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不瞭解的領域,兼談Critical Thin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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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 0.3

 

思維的特點和缺陷

人類總是喜歡歌頌自己的大腦,比如:思想的威力,邏輯的威力,數學的威力(數學來自於思考),科學的威力(科學來源於思考),還有“意識”這個“人類與動物最大的區別”……blah blah……不過,幾乎沒有人關心過這種想法究竟來自於人體的哪個器官。

 

心理學中有一個研究偏見的試驗是這樣設計的,向隨機抽樣的一羣人發放問卷,詢問他們兩個問題:1、你身邊有偏見的人佔多大比例;2、你自己有沒有偏見,是否嚴重。結果,遠超半數的人回答得非常一致:1、身邊絕大多數人有嚴重偏見;2、我自己沒有任何偏見。

 

人類的大腦就是如此:一生都在不停地犯各式各樣的錯誤,同時還對本身保持一個較高水平的評價。之所以犯錯誤,是由人類的大腦運作方式決定的,這幾乎是無法避免的。比如人類有一種本能化思維方式:類比——也就是說,習慣於將自己先前總結出來的規律,施加在未知但看起來相似的事物上,而不事先考慮同樣的規律是不是起作用,同樣,大腦也不去辨別這兩種情形是不是真的“相似”。這其中的“道理”大約是這樣的:“捲心菜的味道不錯,圓生菜和捲心菜長得差不多,那麼圓生菜的味道應該也差不多?”舉個程序員們喜聞樂見的例子:你在emacs裏按Ctrl-X,C按得挺熟練覺得很爽,於是到了geditnotepad裏八成也會試試看靈光與否,或者到win32 cmd下敲find -exec/xargs,或者到LISP裏寫visitor,或者到Python裏寫GetSubString(index1, index2, step)函數……在這方面,成年人和嬰兒的區別僅在於知識庫中積累的數據不一樣多而已(所以成年人才不再去嘗試已消化過的食物的味道)。在用類比去探索時,我們不認爲這有什麼不對,但是在已經探索過的人羣看來,這非常可笑並且沒有必要。

 

試錯法也是人類重要的思維方式。其中的“道理”大約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行得通,但是做錯了代價也不大,所以我想試試看”。低幼兒童會用剪刀去剪房間裏的所有物體,其實也是一種試錯。前面舉的emacs的例子,也可以說是在試錯。面對重要的東西,我們往往不會去試錯,但問題在於每個人對於“重要與否”的評估存在着差異,導致對待同一個事物,某人覺得不重要,可以試錯;但另外一個人就會對這種試錯非常反感,甚至憤怒。

 

通常來說,在面對未知事物的時候,我們的第一印象往往是錯誤的,但我們會(自以爲是地)認爲自己是正確的。隨着對事物的更多瞭解,每一時刻我們都會(不自覺地)修正自己對事物的看法,但每一次我們都會認爲自己完全瞭解該事物了,認爲自己達到終極正確了,同時也會忽略自己剛剛還在犯錯誤這一事實。這其中的“道理”大約是這樣的:“我已經修正了足夠多的錯誤了,那麼這裏面就不會再有大問題了吧?”在軟件開發中,程序員面對BUG也經常如此。心理學中的名詞“面試者錯覺”(interview illusion)就是在總結這樣的一種現象,因爲在企業面試的時候,這種現象最顯著。

 

歸因錯誤(更確切地:fundamental attribution error)也是人類易犯的思維錯誤。其典型特徵是:將好的結果歸功於自己,將壞的結果歸罪於別人。比如:約會遲到,那是因爲堵車太厲害;如果準時到達,那是因爲自己是一個講信譽的人,故而“能夠有計劃地處理一切意外情況從而做到守時”。類似地還有:如果自己不守交通法(比如在“白實線”併線),那是因爲有急事需要趕路;如果看到別人同樣地行爲,則是認爲對方是一個“沒有素質的人”。再回來頭說軟件公司的例子:處在組織中任何位置的人,包括CEOVPPMLeadQA & developer,也都會犯這種錯誤:一旦出了問題,大官兒會將問題推給小官兒,小官兒推給程序員,程序員推給外部條件,比如語言有缺陷,OS不穩定,SDKBUGPartner還延期……等等等等。如果最後成功了,程序員則會說“其實都是我們乾的活兒”,CEO會說“那是因爲我領導有方”,中層managers會說“CEO什麼實際事情都不管,程序員們全都太懶,都是(因爲)我們這些最難做人的中層經理們在不停地push”……

