拿回50塊錢的賭注。


就在託尼無不得意的向妻子邀功的時候,牆上沉默的電話響起。是科帕的老闆要給他介紹工作——給一個博士開車,而這個博士就是唐·雪利博士。

初次的見面發生在雪利博士的公寓。

精緻的燈飾,柔軟的地毯,珍貴的象牙飾品,還有猶如王座般的主人座椅,用託尼的話說,他就像一個叢林部落的酋長。


125美元一週,包吃包住,連續8周無休。


一份讓人垂涎的工作。託尼擔任雪利博士的出行司機,負責安全護送他到南方參加一系列商業演出,直平安夜前一天才能回來。

出發之前,唱片公司的經理給了託尼一本《黑人司機綠皮書》,上面列舉了黑人能住的南方旅館,是黑人司機南下的必備攻略。滑稽的是,作爲一個白人司機,託尼也得好好研究這本綠色的小冊子。

帶着這樣一本奇怪的攻略,託尼和雪利博士開始了他們南下的旅程。

高曉鬆說,生活不知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有人奉爲圭臬,也有人嗤之以鼻。

同時,他在一檔叫曉鬆奇談的節目裏說了另一句話:世界不是苟且,世界是遠方,行萬里路才能回到內心深處。


或許,這就是旅行的意義吧。剝離,蛻變,尋找,迴歸。

2

對抗


在前往匹茲堡途中的午餐餐桌上,託尼講了一個笑話,他在軍隊時認識了一個來自匹茲堡的人,他總是把匹茲堡說成奶茲堡,因爲匹茲堡女人的胸比其他地方的大。


對於笑話的反饋,雪利博士用了一個詞:無稽之談。


彼此不認同,是匹茲堡之旅的一大基調。各種觀念上的對抗與衝突,把兩人的性格呈現得更加鮮活。


關於如何排遣孤獨。託尼認爲雪利需要一個女人,而雪利博士只需要每晚一瓶順風威士忌。


關於吸菸。託尼認爲“煙都被吸進了自己的肺裏,礙你什麼事?”,而雪利博士已經讓煙霧薰得無法呼吸。


關於戰爭。曾參過軍的託尼認爲德國人都是奸詐狡猾的,肯尼迪當初就應該炸翻他們,還有那些古巴的混球——1962年正是古巴導彈危機爆發的時間。

他主張用暴力來扼殺戰爭。而這樣的觀點,讓坐在後座的雪利博士深感不安,只好讓託尼保持安靜。



關於生活。在餐桌上有一段很不起眼的對白。雪利博士問託尼食物怎麼樣,託尼的回答是:鹹。

言外之意是,不好吃。用託尼的原話:這是糊弄人,誰還不會加鹽呢?做菜的時候只加其他的調料不加鹽,那才叫技術,只用那些基礎的原料。


從這裏可以看出,託尼是一個務實的傢伙。他認爲人生要活得真實,不能糊弄人。而雪利博士對此則不敢苟同,只能以買單爲藉口轉移話題。


還有關於藝術。託尼提到臨行前他的妻子曾買了一張雪利博士的唱片,但他卻連唱片的名字都記不住,只能用隻言片語描述唱片的封面:是一羣孩子圍在篝火旁。


《地獄中的俄爾普斯》,來自法國歌劇。還有,封面上的不是小孩,而是來自地獄的惡魔。這是雪利博士給出的官方回答。


託尼對此的迴應是:天啊,那肯定都是壞孩子。

壞孩子……怎麼聽起來那麼的兒戲?

或許,在託尼的眼裏,生活纔是藝術,是一門最難的藝術,而其他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各種藝術形象,無論天使還是惡魔,都只是小孩而已。



還有,關於自我。


在匹茲堡展開首場演出之前,雪利博士跟託尼說他們要面對的觀衆都是上流社會的人士,希望託尼注意說話的語氣和用詞。

對此,託尼強烈的表示了不滿:“不愛聽我說話就滾一邊去。

雪利博士不退反進,又以託尼的姓氏太長不好讀爲由,勸他改一個簡短的。在託尼說可以用託尼·利普之後,博士又覺得利普這個姓氏對那些上層白人顯得低俗。

被觸犯底線的託尼直接選擇拒絕,寧願不進入音樂會場也不願改名換姓。


所以,期待已久的雪利博士首場音樂表演,託尼只能站和一個如果沒有白襯衫和牙齒就完全找不着蹤跡的黑人侍者,站在一個矮小的窗口裏一起欣賞雪利博士的表演。



在巡迴表演的首站,在漫長路途的開頭,導演通過捕捉不同場景下託尼和博士之間有意無意的對話,給我們充分展示了各種觀念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我們不禁好奇,在這些互相對立的觀念背後,隱藏着的是什麼?

