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華——我的PhD生活

一直以來,我在這個blog上寫的都是偏重學術的文章。這一期就換一下口味吧,在這裏聊聊我日常的生活。

在外面的人看來,MIT這所理工科的殿堂,或多或少有一點神祕的色彩。網上流傳着很多關於這個學校的故事,包括Hacker,超負荷的課業,還有各種怪才。這些東西確實真實地存在着,卻不是這裏校園生活的主流。對於研究生來說,這裏的日常生活是相當單調的,這種平凡得乏善可陳的生活和他們特別強調創新的研究工作形成了一種有趣的對比。

PhD的生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會受到導師的指導風格的影響。在這裏,你問100個不同的PhD,他們會告訴你100種不同的生活方式——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大家的工作都很繁忙。還是說說我自己的吧。在讀master的時候,我只需要每過相當長的時間向湯老師彙報一次就行了;而在這裏,我必須與三位不同的指導者討論我的研究。

首先是Eric Grimson,他是我的正式的supervisor。但是,他有另外一重身份——MIT EECS的head,由於管理方面的事務極爲繁忙,他在學術界上已經不太活躍了。我一般每個學期會和他有一到兩次meeting,對自己的工作做一般性的彙報並且聽他的建議,時間不長,通常是30到40分鐘。向他做的報告,必須非常簡明扼要,再複雜的topic,必須在5分鐘內說完,並且要把要點說清楚,這對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然後他會向提出一些問題,並且對以後的大方向提出一些建議。對我來說,我並不期待這個簡短的交流過程對我具體的research有多大的幫助,最主要的是要獲得他對我的研究方向的持續支持。

然後是John Fisher,這裏的一位Principal Scientist,他是我直接work with的人。和他的接觸是相當頻繁的,每週會有一次reading group,還有一次一對一的research meeting。在research meeting上,我會很具體的和他討論我的研究,包括很多細節上的東西。一般來說。他會有很多建議,但是,僅僅是建議,沒有要求我必須這樣做——事實上有起碼50%的建議,會被我當場駁回。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和他之間良好的合作,我們都認爲這些是正常學術討論中很自然的事情。

還有就是Alan Willsky了,LIDS的co-director。他是一個非常淵博的學者,對非常多的學科(信號處理,控制論,統計學習,數學)都着廣泛而深刻的瞭解。每個星期,他和與他有關的學生進行分組討論,我在其中的一組。我的研究涉及的相當重要的部分——李代數和微分方程,正是他非常熟悉的領域。一方面,我能夠從和他的討論中學到很多東西,事實上,我研究過程中的很多進展都得益於他的啓發。另外一方面,他對這個領域太熟悉了,要讓這方面的工作得到他的欣賞,是非常困難的。

在這裏進行的研究,和我在MSRA或者CUHK做的研究有一個很不一樣的地方,我的導師們非常強調一個工作是不是具有開創性的學術價值,而一個算法在實際中work不work,雖然也很重要,但不是放在最核心的地位的。我和他們討論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理論和方法論上的探討,至於算法怎麼在實驗中更好的performance,他們assume是學生自己在實驗過程通過各種方式中達到,這些東西如果和理論核心沒有特別關係就不會是討論的主要議題了。這不代表MIT或者CSAIL的全部,不過在我所在的“小環境”裏,理論傾向是非常明顯的。

在這裏,不會有特別的paper或者project的壓力,研究是自然地推進的,受會議deadline的影響會有一些(deadline前,如果剛好有一項工作差不多成熟了,需要多花點時間整理成paper),但不是特別明顯。研究的最終目標是形成一份有重要影響的PhD thesis,因此,我們不會特別圍着CVPR/ICCV/ICML/NIPS之類的會議轉。如果留心統計的話,MIT在這些會議上發的文章不會比一個普通的學校多,但是在這裏所完成的工作的長遠影響遠大於一般的學校。

能來到這裏的學生,多多少少都希望能在學術上有自己的價值,而不僅僅是畢業後有一份還說得過去的工作——如果僅僅爲了這點,用不着來這裏,花那麼長的時間(在我身邊的同學裏,5年甚至更長的很普遍的)讀一個PhD。不過,現實中總是有着很多的壓力和誘惑一點一點地消磨着學術上的理想。一方面,不是在paper-driven的氛圍中工作,publication list的增長變得不那麼迅速和激動人心;而對於高impact的研究的追求則時常會陷入挫折,推進緩慢。另一方面,faculty的opening逐漸減少和競爭日趨激烈,讓前景變得不再是那麼明朗。

與之相對比的是來自學術界以外的誘惑,比如工業界,華爾街,和管理諮詢公司,它們一直以來都相當青睞從這裏出去的學生(無論何種專業),而且有着極富競爭力的待遇。MIT統計了去年的top 5 employer: McKinsey, MIT, Google, Booz Allen, 和Boston Consulting Group,其中三家是頂尖的諮詢公司;此外,雖然現在處在金融危機的時代,Morgan Stanley等的著名金融公司的校園招聘還在如常進行,仍舊吸引着很多的學生——而這個學校的學生裏面,真正讀管理和金融的是比例很小的——這說明了,很多理工科專業的同學去做consultant或者trader了。

這是一種令人困惑或者迷惘的對比。一部分人一直堅持自己的學術理想並取得成功(按照去年的統一,MIT的博士畢業生進入Education的佔30%,我相信這裏面大部分人並不是去教中學或者小學:-) ),而另外一部分人走進了商業的世界。這沒有誰好誰不好的比較,每一次的人生選擇都是一種choice——沒有標準答案的choice。但是,一旦做出了選擇,就意味着你在享受這種選擇帶給你的一切好的東西的同時,也必須承擔所伴隨的責任。

直到今天,我依然很執着地認爲我會選擇學術的道路,這是我內心中覺得最有價值的事情。如果到華爾街去,在爲自己創造了財富的同時給世界上的其他人留下了什麼——我想今天的局勢或多或少表明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在科學上做出了真正的貢獻,那麼將給這個世界(至少是所工作的領域)帶來進步和改變。一個人一生的價值,不在於他擁有了什麼,而在於他創造了什麼。

聲明:這是林達華在MIT讀書期間在其個人網站上寫的,原文我已經找不到了,或者被屏蔽進不去,雖然這距離他讀博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但這篇博文寫的情真意切,對每個做科研的人或許都有些意義吧。
附林達華的現在的個人主頁
林以前的一些博客:笑對人生,傲立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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