 

人類的趨利避害本能,導致思維模式中不可避免地會有將“必要條件”當“充分條件”的現象,比如放置很久的食物並不一定都腐敗變質了,但我們都會選擇扔掉。更進一步地,我們會將既不充分也不必要的條件也當作充分條件。比如我們在黑夜裏會異常小心,雖然“黑夜”與“犯罪”既不充分也不必要;或者,看到別人手中拿着刀子,首先想到的是“不要傷害到我”。其實動物們也何嘗不是如此。如果羚羊會說話,它大概會這樣告訴你:“這裏聞起來有獅子的味道,我不確定這裏是不是有獅子,但是喝過水之後趕緊跑掉總沒有壞處。”爲什麼不會有嚴格按邏輯推理行動的羚羊呢?比如一隻這樣思考的羚羊:“這裏聞起來有獅子的味道,但這有可能是已經走開的獅子留下的;‘有獅子的味道’僅僅是‘有獅子’的必要條件,並不充分(甚至可能不必要),如果看到獅子了(充分條件),那我就會逃跑,否則我就待在河邊喝水……”由於進化方向的隨機性,究竟有沒有這樣的羚羊我們無法判斷,但是我們觀察到現在的世界上並沒有這樣的羚羊。我們可以認爲:即使曾經有過這樣講邏輯的羚羊,它們也已經滅絕了,因爲比起“正常”的羚羊來,這種羚羊沒有生存優勢。對於羚羊的正確選擇是:不嚴格遵守邏輯,按照“未來預期最大化”和“未來風險最小化”的原則行事。這是一種合理且最優的生存策略,是一種rational choice in an uncertain world(感謝Pongba提供)。在自然選擇中生存下來的我們人類,也是同樣:嚴格的邏輯思維不可能是天生的,只能依靠後天的訓練。

 

類似這樣的例子還可以舉出很多很多……所有的這些本能地、習慣成自然的思維方式(包括但不限於剛剛提及的),會導致這樣一種(顯而易見的)結果:我們在面對不瞭解的領域的時候,往往會出現認知上的偏差(以上的說理並不充分。如果有人不認同我也很正常。我也無法做到充分說理,因爲我的這一份大腦無法真正說服別人的那一份大腦,除非兩者在思想和認識上已經有一定的共同基礎)。這些認識上的偏差會導致很多問題。將這些偏差列舉出一些來,也正是我寫此文的目的。

 

不要盲目質疑權威

可能是大家過去都被無良的“權威”欺騙了很多年吧(在某些方面還被欺騙着)。在當今的年代,質疑權威變成了一種時尚(比如屢有民科的種種質疑見諸報端)。但對於懂得如何求知的人,有一條原則還是一直沒有變化的:在發表與主流相反的觀點前,要多作調查和思考。不要憑自己的直覺去胡亂質疑。因爲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你都不太可能是遇該問題的幸運第一人”。如果僅憑直覺去質疑,往往會鬧出笑話。甚至偉大如愛因斯坦者,在他做出過巨大成就的物理學上,曾經靠直覺指導學術研究,高舉反對量子物理的大旗,但還是被無情地擊敗(Aspect experiment),被後人作爲了反面典型,甚至有人笑稱: “如果愛因斯坦自191x年開始以釣魚爲業度過餘生,對科學界也沒有任何損失”。

 

再舉幾個例子。比如,下面的這個科學事實,它和多數(未受正確汽車安全教育的)人的直覺相違悖:

a)僅使用安全氣囊而不繫安全帶,會增加死亡和受傷的可能性。

b)安全氣囊僅在與安全帶一起使用時才能最大程度地挽救生命。

c)安全氣囊對兒童有致命的傷害作用。

參考資料:安全帶能將乘員的頭部傷害減少6成,安全帶+安全氣囊一起能減少8成(數據來源:NHTSA)。同時,安全氣囊造成兒童死亡率上升35%(數據來源:IIHS)。

 

又比如:近視的遺傳率爲90%(標準的說法爲0.9)。也就是說,一個人到底近視與否,在90%的程度上是由他的父母的基因決定的。

 

