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伐果決的市場裏，一切只不過是資本的遊戲。但不管如何，吃相總不能太難看。
作者 / 晏 舒
編輯 / 邱 韻
在互聯網革命宏大敘事的星辰大海里，冒險者可以碾平一切通往成功的障礙。
在經歷了五年虧損之後，直播平臺鬥魚上個月交出了其上市後的首份盈利年報。財報顯示，2019年全年鬥魚總淨營收爲人民幣72.83億元，同比增長99.3%，淨利潤爲3330萬元。從營收結構來看，直播業務是鬥魚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佔總營收的比重達到91.8%。
在交出這份讓投資者滿意的答卷後，華爾街分析師們紛紛將鬥魚公司的股票調整爲強買入評級，並設定鬥魚今年目標價爲70.67美元，而截至美東時間4月29日收盤，鬥魚股價僅爲7.48美元。
貌似一片大好的前程之下，鬥魚卻正在不斷挑戰公衆的底線。
01
薅用戶羊毛？
據AI藍媒彙報道，鬥魚最近突發奇想，在直播客戶端進行了一次更新。官方的更新日誌中寫道，“新增福袋功能，觀看直播可領取獎勵”。
這一操作並沒有給鬥魚的用戶帶去福氣，恰恰相反，網友發現鬥魚的福袋功能存在涉嫌佔用用戶電腦資源。隨後，鬥魚偷偷將這項功能撤下。
所謂的“福袋功能”，鬥魚的官方口徑是，觀看直播可領取獎勵，這個福袋功能消耗的是用戶電腦的閒置資源（包括但不限於流量、CPU、內存），產生的算力可以兌換鬥魚平臺的道具福袋，甚至還能領取到辦卡禮物等。
據媒體報道，有用戶不小心打開了福袋功能後，發現電腦運行變慢，卻很難找到關閉此功能的按鈕，“隱藏得太深了，像故意不讓人找到似的”。
這一行爲被指“薅用戶羊毛”，讓用戶替其分擔帶寬負荷，收益卻不對稱。
這幾年直播興起，其實也是吃的雲計算紅利。視頻數據傳輸不僅消耗CPU和內存，還要佔用公網帶寬。目前，正常走網宿科技或者光環新網的CDN（Content Distribution Network）網絡進行內容分發的價格非常昂貴。
一位專業人士告訴一點財經，作爲網絡視頻行業的主要成本，CDN成本一般會佔據整體成本的50%以上。鬥魚在2016年獲得騰訊領投的1億美元融資後，曾公佈一組數據：“鬥魚直播的在線人數在峯值時超過1000萬，按照帶寬費用計算的話，鬥魚僅帶寬成本一個月需要3億元人民幣。”
因此，爲了節省成本，大部分直播平臺都會通過壓縮畫質、降低碼率等方式來減少在帶寬方面的支出，而這勢必會影響用戶體驗。鬥魚利用用戶的閒散資源進行內容分發，實際上是希望降低高昂的CDN成本。
到目前爲止，鬥魚方面還未對此事發表迴應。不過上述專業人士對一點財經表示，“如果他們真有這個技術，那是鬥魚的競爭優勢。但是用戶有知情權，並獲得相應的收益。看實際情況，鬥魚的操作方式顯得有點不夠坦誠。”
02
危險遊戲
如果說鬥魚希望用福袋功能“節流”的想法還算得上一種技術優勢，那麼它“開源”的打法就有點冒險了。
如果你打開鬥魚APP，點開首頁醒目位置上的顏值板塊，在任何時間進入一個直播間，大概率可以看到一個或穿着暴露或動作語言頗具挑逗性的女主播。
疫情之下，各大直播平臺紛紛向中小學生開放了直播教學功能。據鬥魚方面公佈的數據，鬥魚的“在線教育”板塊每日最多新增3000個直播間，這期間在鬥魚平臺進行網課學習的學生撐起了日均UV的增長。家長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教室”的隔壁正是女主播們的秀場。