特別是唐·雪利,這個在衆人看來貌似身份與地位嚴重錯位的黑人精英,他的內心最深處會藏着什麼呢?

這需要我們一層層扒開表面的東西,才能看見深處的真實。這個過程,我們叫它剝離。

3

剝離

剝離,指的是從邊緣撕開,使之脫落。


當我們剝開,讓我們可以看到雪利博士更深層的東西,就像一層一層的剝開洋蔥的外衣,逐漸看到讓人淚目的東西。


固守原則。

這是要從雪利身上剝離的第一層皮。


旅途剛開始的時候,雪利博士吩咐託尼每場演出前要確保鋼琴是施坦威牌的,每天晚上要準備一瓶順風威士忌。

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把原則看的很重的人。


在前往印第安納州的漢諾威的路上,汽車在一個路邊的便利店停下,託尼在地上拾得一塊幸運石手工商品。

雪利博士得知之後,語重心長地想說服託尼爲幸運石付錢。在遭到託尼拒絕之後,雪利博士甚至不惜使用僱主的權威命令託尼把幸運石放回去才能開車。

我們可以看出,博士對原則的堅持已經達到了一種近似頑固的狀態,甚至到了要強迫別人遵守他的原則的地步。

有原則本不是壞事,但過於固守原則,難免會陷入各種各樣的條條框框之中,無法自拔。

這樣的人可敬也可嘆。


自我封閉。

這是要從雪利博士身上剝離的第二層皮。


他就像一個叢林部落的酋長。這是託尼次見到雪利博士後給出的評價。

自古帝王多寂寞。

寂寞和孤獨一直是捆綁着這個天才的鋼琴藝術家的繩索。用雪利博士自己的話來說,他就像住在一個城堡裏,獨自一人。


而建造城堡的,正是他自己。


和他的兩個白人表演搭檔,除了演出前會一起排練,其他時間鮮有交集。就算住在同一個酒店,他也不會融入搭檔的活動,而是獨自坐在高處喝悶酒。


對於白人,他一直抱着敬而遠之的心態。而對於黑人——自己的同胞,他又害怕靠近和了解。


在前往愛荷華州的路上,車裏放着著名的黑人搖滾歌手小理查德(原名理查德·韋恩·彭尼曼)的音樂,而雪利博士竟然問起他是誰。


對於一個深受普天大衆喜愛的黑人同胞歌手,竟然毫不瞭解。不僅如此,就連恰比·卻克、阿瑞莎 · 富蘭克林、山姆 · 庫克等一衆黑人藝術家,他也都全然不知。除了刻意迴避之外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得通呢?


爲了避免尷尬,雪利博士不得不可以轉移話題,問起託尼關於他的名字託尼·利普的來源。

託尼十分自豪的介紹當年自己因爲很會吹牛逼而被同伴封爲吹牛大王,從而獲得了託尼·利普的名字。

雪利博士聽完之後卻是一臉不屑,他問託尼:被自己親近的朋友說成騙子,不會覺得難過嗎?