再比如,我們平時“嘗”到的各種味道,除掉有限的五種味道之外,其它的都是由鼻子“聞”到而不是舌頭“嘗”到的。這五種舌頭可以感受的味道爲:酸、甜、苦、鹹、鮮(一部分的上齶也可以識別這些味道)。除此之外,其它的味道都是被鼻子“聞”到的(蒸發後的唾液攜帶着少量食物分子進入鼻腔從而被聞到)。吃芥末的感受會讓人真實體會到這一過程。

 

還比如,我們直覺上認爲大部分爲黑色的屏幕會省電,而且傳統的CRT屏幕也是這樣的。但是對於新型的LCD顯示器,屏幕顏色對於省電則變得無關緊要,因爲LCD是靠背光照明,無論屏幕顏色是黑是白,它的背光是一直全開的。如果想要追究起來,白色屏幕比黑色屏幕會更省電(雖然能省下的電量微乎其微),因爲黑色屏幕是要通過電壓驅動液晶分子才能得到的,而白色屏幕是未驅動時的“本來面目”。想要讓LCD顯示器省電,關閉它纔是王道(手動關閉/自動超時關閉)。

 

對於權威,不是不能質疑,事實上,許多開創性的理論都是經過質疑權威而發明的。質疑應該通過批判性思維產生,其基礎則是知識和實驗。關於批判性思維在這裏不講太多,請參考托馬斯·傑斐遜編寫的學生誓言:我保證使用我的批評才能。我保證發展我的獨立思想。我保證接受教育,從而使自己能夠自作判斷(卡爾·薩根:http://www.cnread.net/cnread1/kpzp/s/sagen/mgcm/025.htm)。

 

不要放大局部經驗

“不要將局部經驗(或經歷)當成普遍事實”。單講這一句話不會有太多的人反對,但具體到了某件事情上,這種思維缺陷就容易出現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特定的經歷,大腦會將這些經歷總結歸納成經驗和規律,並且不自覺地用它當成金科玉律去衡量接觸到的新事物。對於我們的大腦來說,新事物都是不那麼可信的——至少不如自己的經驗可信。如果新事物和自己的已有經驗衝突,多半我們是要去懷疑它。在懷疑的過程中,因爲有了“一票否決/證僞”這樣一個邏輯利器,我們的大腦更傾向於相信自己的舊有經驗。舉個鮮活一點的例子:一個朋友生了小孩後,經常和她的婆婆(來自某省落後的鄉村)發生衝突,而衝突的內容幾乎都是在育兒方法上。比如有一次,婆婆堅持要給孩子的屁股上擦香油,說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長大之後會“屙不淨屎”。我想多數人看到這裏會覺得比較有趣,也不會認爲婆婆的這種“經驗”是正確的。但從婆婆的角度來看,這是她大半輩子攢下來的經驗,是她的長輩和親朋代代相傳、奉爲圭皋的經驗,也是她在兒子身上“試驗”成功的經驗。而媳婦採用的育兒方式是新事物,那是她不願意去相信和接受的東西。婆婆的“邏輯”大約是這樣的:“你說你那方法科學,那怎麼還有生出來就活不了的?你說我的方法不科學,我不還是把我兒子養活這麼大了?”

 

回到程序員的問題上,這種應用局部經驗的情形也不少。比如:“我上次這樣試驗過,行不通的”,或者“我這樣編譯過,沒問題的”。“行不通”是因爲什麼行不通?是方法有錯還是環境在干擾?“編譯過沒問題”,是表面上沒問題還是真的沒問題,是編譯器的特性還是標準中的規定

 

個人經驗和科學理論的衝突是不可避免的,關於如何處理這種衝突,可以按科學界通用的證據原則去處理。並且,證據原則中有如下一些證據強弱的判斷式:雙盲>單盲,盲法>不盲,試驗>觀察,隨機試驗>非隨機試驗,對照實驗>無對照實驗,前瞻性觀察>回顧性觀察,系統性觀察>非系統性觀察( 個案系列、個案、經驗),“個案系列”>個案,專業人員觀察>非專業人員觀察(上面這段話是引用的,從筆記裏Ctrl-Y的,出處忘了)。

 

不要捍衛一知半解

 

我們都不必要、也不可能在所有領域內都做到深入瞭解,像“全才”一類的稱呼離現在這個社會越來越遙遠了(畢竟早已不是達芬奇所處的年代了)。不管你瞭解多少個領域,在一個領域上了解得有多深入,都不可能覆蓋到所有的知識領域。所以,出現對某個領域一知半解的情況,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比如程序員們都懂一點顏色的表示法——如何用RGB值組成顏色(做過視頻處理的人估計還懂ycrcb)。但是如果用Chromatology的高度去要求,估計沒有幾個人能夠合格了(比如D65光源的意義……)。

