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尋櫻

三月中旬,科大的櫻花開始一點一點的盛開。帶着泥土氣,醉人心懷。樹枝上粉嫩如玉的櫻花靜謐而且大方地接納着每一位遊客。但我偏偏喜歡晚上的櫻花,尤其是月光下它們動人的飄落。於是,晚課後我撇下書包一個人來到櫻花園,晚上的櫻花園撇去了白天燥熱的氣息,安安靜靜地呆在那裏。我盤腿坐在小坡上,捧一把飄落的櫻花,看面前的花瓣靜靜地飄落爲自己的小發現而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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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中,我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扭頭一看,一位中年男子正牽着一位女子在我旁邊的石椅上坐下。他看了看我,便主動與我交談起來。
男子叫楊林,是北方人,2000年考到湖南科技大學。旁邊的女子叫林櫻,是他的妻子,與他同屆。他們入學那會兒,湘潭工程學院和師範大學纔剛剛合併爲湖南科技大學。當時,兩所學校的合併對工學院的男生來說可是福音。楊先生說到這裏,嘴角不自覺上揚:“當時我們宿舍的男生高興地瘋了似的,一個個都迫不及待地想到師範學院找‘妹子’。”

楊先生所在的電氣工程響應大趨勢,趁着櫻花盛開,就和師範學院教育專業搞了一次跨院聯誼。由於是第一次這樣的活動,專業的男生想盡奇招,都想在聯誼中抱得美人歸。

楊先生參加的遊戲是摸雞蛋。煮熟的雞蛋上寫每一個人的名字簡寫,放到暗箱裏排隊摸。不管摸到誰的雞蛋,吃了雞蛋就要爲上面名字的主人買一禮物。楊林摸到的是“LY”,只是看了一眼以爲摸到了自己的,沒說話就悶聲悶氣地把雞蛋吃了。 後來組織者爲了讓大家留點紀念,將活動進行的更好一點,就一對一清點了一下。

清點到最後,一個叫林櫻的女孩被舍友拉着站出來,舍友說報了一圈沒聽到林櫻的名字。組織者於是大喊着問誰拿到了林櫻的雞蛋,林櫻被在這麼多人面前叫名字,頓時羞紅了臉。拉着舍友的手說算了吧,就當是我自己拿到了自己的。

組織者估計是不甘心自己精心策劃的環節出岔子,就安慰林櫻說:“不行!這怎麼能算呢?要不這樣吧,我送你禮物,就當是我拿了!”林櫻沒說話,拉着舍友匆匆地坐了回去。

那是楊林第一次見到林櫻,長頭髮在風中被吹得飄起來,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她用手輕輕地把那些亂飛的頭髮理到耳後,一隻手緊緊扯着舍友的袖子,很害羞的樣子。

楊林看了一會兒準備找其他的遊戲,一個哥們跑過來拍了他的肩膀說:“我怎麼這麼倒黴,聯誼摸個雞蛋都不能摸到個女孩的,還偏偏是你的!”楊林一聽愣了一下,聽見那小子又繼續說:“說吧,想要什麼禮物?只此一次啊!”楊林心裏疑惑,他蹲下身子將剛剛剝過的雞蛋殼拼了一會兒,那上面碩大的“LY”還是看得到的。仔細一想,剛剛站在那裏的那個女孩林櫻,不正是“LY”嗎?楊林轉身看過去,她早就不在了。

這個烏龍讓楊林心裏很是過意不去,每次想起來,腦子裏全是林櫻尷尬地躲在舍友身後的樣子。他覺得這是因爲自己,但是聯誼過後,除了個別真的“成了”的,大家也就萍水相逢,陌路不相識了。楊林不想就這樣算了,他通過各種方式才找到了林櫻的呼機號,卻始終不知道給她說什麼。想來想去,他只有寫了一封信,託人給送了過去。