到這裏,我們知道了,雪利博士之所以把自己封閉起來,是因爲害怕受到傷害。


封閉造就孤獨。

這是雪利博士身上的悲劇性重要來源。


因爲封閉,導致他的親朋離他而去。


在前往肯塔基州的路上,託尼問雪利博士有沒有家人。雪利博士說他在某個地方還有個弟弟,他們以前經常在一起,不過後來就斷絕了聯繫。除此之外,雪利博士還說起他婚姻的不順,他的妻子也離他而去。


弟弟的離散,婚姻的不幸,雪利博士只是單純的歸因於他的職業,他說:“這大概就是音樂家的詛咒吧,一直在路上。

他認爲繁忙的工作讓他沒辦法處理好和親人、伴侶的關係。但事實上,這只是表面的藉口。


因爲封閉,他和他的種族產生了很嚴重的隔閡。


在肯塔基州的黑人旅館,他因爲不想參與黑人同胞的遊戲而遭到黑人的諷刺,說他只是一個爲白人服務的管家,還自命高貴。


在前往北卡羅來納州的田邊公路,他和在田裏躬身耕作的黑人奴隸互相對望,雙方的眼神都是空洞而陌生,彼此都像在欣賞一種奇觀。


軟弱。

這是要從雪利博士身上剝離的第三層皮。


怎麼表現軟弱?

這是一個技術活。而很顯然,《綠皮書》的導演皮得·法拉利正好精於此功。影片對於雪利博士軟弱的刻畫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入木三分。

在匹茲堡,巡演的首站,在表演之前雪利博士建議託尼把他的姓氏維勒朗格縮改成維勒,目的僅僅是讓那些上層人士在介紹嘉賓是讀的順口。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

這是我們在很多武俠影視作品裏經常都會聽到這樣的臺詞。在我們的文化裏,姓和名,尤其是姓氏,是輕易改不得的。

我們把範圍擴大,就算在西方,姓氏往往是一個家族的紐帶,它代表了整個家族的歷史和榮辱。若非迫不得已,在正式的場合,鮮有人會改變自己的姓氏。


爲了討好上層人士而輕易改變姓氏,從中折射出的是雪利博士對自己的種族和文化的不自信,是自我認同的缺失。而這種缺失表現出來,就是軟弱。

來到肯塔基州的黑人旅館,當雪利博士因爲拒絕加入遊戲而被黑人同胞大肆諷刺的時候,他藉口說要去找朋友,結果自己去酒館買醉。

面對同胞對自己的誤解,他沒選擇去面對和解釋,而選擇了逃避。


再來到佐治亞州,在一家時裝店裏,雪利博士想試穿一件自己喜歡的西服,遭到了店主的拒絕。

在帶着怒氣完成一場表演之後,雪利博士開始發泄他的怒氣,他的方式是,和一個白人男子發生性行爲。

別誤會了,我並沒有歧視同性戀。只是,就事論事的說,一個人受了委屈就選擇不負責任地和別人發生性關係的方式來發泄,這難道不是一種逃避?不是軟弱?

來到路易斯安那州,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兩人因爲闖入了不允許黑人車輛同行的路段而被警察盤查。在遭受語言攻擊之後,託尼忍不住給了警察一拳,二人成功被拘。


爲了避免錯過伯明翰的演出,雪利博士不得不動用了高級的人脈,打電話給當時的美國司法部部長鮑比·肯尼迪求助。

對於這樣的壯舉,託尼認爲酷斃了,而雪利博士自己卻深以爲恥。他認爲自己就像是爲了從偏遠沼澤監獄減刑而跪地祈求的垃圾。



儘管他只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撥了那個電話,儘管他自己也認爲他自己不應該被關押,但他還是無法認同自己的做法。

沒有自我認同感,是一個人最軟弱的表現。


在大雨滂沱的街道上,雪利博士憤怒的推開車門,走進雨中,用幾乎帶着哭腔的口吻向託尼坦陳了自己內心最深的痛苦:如果我不夠黑,不夠白,不夠男人,那麼我是誰?


軟弱是一顆參天大樹,結出了累累苦果:封閉、孤獨、迷茫。

它們終於擊潰了這個黑人藝術家的靈魂。


所幸的是,崩壞即是重生,毀滅也是救贖

4

救贖


什麼是救贖?

加繆說:我想真正的救贖,並不是廝殺後的勝利,而是能在苦難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寧


在肯塔基州路邊的一個肯德基餐廳,託尼買了一個全家桶。

他硬塞了一塊炸雞給雪利博士。

一開始,博士想用用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詞以示拒絕,最後還是跪倒在炸雞的美味誘惑之下。

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

em……真香!