 

或者用生活中的例子:一般人都會使用相機,在不少論壇裏還能碰上許多“攝影愛好者”或者職業攝影師。但你要是搬出《大不列顛攝影教程》跟他探討鏡頭的像場性質(場曲、邊緣解像等)、慧差、球差、色差(兩種)等性質,那麼多數人都會變啞巴

 

或者另一個例子:幾年前,在LCD顯示器剛剛開始普及時,很多人都在談論面板的反應時間,廠商也在想方設法提高該指標,但是有多少人知道反應時間是如何定義的?真正的響應是不是按標註的反應時間?(http://www.tomshardware.com/cn/953,review-953-5.html

 

再舉一個例子,在中國有不少人會開車,在有些國家多數人都會開車。但是如果你去討論“主減速比”、“傳動比”和“剎車點”、“走線”、“換檔時機”,估計多數人會感到難以理解,只有少數競速愛好者會喜歡這樣的話題。但他們也只是比普通人多知道了那麼一點兒點兒,比如多數競速愛好者對於自動變速箱中的“鎖止離合器”都沒有任何概念。(再比如:鋁合金副車架的晶間腐蝕)

 

多數人對自己存在的不足,在內心深處是能夠感覺到的。如果自己能夠坦然面對,一般也不會有人嘲笑你(以下情況暫且不計:1、懂得太少又想冒充高手;2、遇到有人格缺陷的高手)。但是這裏面有一個“面子”問題,一個人“丟了面子”就想要“找回來”。所以纔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一個人感覺到自己在知識上被打敗了,那麼他就會設法從其它方面“找回面子”(往往是用詭辯)。比如,如果你和一個純C語言的“高手”討論OO,那麼他多半會用OO的缺陷和誤用來反駁,或者用OO語言中的缺陷來反駁(如執行速度太慢,或語言太複雜,以致於“爲了避免複雜性也要用C”,嘻嘻),以此方式來掩飾他在OO上的不足。或者當你去和一個彙編高手討論LISP語言的威力,那麼他多半會用執行速度來避開討論的中心,或者用“本質上來講都是圖靈機(或者本質上都不是圖靈機——因爲內存不是無限)”來試圖抹殺差異。

(多說一句:“從本質上來說都是……”這種red herring非常好用,誘惑性極強,一個想要理性辯論的人需要努力抵制這種誘惑,like what Gabriel Gray(Syler) did。我曾見過一個用“本質論”的高手,唉……)

 

一知半解不可怕,可怕的是“捍衛一知半解”。作爲理性的求知者,要平穩自己的心態,擺正自己的位置,別去計較一時言語上的得失,或者說:“不要太小心眼兒”

 

不要擴展專家地位

 

學問講究深入,市場講究niche,所以纔有剛剛說的“不要捍衛一知半解”。同樣的,這一條要說的也是類似的觀點,只不過是從另外的一個角度去談。

 

在某一領域是專家,換了領域之後多數情況就是白丁,在這種情況下,千萬不要把自己還視作專家。例如: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劉裏遠,先後就讀於兒科專業、生理專業、運動生理專業、生理專業。曾做過三年臨牀內科醫生。這樣的“專家”,在周老虎案件中的“專家地位”,就完全可以無視。

 

人云亦云不是事實

 

有強烈好奇心的人是少數,幾乎沒有好奇心的人也是少數。多數人對於自己了不解的領域還是有一部分求知慾望的。即使少數沒什麼求知慾望的,也會被各種宣傳手段強行灌輸某些方面的“知識”。對不瞭解的領域,這些“知識”的積累可能來自於口口相傳,可能來自於學校和培訓,可能來自於廣播電視報紙網站等各種媒體,甚至可能來自於傳銷、推銷人員的灌輸。事實上,經過這些傳播途徑,有許多錯誤的說法廣爲流傳,正所謂“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http://en.wikipedia.org/wiki/Joseph_Goebbels)。我想每個敬業的人,對於自己的專業都會有較深程度的瞭解,但是畢竟社會分工太過細化,大部分人的知識僅限於自己瞭解的領域,對不瞭解的領域,往往不會隨時以嚴謹地態度去審視,而是很容易地就去接受。一不小心,我們就會“中招”,成爲錯誤說法的信徒和奴隸,並將其發揚和傳播到更多的人。