也因此，包括鬥魚在內的幾個直播平臺皆被新華社點名，指責它們的青少年保護模式流於形式，存在未強制實名認證、誘導打賞等問題。確實，近年來，隨着視頻直播的興起，諸如“年僅12歲小學生看直播打賞美女主播8萬元”的新聞報道不絕於耳。
一點財經發現，登錄鬥魚APP後首頁會跳出一個手動選項——是否選擇“青少年模式”，不過沒有強制要求用戶進行實名認證，即便以匿名身份登陸，照樣可以觀看各類直播。
更爲驚心的是，一些色情網站正在藉助互聯網直播平臺瘋狂導流。
一位鬥魚的用戶告訴一點財經，直播平臺最大的流量就是來自於這些語氣曖昧、動作頗具挑逗性的女主播。“那些流量大的女主播在鬥魚都有私密房間，你在某些網站花1880元或者520元買禮物後被主播邀請，才能進入。”
該用戶補充說，“我一位朋友在番茄社區花了1880元買了絲襪（該網站的一種禮物），就被主播邀請進入鬥魚的私密房間。看完直播後，他說很值。”
這位鬥魚用戶本身也是一位互聯網行業的資深技術人士，曾主持操作過在線教育類、博彩類、遊戲競技類以及社交類APP的底層架構和產品運營。他告訴一點財經，主播們從一些網站把目標用戶引流過來，就可以在直播平臺的私密房間儲存起來，然後提供長期服務。因爲那些引流網站違規，地址一直改變，而直播平臺是合法而穩定的，用戶可以在直播平臺慢慢增長。
真正出了問題，也是主播的問題，平臺只需要進行封號即可。“明星主播一天妥妥地收入20萬，而直播平臺抽3成，源源不斷的現金流，何樂而不爲呢？只要抽重稅就可以了。”
事實上，女主播們的裸露現象一直是鬥魚的監管之痛。從2016年開始，鬥魚曾多次封禁在直播中公然違規的女主播，並明文規定主播不許穿吊帶、超短裙，不許進行挑逗性動作。
目前，鬥魚平臺對女主播的監管來自“超管”，他們負責對不良內容進行監控和管理。但過去這些年，不良內容依然屢禁不止，到底是主播們還是平臺的責任？“形式主義”的人工巡查，到底是技術上的難題還是平臺的縱容？
03
爲何劍走偏鋒
以無限之金錢，扣問脆弱之人性，結果屢試不爽。
在鬥魚的打賞生態中，遊戲直播基本還是一個花錢賺吆喝的買賣。鬥魚官網發佈的歷史公告顯示，早在2018年，二次元區就出現過打“擦邊球”的直播內容。如今，鬥魚的二次元區已經淪爲“擦邊球”主播們的聚集地，流量和打賞費用已相當可觀。
流量扶持的官方行爲背後，或是鬥魚正面臨的多重危機。艾媒諮詢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在線直播用戶規模4.56億人，增長率14.6%。預計2019年在線直播用戶規模爲5.01億人，同比增速放緩明顯。
外部大環境影響之外，鬥魚本身與同類直播平臺相比也落在下風。以2019年Q4爲例，與同類直播平臺的財報對比，鬥魚的MAU（月活）爲1.65億，較上年同期增長8%；虎牙MAU爲1.5億，較上年同期增長28.8%；B站MAU爲1.3億，同比增速達到40%。相比之下，鬥魚的註冊用戶數雖然整體高於虎牙和B站，但增速明顯不及另外兩家。
同時，鬥魚的主戰場——遊戲直播所處的遊戲市場同樣在放緩。
易觀國際的行業報告顯示，預計到2020年，遊戲直播市場增長將會陷入停滯。實際上，中國國內遊戲市場從2017年就開始出現增速放緩，去年上半年，國內端遊收入更是首次出現下滑。
而營收高度依賴直播業務的鬥魚，盈利能力也不及其競爭對手虎牙，以2019年第一季度爲例，鬥魚平均從每個付費用戶身上能賺到226元，虎牙則爲302元，不過都比不上以秀場直播爲主的YY直播，其ARPPU（每付費用戶平均收益）值爲447.41元。看來，鮮活的美女主播讓人更有打賞的願望。
前文提到的數據顯示，鬥魚上市一年來，直播業務在其收入來源中佔比超過90%，而打賞分成又是鬥魚直播業務收入的主要來源。