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就收到了回信。送信的人說,林櫻是個心很細的女生,拿過花非要問清楚是誰送的。他還沒走遠就叫住了他,說不是楊林的錯,於是不僅寫了封回信給他,還把自己剛剛打好的手套送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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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林見過很多女孩子,北方的女生有一種野性的美,不在意周遭的一切,隨性自然;南方的女生則相反,她們有一種小鳥依人的美麗,溫柔恬淡。這是楊林到大學裏深深體會到的,而能吸引他的,就是南方女孩水一樣恬淡的性子。林櫻屬於典型的南方女孩,她不是很美,但一顰一笑都足以牽動楊林的心。

從那以後,楊林就學會了找藉口跟林櫻接近。有時候是藉口回送禮物,有時候就是借一本書。林櫻從來不拒絕他送自己禮物,借出去的書也從來不催。有時候林櫻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還會用呼機告訴楊林。這些讓他們之間一直保持着不中斷的聯繫。

不知不覺的,楊林就覺得自己好像由好奇,漸漸喜歡上了這個溫柔如水的女孩子。

楊林和林櫻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是在四月份,距他們認識過去沒多久。還是櫻花怒放的季節,楊林於是想到了一起去看櫻花這個絕妙的法子來促成自己的第一次約會。

第一次約會楊林穿得很用心,平時不常穿的西裝,借了同學的領帶,把頭髮學着張國榮的樣子梳了又梳,還早早地去學校的照相館租了膠片照相機,打算在櫻花園裏爲第一次約會留下美好的紀念。

看櫻花的人很多,大多數都是姐妹淘,穿着着花邊的裙子或者格子襯衫,頭髮高高束起。也有情侶,在陽光下羞澀地牽着手,怕被人看見似的。櫻花花瓣一陣陣落下,鋪得滿地都是,風吹過花瓣就跟着打旋,一層層得又像另一種好看的花。但是那天楊林在櫻花園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林櫻,人太多,他們又不能保持及時的聯繫,楊林甚至不清楚林櫻穿了什麼衣服。他在照相的地方找了好多次,又在湖邊轉了幾圈,每一棵樹的後面他都看了,就是不見林櫻。天很熱,楊林猜想着林櫻可能怕熱已經回去了,或者根本沒有出門。

到了喫飯的點,楊林垂着頭找就近的食堂吃了飯,出門的時候看到胸前熨得平整的領帶,心裏不舒服就用力拉了一把,領帶沒松,倒是把自己給勒着了。也順便把照相機給還了回去。經過櫻花園的時候楊林不甘心,抱着一絲希望又回去看了看。

人還是不見少,許多人換着衣服在拍照,還有人坐在地上玩弄花瓣。楊林搖搖頭覺得林櫻不可能現在來,天都快黑了。卻被人從身後拉了一把,轉過頭去才發現正是林櫻。

林櫻比楊林來得早,又怕楊林笑她比自己還要積極,被舍友拉着到處去看了。後來舍友跑累了,林櫻纔敢說自己有約,一個人怯生生的跑到櫻花園看到人還是很多,等了好長時間肚子都餓了不見楊林。後來看到天快要黑了以爲楊林早就回去了,正準備走呢又看到了楊林。

楊林個子比林櫻高很多,林櫻低着頭解釋的時候楊林只能看的到林櫻烏黑的頭髮。楊林想說其實林櫻只要來了就好不用解釋那些的,他想說我看不到你以爲你討厭我呢,他還想說你肚子餓了不會先喫飯再過來等嗎?但是林櫻一直低着頭,楊林不好說這些話,他只好彆扭地拉了一下林櫻的胳膊說:“不是餓了嗎?先去喫飯吧!”