吃完炸雞之後,雪利博士不知道如何處理骨頭。託尼親身示範,教他生平第一次把炸雞骨頭扔出車窗。


這是託尼幫住雪利博士完成的第一次救贖。

大家可能有所不知,炸雞在歷史上曾經是黑人奴隸的食品。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吃炸雞曾經是種族歧視的刻板映像。

託尼請雪利博士吃炸雞,是想讓他面對自己種族的歷史,面對種族歧視的歷史現狀。

面對自己,接受自己,突破自己,擁有自己。

來到路易斯維爾,雪利博士因爲忍受不了黑人同胞的諷刺,跑去酒館買醉,卻遭到了白人流氓的刁難。

是託尼救了他。

面對白人的糾纏,託尼把手伸到腰間,很淡定的說了一句:不管發生什麼,我的槍都會在你的腦袋上開個洞。

問題迎刃而解。


與前面那次救贖不同的是,這次不是純粹個人觀念上的救贖,而開始上升到了對現實的種族歧視問題的救贖。


在這裏,我認爲導演並非宣揚用暴力解決歧視,反而傳達的是這樣的觀點:如果你自身足夠強大,那麼,不必使用暴力,也能輕易解決麻煩。

槍代表了什麼?不是暴力,而是力量。

對於力量,不用之用,纔是好用。


當雪利博士被託尼攙扶着回到黑人旅館時,他問了託尼一句話:“你真的有槍嗎?”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暗地裏卻展示了雪利博士在對待種族歧視的態度的轉變。他想得到槍,想擁有力量,想反抗,想尋找另一種方式去迴應。


這樣的轉變看似不着痕跡,實則是後面雪利博士一切行爲的出發點。它就像一根導火線,把雪利博士一步一步引向終局的爆發。

在北卡羅來納州的一個白人奴隸主家宴上,茶歇的間隙,雪利博士想上廁所,卻被主人告知只能使用黑人專用的廁所。

雪利博士義正辭嚴的拒絕使用黑人廁所,要求回到自己的酒店去解手。


這無疑是一種反抗。

當然,這種反抗同時也帶了一種過分的偏見。


在返回酒店的路上,託尼建議雪利博士在路邊的草叢解決問題,博士很惱怒的迴應:“動物才那麼幹。”

他開始朝託尼發泄他的情緒,他覺得自己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待遇,都是因爲白人制定了規則。

在前往佐治亞州梅肯的途中,一個公路便利店的餐桌上,託尼例行給妻子寫信。雪利博士拿過來一看,全是流水賬,於是他決定教託尼怎麼寫一封情信。

當我想起你,我腦中浮現的是愛荷華美麗的平原……

雪利博士深情款款的說着曼妙的詞句,很難讓人認爲這是教人寫信,還是藉機抒發自己。

或許,這也是雪利博士某種意義上的自我救贖吧,對於自己的愛情和婚姻的反思和懺悔。

只不過,這種反思還很隱祕,他還需要變得更勇敢。

勇敢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救贖也同樣如此。



在佐治亞州梅肯的一個時裝店裏,雪利博士再次看到了歧視的魔影:店主拒絕黑人試穿西服。

這一次,他又選擇了逃避。

在完成當晚的演出之後,他和當地的一個白人同性戀在基督青年會亂搞。

最後,是託尼用錢收買了要拘捕他的警官,解決了問題。


這可以看作是對雪利博士的性取向的救贖。

性取向從根本上說是一個人的價值觀裏很重要的一部分,它會影響人生的很多部分,事業、家庭、婚姻。

對一個人性取向的寬容,就是對他的價值觀的肯定,這當然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救贖。


從青年會出來後,雪利博士的頑固思維發作,責怪託尼用錯誤的方式解決問題,兩人發生了爭執。

雪利博士想試探託尼對於自己是同性戀這件事的看法,他就像一個知道自己做錯事情的小孩一樣,可憐巴巴的看着託尼,說:“我還認爲你希望這是一次例外。”


託尼沒有直接回應雪利博士的話,不過他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博士,他不在乎他的性取向。他沒有中途拋棄博士,也沒有跟他的意大利朋友去幹“大生意”,甚至主動拒絕了雪利博士的允諾的提薪。