 

比如“微波爐會破壞掉80%的營養”的說法。如果我們瞭解一點點關於人體的知識,明白人究竟需要什麼樣的營養,或者說什麼才叫“營養”,這種僞科學的說法就不攻自破了。(人類所需的營養,主要是醣,蛋白,脂肪,這三者的比例相加接近100%。剩下的一點點比例是少量的維生素和微量的礦物質)

 

再比如“肯德雞沒有營養”的說法,也是常見的一種以訛傳訛。即使不按照前面的分析法,用常理去推斷也能搞明白——肯德雞的食物是由以下的原料製成的:小麥、牛肉、雞肉、蔬菜、土豆、玉米、青豆、雞蛋黃、色拉油、黃瓜、醃製蔬菜、胡蘿蔔、奶油、巧克力、可樂(主要是水,還有少量的糖)、固體橙汁和咖啡飲料等。如果有人說饅頭夾雞腿“沒營養”,我想肯定有人會想“用大嘴巴抽丫兒的”。但如果說漢堡“沒營養”,爲什麼許多人就相信了呢?

 

這類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國內對“亞健康”的概念的炒作,還有國內多年來對狂犬病的惡意誤導(http://www.who.int/mediacentre/factsheets/fs099/en/index.html)……

 

回到編程的方面,也有不少的例子。比如:熟悉stack的人不瞭解continuation,熟悉heap的人不瞭解GC,熟悉過程式編程的人不瞭解declarative,熟悉OO的人不瞭解函數式編程,熟悉CreateThread的人不瞭解pthread_create,熟悉visitor的人不瞭解multimethod,熟悉observer的不瞭解:after,熟悉ON_PAINT的人不瞭解signal/slot,熟悉QBoxLayout的人不瞭解wxBoxSizer……不瞭解該領域的人所發表的“高論”,對於熟悉的人來說,往往會覺得很傻很天真。如果缺乏涵養,難免會冷嘲熱諷,導致對方敵意地反脣相譏,最終發展成一場面子戰爭。

 

那麼,如何區分某種廣爲流傳的說法是不是真實可信的?其實很簡單,還是用批判性的思維去審覈,多查資料,多做功課。“不尋常的見解需要不尋常的證據”(e.g. 毒品成癮和越戰士兵的研究)。如果一個(駭人聽聞的)說法在流傳,要先去檢驗一下它有沒有證據。如果沒有證據,姑且當笑話聽好了。如果有證據,要求證一下是不是可重複的(被其它機構獨立做出相同的實驗結果),再去查閱相關的批判,從中瞭解到更多情況,多思考,最後再得出自己的結論。(如果自己的結論與主流學術界背道而馳,那麼要多加小心,因爲主流學術界犯錯誤的概率,遠小於我們作爲一個門外漢而犯錯誤的概率)

 

P.S. 相比一般的科學實驗,計算機“科學”方面的實驗做起來就容易多了,所以我們其實可以自己動手檢驗廣爲流傳的許許多多的觀點(比如JAVA VM的效率之類的。http://shootout.alioth.debian.org/

 

想象猜測不是事實

 

對於不瞭解的領域,我們的大腦也不會停止想象和猜測,想象和猜測不是壞事,許多發明就是這麼來的。只不過如果僅僅想象和猜測,但不做功課,那就是臆測了。常見的形式有:“人家專業XX師都是……樣子的”或者“這所以做出XXXX事情,肯定是因爲……”,再或者“之所以數據顯示是這樣子,是因爲……”。這樣的判斷,離開了數據的支持,只能說是一句空話,沒有任何意義

 

比如在TopLanguage討論組(http://groups.google.com/group/pongba/),前幾天就發生了某些人對攝影師和闖紅燈者的判斷失誤。在這裏並不是要指責曾經判斷失誤的人,只是用來說明:人的大腦一不小心就會犯錯(我的大腦也是一樣。所以我纔去不停地求證,一切靠統計數據——可信的數據)。

 