在多重壓力下，涉嫌打“擦邊球”的直播內容屢禁不止就可以理解了。
當然，這不是鬥魚一家直播平臺的問題，收入模式單一幾乎是整個直播行業所面臨的挑戰。上述鬥魚用戶還告訴一點財經，在國內頗有名氣的番茄社區，引流最多的是鬥魚、土豆、YY三家直播平臺。
04
激進的融資與低迷的股價
資本對精彩的故事從來都趨之若鶩，瑞幸造假事件偶然也必然。
直播行業成爲風口時，吸引了億萬資本追隨。但直播模式大同小異，同質化競爭直接導致了一系列後果：直播內容大致趨同，各玩家的護城河僅是明星主播，競爭的主戰場從內容和技術轉變爲主播乃至赤裸裸的資本較量。
鬥魚作爲最早進入視頻直播的玩家之一，一直是各路資本的寵兒，上市之前，已完成6輪融資，總融資額達到70億元。
據公開資料顯示，2014年4月，鬥魚獲得奧飛娛樂2000萬元天使輪融資。衆多資方中，鬥魚與騰訊的關係尤爲緊密，前後獲得騰訊3輪資本加持，最近的一次融資是在2018年3月，騰訊獨投40億元人民幣。此外，紅杉資本中國、南山資本、深創投等都曾對其下注。
截至2020年3月31日，鬥魚創始人陳少傑持股爲14.7%，鬥魚聯合創始人張文明持股爲2%，騰訊持股爲38%，Phoenix Fuju Limited持股爲5.7%，紅杉中國持股爲9.3%。
根據公開數據整理
資本之路走得順風順水，鬥魚創始人陳少傑的玩法也變得大膽激進。重金砸向頭部主播、頂級賽事，按照陳少傑的說法，“鬥魚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快，快到在別人反應過來之前就把市場做大。”
同時，燒錢帶來的財務困境也一直伴隨着鬥魚，在2016年到2018年的三年時間裏，鬥魚淨虧損額分別達到7.83億元、6.13億元和8.76億元，累計虧損達22.72億元。
2019年7月17日，鬥魚登陸美國納斯達克交易所，發行價爲11.50美元，此後，鬥魚的股價表現持續不佳，大部分時間都在7-9美元徘徊，從未超過發行價。截止到美東時間4月29日收盤，其每股股價爲7.48美元，較其IPO股價下跌了約35％，市值僅爲23.75億美元。
這或許可以從側面看出，華爾街的投資者們對鬥魚仍然頗爲謹慎。近日，美媒Business wire報道多家美國律師事務所Robbins LLP、Schall等均宣佈將代表投資者對鬥魚展開調查，原因是鬥魚及其高管可能違反了美國證券法。鬥魚不盡如人意的股價表現，是遭到多所律師事務所調查的直接原因，上述三家律師事務所均在公告中指出了鬥魚的股價表現。
而更早前，2019年12月18日，雅虎財經發表的一篇文章將鬥魚列爲“2019年表現最差的5家IPO公司之一”。千播大戰過後，直播賽道寡頭時代到來，作爲僅存的兩大巨頭之一，鬥魚需要直面更多問題：在存量時代，鬥魚要如何提高ARPPU？怎麼支撐起好看的盈利數據，提升股價？
在殺伐果決的市場裏，一切只不過是資本的遊戲。但不管如何，吃相總不能太難看。
05
結語
世界上有兩件事情最難：一件是把你的思想裝進別人的腦袋，另一件是把別人的銀子裝進自己的口袋。
直播行業從當初的風口演變成今天的紅海，進入下半場的直播平臺，不應該再繼續用低俗內容爭搶客戶，而應該深耕多元、精緻的內容，才能讓更多用戶自願掏錢。唯有對有悖於價值觀的瑕疵零容忍，令行禁止的剷除沉痾，纔有可能成就偉大的公司。
做正確的事情，應該是公司的第一護城河，這是一家企業的溫度和調性。在此，希望鬥魚能走得更遠，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