這種無言的肯定讓雪利博士找到了自己,他變得更加勇敢。他向託尼談起了自己學鋼琴的往事,坦陳自己最喜歡而且最擅長的是古典音樂,而非現在這種爲屈從唱片公司,討好白人精英而彈的流行音樂。


在人類歷史的任何一個階段,真實地表達自己是需要勇氣的。

雖然此刻,雪利博士的真實的自我表達僅僅是面對託尼一個人,但這足以爲後面在黑人酒吧的盡情釋放埋下伏筆。

來到日落鎮的雨夜,二人因爲駕車誤入了晚上黑人禁止通行的道路而遭到了警察的盤查。在冒雨接受盤問的過程中,託尼因爲受到冒犯而動手打了警察。結果,託尼和博士雙雙被拘。


爲了不錯過在伯明翰的最後一場演出,雪利博士不得已給當時的司法部長鮑比·肯尼迪打電話求助。


值得一提的是,這是兩人第二次從官方權威——警察手裏逃脫。與上次在基督教青年會託尼通過收買警察不同,這次爲了獲救,甚至驚動了美國司法體系的最高層。

在這裏,導演一方面想展示地方的種族歧視觀念之頑強,另一方面,則是有意引入地方政權和聯邦政權對於種族歧視的不同態度,給人們展示某種意義上的希望。


從日落鎮的警察局出來,託尼因爲自己受到司法部長的關注而興奮不已,而雪利博士則爲自己的求救行爲感到不恥,認爲自己是垃圾。

情緒化的交流逐漸演變成意識層面的衝突,而衝突的焦點在:誰纔是真正的“黑人”。請注意,這裏的“黑人”,指的是受到不公平對待的一方。


這是一個自我身份認同的議題。

託尼認爲自己更像黑人,而雪利博士對自己的黑人同胞一點都不瞭解,算不上真正的黑人。這無疑戳中了博士的死穴——自我認同缺失,找不到社會歸屬感。


博士聽完託尼的結論,被生生憋出了內傷,他命令託尼停車,狼狽的走進雨裏,帶着哭腔對着託尼吼叫:是的,我住在城堡裏,一個人,不被白人認可,也不被黑人接受,不夠白,也不夠黑,甚至不夠男人,我到底是誰?

這是經過長久壓抑之後的瘋狂釋放,同時也是對社會的拷問,更是對自我的救贖。

到這裏,我認爲,雪利博士在思想上已經基本完成了蛻變,剩下的只差用行動來證明自己。


經過大半夜的折騰,兩人在一個不知名的旅館落腳。新奇的是,這是整部影片,兩個人第一次睡在同一個房間裏。

牀頭吵架牀尾和

這是我們中國民俗文化裏傳承下來的關於夫妻之道的經驗,用來形容託尼和博士此時的情形,卻巧得了一種莫名的喜感。

一路過來,從相識、相爭,到相知,再到這裏,相惜。用一句網絡語言來說:他們像極了愛情。


躺在簡陋的牀上,博士發現託尼已經會自己給妻子寫出很優美浪漫的情信了。

託尼這麼寫道:親愛的德洛瑞思,有時你讓我想起一棟房子,一棟燈光明亮的小房子,裏面住着幸福的一家人……


家。

這是託尼的文字所描述的景象。


家是什麼?

家是迴歸。

託尼在鼓勵雪利博士,找回他失散的哥哥,迴歸他的種族,擁抱他的同胞。他說:人之所以孤獨,是因爲不敢邁出第一步。


聽完託尼一本正經的話,雪利博士默然轉過身去。雖然託尼關掉了牀頭的檯燈,我們依稀可以看到博士那張若有所思的黑臉。



當託尼的汽車停在伯明翰的一處高級白人俱樂部門前時,已是12月23日的傍晚,距離平安夜還有一天。


這是整個巡演的最後一場。

冬日柔和的夕陽照耀着湖畔的這棟高檔的白色建築,俱樂部的白人經理金德爾溫和友好的站在門口接駕,噓寒問暖,還叫人把博士的車停在貴賓區……

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妙,甚至讓人產生錯覺。


然而,從跨進俱樂部大門的那一刻開始,所謂的溫柔和美妙都開始一點點崩塌。


距離演出還有一個小時。

金德爾快速的把雪利博士領到一個儲物間更衣,然後指引託尼去餐廳用餐。


在富麗堂皇的餐廳裏,託尼從大提琴手奧列格口中得知一個關於黑人在伯明翰的故事:1956年,著名的黑人鋼琴家納特·金·科爾受邀在伯明翰的市政禮堂進行表演,卻因爲彈奏了白人的音樂而遭到觀衆的攻擊。