又比如:關於“將頭伸出車窗,在某些情況下會導致受傷”這個判斷,大家基本上會認同。但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受傷?此時的想象和臆測就不管用了,需要數字來說話。但作爲人類,我們當然不可能選擇隨機雙盲法去做試驗(同樣,也不可能用大量嬰兒去做“三鹿氰胺”的毒理/病理實驗),所以只能看統計數字並加以歸納。雖然我們通常會認爲:將頭伸出車窗後,被其它車輛撞擊/被樹枝廣告牌刮傷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但是對常這樣做的寵物狗的統計結果表明,因飛行物和飛濺物撞擊的受傷比例其實最高。同時,電動車窗受傷的報告數字也在警示人們,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危險其實發生的比率也很高(不僅僅兒童,許多成年人也是電動窗的受害者)。

 

再舉一個例子(這個例子離多數人的生活有點遠,但它正好是我的興趣愛好。在這種情況下拿出來用於佐證應該也算是合適的):有一種格鬥比賽叫做綜合格鬥(MMA),這種格鬥的規則相當開放(它繼承自古羅馬鬥獸場的精神):允許腳踢、膝撞、拳打、肘擊,允許各種摔法,允許使用各種關節技(中國俗稱擒拿),允許使用各種絞技(勒脖子令對方窒息),並且,即使一方已被打倒在地也不會中斷比賽,而是允許另一方的選手用腳踩、足球踢(將對方腦袋當球踢)、或者騎在身上用拳打頭或者用膝撞頭(不要與WWE混淆,WWE僅僅是有劇本的表演)……單單聽我描述,可能你會認爲這種比賽相當殘忍,而且傷亡率會相當地高。但是根據統計數字,傷亡率上來講,看似殘忍的綜合格鬥遠比足球、橄欖球等運動要安全。

 

如果想要避免(或修正)錯誤的想象和猜測,有一個好辦法:批判性地思考,同時一定要多看實驗數字

 

到底應該如何去做

 

簡短總結一下:對不瞭解的領域,要多思考再發言。思考形式應該是critical thinking,要基於對知識的掌握,基於實驗和數字。不要自以爲是,不要憑空思考,不要隨便下結論。

 

P.S. 講起道理來誰都會講,做起來卻很難不犯錯。所以我們要隨時自醒。引用一句話:魔鬼在細節中。

 

附:不成立的證明

 

必要條件不可證明

 

這個道理很明白,但中國人卻容易在這方面犯糊塗,導致這方面大大小小的例子很多:

 

1)鋼產量高是工業發達的標緻,所以我們必須要大鍊鋼鐵,趕超英美。

2)奧林匹克獎牌多是體育發達的標緻,所以我們必須要多拿獎牌,趕超俄美。

3)通過了ISO 9000認證表明工作流程是標準化的,所以我們必須要努力通過ISO 9000

4)C++/Java編寫的優良軟件中常常會出現模式,所以我們必須要努力使用模式。

5)CMM認證體現出……所以我們必須要……

 

有的時候,這種聯繫並不都是“必要條件”,而僅僅是相關。但即使相關度爲1的,也有不必要也不充分的情況(比如相關的這兩個項目都由共同的某個原因所決定。二者都是結果,互相之間無因果關係)。舉個例子:有些人會用這樣的“邏輯”來論證:“在長安俱樂部有年卡的律師,應該都是名律師吧……”

 

如果必要條件被當成充分條件來反駁,那就更是一筆糊塗帳了,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還挺有道理“的。例如:

論壇ID_A:只有找出良好的抽象,才能做好軟件。

論壇ID_B:放屁!傻B!誰告訴你只要找出抽象就能做好軟件了?你僱一堆白癡程序員加一個白癡經理試試?

(關鍵字提示:“只要……就”和“只有……才”)

 

問題實驗不可證明

 

理論需要實驗來證明。但如果實驗有問題,那這種理論的可信度就要受到懷疑了。

 

許多人可能都聽說過“可樂殺精”、“中(成)藥能殺病毒”,並且將這些說法廣爲傳播。其實,“可樂殺精”和“中藥殺病毒”的試驗是這樣做的:1、將精液置入試管,然後倒入可樂,靜置幾小時,然後觀察到的結果表明活動精子的數量減少了。2、將病毒培養液置入試管,然後倒入中藥製劑,過若干時間後觀察到病毒有大批死亡。

 

