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本社不熟悉的詩友若有興趣可以參看青箋社詩稿第十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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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被評作品:
《時間之外的國度》作者:傾藍半步
在沒有時間的空間裏
她將自己從深海的國度緩緩提起來
髮絲上插滿鐘擺、樹枝與石頭的花蕾
眼裏是失重的海水
多麼熟悉的眼睛!你驚呼
像迷離的星空遇見時間
靈魂從外部看見自己
夜風低拂她眼底的蝴蝶漩渦
捲起迷霧,松露和交錯的星空
你坐進回聲,認得但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們在玻璃裏搬動鬆動的時間
交換燭火和傾斜的大海
銀蝶在廊風裏起舞
所有的時間都彎曲在這個國度
靜默、搖曳、閃亮
像一株溫柔而巨大的水草
畫這首詩描述的銅像用了二十分鐘,寫出來則是在兩年以後。世界上那麼多的展館,展館裏那麼多的人像,我只寫過她,雖然至今依然叫不出她的名字。我不知道怎麼去表達一種與物一見鍾情的感覺,那種靈魂彼此指認的恍惚。我試着打開所有的感官從各個維度去描述,雖然不算成功,但至少找到了點想要的感覺。不止一個人評論說這首有種夢幻的感覺。其實詩中的一些表達,比如“眼裏是失重的海水”就是還原現場的即視感,一種幻覺記憶吧。
社友評論:
《倒影》
以命度天的巫祝
習慣在命盤間重置
那細如髮絲的執迷
卻不願沾染
難以開解的希冀
集市裏廣場上
破敗的方位裏
穀雨分揚後便起舞焚香
來生如晝,前塵如夜
誰心念神明,誰宣號神明
古剎無燈,禪房無影
拈花不識蝶戀花
白髮不了青絲意
——青箋社·卡班紀
作者回復:沒有誰能逃脫時間的魔咒,神也不能。
《時間之中》
下班的路上,孩子們正列隊放學,
橘黃色校服在陽光下特別亮,是初夏了。
由冠狀病毒限定的一米間距正試探性縮短,
孩子們笑鬧着,偶爾推搡,迅速收手,
又在背後悄悄養一個反手,些許稚嫩的。
被曬得半蔫兒的橘孩子們,離隊的瞬間
好似一個重啓。另一個仍安然在那兒嗎?
他在那兒,總年幼,在時間之外。
離開隊列中的這一個,就去重啓那一個,
我們一起重啓這春天?
我們在回家的路上。在路上的我
正離開他們,在路上的他們正離開我。
——此間有着一秒鐘。
除了在此不動的樹,誰能繞回這一秒,
誰能繞回今年春天?
除了樹在此不動,我們都爲了此刻,
而遠離此刻,繞着——
我們派出的鐘表一直沒能捕獲時間。
當我們繞出許多相同的軌跡,樹
長出許多不同的葉子。
——青箋社·澀蘿蔓
作者回復:那孩子又是從哪裏劃到這不斷到來的記憶裏?
《初夏記》
永遠來不及逃離,這初夏
又陷到南方的夢境裏
從臥室到高樓間,空氣灌滿
海的迴響
野花開在每個曲徑通幽之處
一天的每個時辰都像遲暮
並不是每個我思念的人都醒着
我隨時會變成一段樹影
或一陣蟬鳴
而他們夢見的我不會是我
南方的初夏是一個巨大的沉默
人們相愛卻不自知
在墜落的第一天,我過早醒來
萬物安靜地遲到着
彷彿我剩下的日子
已變成半透明的魚羣遊向星空
而白天繼續深入
像水汽深入空白的草稿紙
寫下一段待破解的音訊
它比我的影子更像我新鮮的命運
——青箋社·青雲子
作者回復:我們從哪來,爲什麼耳蝸裏灌滿了大海和森林?