至此,託尼才明白爲什麼雪利博士放棄在北方的高薪演出的機會,不遠萬里南下巡演。


就在託尼和奧列格、喬治舉杯歡飲的時候,那邊的雪利博士卻和人發生了爭執。

餐廳的侍者再三不讓博士在餐廳用餐。俱樂部精靈金德爾給出的解釋是,俱樂部沒有讓黑人在這裏就餐的先例。


在博士堅持要麼在餐廳用餐要麼取消演出之後,金德爾搬出了當年NBA聯盟冠軍球隊凱爾特人來此表演卻被拒絕在此用餐的事件。爲了讓託尼勸說博士,他甚至想用錢收買他。


最後,雪利博士和託尼在金德爾的謾罵中堅決走掉,一個冒着違反合同,名聲受損的危險,一個冒着拿不到剩下一半工資的危險。

是出走,也是迴歸。

當雪利博士踏出湖畔俱樂部的大門時,他已經走在了歸途。


從湖畔俱樂部出來後,雪利博士和託尼去了黑人開的橘鳥酒吧——這裏絕大部分的客人都是普通的黑人。


肯尼迪說過:不要問你的國家爲你做了什麼,先問問你自己爲你做了什麼。


在這家黑人酒吧,在這個嘈雜的夜晚,雪利博士重新回到了他的種族裏面,他重新找回了自己。這就是他爲自己所做的。


當他走上酒吧狹窄的舞臺,在一架不是施坦威牌的鋼琴前面坐下,修長的手指第一次面對黑人觀衆熟練的彈起肖邦的冬風練習曲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終於回到了家。



“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當他們從橘鳥酒吧走出來時,雪利博士由衷的感嘆。


二人搖搖晃晃的向汽車走去,託尼突然從腰間掏出掏出手槍,對着天空兩開兩搶,把兩個企圖趁機打劫的小毛賊嚇得狼狽而逃。

砰!砰!!

是發泄,也是宣告!

讓全世界知道:我,回來了!!

救贖順利完成!

就在“砰砰”的兩聲槍響發出的那一瞬間,博士最終於找到了生的力量,正如他對託尼所說的:我知道你有槍。



我在想,如果電影到這裏就結束了,也未嘗不可,也算得是一種戛然而止的美妙體驗。

當然,放在嚴格的好萊塢電影體制裏是不允許的。

起點即是終點。

這是被大多數好萊塢電影奉爲圭臬的套路。

按照好萊塢編劇教父羅伯特·麥基在《故事》裏說的,在主體情節完成之後,還是要給時間觀衆平復心情的,否則的話會憋出內傷。


在離開伯明翰之後,託尼和雪利博士連夜駕車返回紐約,然而,強烈的暴風雪嚴重拖慢了他們的行程。


爲了祈求幸運之神的眷顧讓他們能順利在平安夜晚餐之前回到家,託尼把偷偷掖藏的幸運石擺到了車子的中控臺上。不久之後,他的車屁股夠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警笛。

關於日落鎮的雨夜,那些糟糕的記憶重新被激活。

同樣是夜晚,同樣是警笛,同樣是一張白人警察的臉。


不同的是,白人警官跟他說的是他的後輪爆胎了。

緊接着就出現了溫暖的一幕:在一盞溫暖的路燈下,白人警察指揮車輛避讓。


似曾相似的情境,截然相反的結果。

這是好萊塢電影用爛的套路,毫無創意可言。

不過,那又怎樣呢?這並不妨礙導演恰是給予觀衆一些希望,也不妨礙這部電影拿下第9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獎。


換了備胎猶如換了一種好運氣,託尼和雪利博士順利在平安夜晚餐結束之前回到了紐約。

整個故事在意大利人的餐桌旁緩緩落下了帷幕。

Happy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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