對科學試驗方法有些瞭解的人,看到這裏就會明白這種試驗是多麼地靠不住。對於不瞭解科學實驗的基本原則的人,我這裏多說兩句:這些試驗沒有進行對比,從而導致了錯誤的歸因和解釋(應該隨機雙盲)。試想:如果倒入的不是可樂、中藥,而是白開水、食鹽、吊白塊、漂白粉,或者什麼都不放,會有什麼結果?實際上,精子的活性離體並不長久,而且需要弱鹼環境(可樂爲酸性),而病毒在離體後特別容易滅活(作過病毒培養的人都知道對培養基和溫溼度的嚴格要求)。真正的原因,在沒有做對比試驗的時候會藏匿起來很難發現。如果有了對比實驗,爲了解釋實驗結果,就不得不去尋找真*,從而也就減少了犯錯誤的可能性(比如這樣的對比試驗:培養皿中未加入任何中藥製劑,只是在桌上放了2小時,然後病毒也大量滅活了)。當然,如果沒有對比的試驗是故意設計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方面的例子還有很多,隨便找幾個:

 

例子1:在一個汽車論壇中有人這樣來證明“開空調影響剎車”:車輛靜止怠速,將剎車踏板踩下,然後打開空調,發現踏板變軟了,由此證明:開空調會影響剎車。

(剎車一般採用真空助力泵,長時間踩下剎車踏板,會漏氣而導致“變軟”。所以開不開空調,長時間踩剎車踏板都會“變軟”)

 

例子2:有人說,可樂是酸性的,會導致骨髂中的鈣質大量流失。實驗設計如下:用酸液去浸泡人的骨骼標本,經過一段時間後發現骨頭變軟而且有很大的彈性,再進行光譜分析,發現裏面的鈣質已經大量減少。

(可樂是喝到消化道里的,不可能直接接觸骨骼。人的胃中有大量的胃液,其主要成分是鹽酸,鹽酸比可樂的酸性和腐蝕性要強多了,可以直接融化鋼鐵)

 

例子3:《鄭玉巧育兒經(嬰兒卷)》。其中有一節“新生兒有感情嗎”中提到這樣的一個案例(第92頁):

“醫學上有這樣一個例子,非常令人吃驚:一個剛剛出生的女嬰,無論如何也不吃媽媽的奶,卻吃其他產婦的奶。經過多次試驗,仍然如此,這使醫護人員大惑不解。經過仔細調查,醫護人員瞭解到,這位新生媽媽在懷孕初期,就極力想把胎兒打掉,直到分娩前,還很不情願接受這個孩子。沒想到,孩子出生後竟拒絕吃媽媽的奶!她寧願吃別的媽媽的奶。如果胎兒不能領會母愛,這一切又怎樣解釋呢?”(本例引用自XYS網友文章,未考證與原書文字是否精確一致)

(錯誤的歸因。這種錯誤很可能是由於作者的預設立場而產生的)

 

題外話:這樣的實驗,對於沒有批判性思維的人,具有相當大的矇騙性。人們習慣於接受錯誤的解釋,這也正是宗教生存的土壤。

 



動物試驗表明人類的近親黑猩猩,以及善於羣交的矮黑猩猩都有意識

實驗表明動物也是經常運用類比法去探索

異食癖的不計在內,中醫信奉者服用“人中黃”的也暫且不算

在中國老一輩的程序員中,用試錯法去學習知識、去編程的,也是在有人在

凡事有例外,年紀稍大的可以回想一下著名的“摸着石頭過河”——10億人的試錯

同理也無法判斷是不是會進化出一隻“喜羊羊”和“灰太狼”來

同樣,也不要盲目相信權威。

所謂主流,就是說不包括中國國內的學術界

有人說我這樣寫是貶低愛因斯坦。其實我寫的這些都是真實情況,只不過有人習慣於將偉大的人的方方面面都搞成金光閃閃的,見不得別人批評,更有甚者不瞭解情況就妄下結論。其實愛因斯坦對自己的每次論戰失敗也都是承認的,只不過他總不服輸,他從直覺上認爲“老頭子不擲骰子”,“一種內在的聲音告訴我它並不是真實的”,認爲量子物理一定在某個基礎的東西上錯了。愛因斯坦終其半生之力,也沒有戰勝量子物理,在死後還被阿斯派克特實驗證明是錯的(“實在性”和“定域性”只能二選一。無論如何選,愛因斯坦都是錯的,因爲他認爲世界既是定域的,又是實在的)。許多人認爲“愛因斯坦對量子物理的批評促進了量子物理的發展”,我想,理智的人都會承認這一點,但這也掩蓋不了如下的事實:愛因斯坦在量子物理上犯了錯誤,而且一錯就是幾十年。如果按順序排列的話,也應該先說愛因斯坦錯了,然後再說他的錯誤其實也是“有一定的積極作用”的。(聽着咋那麼像中學歷史課本評價農民起義泥?)愛因斯坦的朋友,和愛因斯坦同時代的科學家保羅·埃倫費斯特可以批評愛因斯坦的頑固,當面對着愛因斯坦宣稱要以愛因斯坦爲恥,因爲愛因斯坦表現得像“早年容忍不了相對論的那些人”,當時埃倫費斯特手中還沒有任何證據據明愛因斯坦是錯的,我們這些握有可信證據的後人,難道就不能批評愛因斯坦了麼?