所以那一次,楊林和林櫻一起看的是晚上的櫻花。晚上的櫻花真美啊,楊林說他一生都忘不了那次看過的櫻花。晚上的櫻花園裏沒什麼人,也沒有白天那麼多聲音,天依舊很熱,但是熱的恰到好處。月亮毫不吝惜它的光芒,把櫻花園的每一處地方都染上了奶白色的光暈。櫻花花瓣輕輕地飄落,溫柔地着地,再輕輕地堆在一起。風從樹之間吹過的時候最好,一大片的櫻花呼啦啦地全落地了,那景象美的就跟電視劇裏的一樣。

楊林盤腿坐在小坡上,林櫻抱膝坐在他旁邊,過了好久,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到了再晚一點的時候,楊林站起身說:“該回去了,我送你。”林櫻也站起來,輕聲說;“嗯。”

過了不久,他們第二次來櫻花園,就已經是不言而喻的男女朋友了。

從此,兩人也就不約而同戀上了晚上月光下的櫻花。因爲安靜,因爲美麗。

後來,楊林每天早上會從南校跑步到北校,買好兩個人的早點,等林櫻下樓,坐在石階上一起喫完。林櫻讀自己的英語,楊林就在操場裏跑步或者打籃球。快要上課的時候,互相說聲再見或是中午見就去找各自的教室上課了。晚上的時候林櫻喜歡看小說,有時候就織毛衣——那個時候的女孩子都喜歡做這種事情。楊林在一邊發呆看着林櫻,被林櫻發現揮一拳又會低下頭去做自己的事情。他們很少說話,兩個人互相看着就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第二年櫻花盛開的時候,他們也是晚上相攜去賞櫻。月光把櫻花園一方的天空暈染成了玉一樣圓潤的顏色,櫻花園像一種生動的樂器,悠揚地灑着音符樣的櫻花。他們靜靜地坐着,回憶着第一次約會的場景和這一年的相處,都會心地笑了笑。

楊林覺得跟林櫻在一起日子過得就跟水一樣,不甜不淡的。但是自己竟然從來都不覺得厭煩,相反的林櫻似乎已經是他的一個習慣,不是時時刻刻想着它們有多重要,但是的確無比重要缺一不可。他們的爭吵也像是水一樣,一般都是因爲一些小事情。楊林沒有換衣服偏偏林櫻有潔癖,於是一場口角就開始了,吵完之後誰也不看着誰。但是往往過不了幾分鐘,林櫻輕輕地扯一扯楊林的衣角,楊林就笑了,林櫻也笑了。楊林揉揉林櫻的頭髮,摟着林櫻的肩膀一場矛盾就算化解了。第二天,楊林不僅換了衣服,連身上也散發着肥皂的清香。

轉眼,楊林和林櫻都大四了。林櫻是女孩子,大學畢業後怎麼樣都行,但是楊林不願意。家鄉的大學生往往是畢業,結婚,工作。很明顯這樣他就不會跟林櫻在一起——他的家族裏還沒有人娶過外省的女孩呢。所以楊林決定要考研,這樣既不用急着結婚,而且等自己有了價值,和林櫻在不在一起就不是家裏的意思了。林櫻對此什麼話都沒說,她一向相信楊林,也不是沒想過可能畢業了兩個人就散了,所以她還是支持楊林考研的。

楊林開始決定考研之後,兩個人的角色就反了。冬天的早上,楊林都會去櫻花園晨讀,林櫻怕冬天學習冷,給楊林織了圍脖、毛衣,命令他必須穿上,還會給他買早餐送到櫻花園,陪着他一起早讀。這時,楊林笑着說自己找了個媳婦就像又找了個媽一樣,林櫻羞澀地低下頭說:“誰是你媳婦?”冷寂的櫻花園也被這晨讀聲、笑聲惹得鮮活起來。

說完這些的時候,月亮變得很亮很亮,月光像水一樣的傾瀉,整個櫻花園都被照亮了。楊太太扯一扯楊先生的衣角低聲說:“你看,像不像當年的櫻花園?”楊先生不說話,他把楊太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裏,輕輕地拍了拍,然後摟住了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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