之所以稱其爲科學事實,說明它可檢驗,可解釋,可預測

很多年前認爲是四種,所有較早的書中也說是四種,如《裸女》

如果這種“金科玉律”已經被一個羣體所廣泛接受,那麼它看起來就“更接近於真理”,如朝鮮,柬埔寨,1984……,還有這一篇報道:http://www.gmw.cn/content/2007-05/14/content_605779.htm

現代醫學將發達國家的平均壽命提高到了70多歲,而在此之前,這些國家的平均壽命均沒有超過40歲。其中,現代醫學對嬰兒存活率的提高是非常顯著的。如果想要檢驗,可以試着去找一些50歲以上的人,問問他們的兄弟姐妹夭折過多少。或者參考以下數據:中國在2007年嬰兒死亡率(IMR)爲15.3/一千人,(這相當於美國1960年的水平,美國在2002年嬰兒死亡率爲7.0/一千人)。與最早有記錄的數據比較一下:在1915年的美國,嬰兒死亡率爲99.9/一千人;中國的嬰兒死亡率在1958年爲80.8/一千人,也就是說,當時有將近十二分之一的嬰兒是活不下來的(在1948年,則有五分之一嬰兒會死掉)

編譯器BUGOS出錯,內存刷新失敗,宇宙射線……

比如嵌套類的訪問權限和friend聲明

有些人會傾向於將“職業”看成更“懂行”、更“專業”。其實這二者沒什麼必然的決定關係,而且在很多行業均是如此。其實,職業只代表以此爲業,能達到職業最低標準即可。懂得多少則在於個人修爲。

不是所有的非科學都是僞科學,但是如果它明明不是科學,還非要宣稱自己的科學的,這樣它纔算成是僞科學

即使對食物中的微量營養進行檢測,用微波爐烹調也是有益無害。比如《美國食品科學》中記錄了這樣的實驗結果:微波爐烹飪方法比傳統烹飪方法維生素C損耗減少20%,維生素B1損耗減少40%。中國食品衛生監督部門以前也作過類似的檢測分析,捲心菜經微波爐烹飪,維生素C的損耗率爲4.76%,而傳統烹飪方法導致的損耗率卻爲19.04%。另外,食品中礦物質、氨基酸的存有率也比其他烹飪方法高得多。如用微波爐烹飪蹄膀,八種必需氨基酸爲微波加熱前的98.6

在國內的汽車論壇,我差不多是最早推廣宣傳IIHS的統計報告的。當時有很多人看到我列出的數據後感到不爽(因爲他們喜歡的車型的傷亡率很高,他們批判的車型的傷亡率卻很低),於是他們就找出各種理由批判。在這些種理由中,沒有一個站得住腳的,比如說“傷亡高是因爲保有量大”,其實原始數字就是摺合的百萬輛車的傷亡率,或者說“某些車型的傷亡率高是因爲舊款多”,其實原始數據已經標明瞭生產年份……IIHS是一個比較嚴謹的機構,早就考慮了種種情況,將數據梳理到合理才發表的,而且發表的文件中也有註明。這些人很可能是沒有仔細看數據,就憑着自己的喜好開始了想象與猜測,所以纔會犯下如此多的低級錯誤(剛纔最後這一句話也是我想象的,嘻嘻)

如果不依靠數據的話,甚至許多專業領域內浸淫多年的資深人士,對事情的判斷也常常會出錯

網上某些所謂“鐵籠中的黑市拳”的照片,其實就是來自於一個叫UFC的綜合格鬥賽事

要警惕玩弄數字的詭辯者

我知道“真*相”二字在國內大多數可“自由發言”的地方是屏蔽的,所以要用間隔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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