山川大海,日月星河,銀蝶漩渦,松露燭火。讀這樣一首詩,並不輕鬆。跟任何一個“從外部看見自己的靈魂”交流,都要重新建立一個適恰的維度。
沒有時間的國度,萬物瞬生瞬滅,永生永滅。
沒有時間的國度,抽象、無序,成爲必然。你可以任意解構重組,跳讀倒讀。可以從四面八方,點燃它的引線。
沒有時間的國度,沒有感情。沒有內外。沒有遇見。
沒有時間的國度,回聲即是輪迴。他們相互弔唁,已無數回。
如果沒有時間,一切便只如初見。如果沒有時間,就會像在夢裏,夢到夢中夢,碎成那樣,該有多美。
想起一句話,如果時間是一所所房子,你會選擇哪一年住進去?
沒有時間的國度,即是永恆,或者說,無限。
——青箋社·鹿
作者回復:在夢的門戶裏,每個人都是記憶深處的浮雕。
我比較喜歡藍的這首詩,也感覺藍這首比起以往是有進步的。動詞的使用,詞句的迴轉騰挪都迷人。我會有一種時空錯置感,我格外喜歡像是“坐進回聲”“緩緩提起”,“鬆動的時間”“巨大而溫柔的水草”這些表達,也欣賞這首詩從外部探照到另一個靈魂自我的感覺。像是隱隱窺見奇蹟,窺見自我中的神聖和神祕,在一個超越時間和空間的“國度”——但躲藏撲朔之間,欲言又止,徘徊又猶疑在兩個方向之間,反而鬆懈了一點。這首詩整體顯得輕鬆,像是透過密林的枝葉閃耀的星星,講述的也是一個有關星星的傳說,我們所熟悉的時間和空間體驗之外的傳說。但或許勁力還不夠結實,像是做了個美好的夢,卻又有些模糊而無始無終。美則美,但還有許多的空間和餘地。此外,藍的意象比較繁複、仔細。有些地方或許太過仔細反而失去了其中真意,有些地方則可以適當精簡,更加緊湊。
——青箋社·川石
作者回復:確實還能精簡,我討厭繁複的意象,但又做不到足夠驚喜的洗練。
《在北半球》
在北半球
每天醒來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分配陽光與露水
蝴蝶不能太多,螞蟻也很小
桑樹和泡桐要喝的飽一些
草莓不能直曬,麥子恰恰相反
在北半球,我越來越接近成爲泥土
北半球漸漸熄滅
一個種花的姑娘正在變成另一個自己
——青箋社·張聰
作者回復:陽光和露水都是一種預言。
番外:
《朝向終結》作者:沃爾科特
我依水而生,
獨身一人。沒有妻兒,
我繞過每一種可能
纔來到這裏:
一間矮房在灰色的水邊,
窗戶總是開向
陳舊的海。我們不是選擇這些,
我們僅是我們所造就之物。
我們受苦,歲月流逝,
我們卸下貨物,卻卸不下
對負擔的需求。愛是石頭,
安放在海牀上,
在灰色的水下。現在,除了真情,
我對詩歌毫無所求,
不求憐憫,不求名望,不求治癒。沉默的妻,
我們可以坐觀灰色的水,
在泛濫着
平庸與垃圾的一生,
如岩石般生活。
我將忘卻感受,
忘卻我的天賦。那比生活
所經歷的一切更偉大、更艱難。
番外速評:
可大多數時候,就像鳥兒穿行密林中,每一根枝條都像歸宿,更像迷途——青箋社·澀蘿蔓
朝聖者其實類同於犧牲者,前者願揹負,後者願寄生——青箋社·卡班紀
拾荒路途裏窺見的神聖;硬石頭,歲月,灰藍色的海——青箋社·川石
當詩的坦誠與生活的坦誠達成和解——青箋社·青雲子
在世遺詩——青箋社·鹿
是誰住在時間的遺址裏微笑——青箋社·傾藍
生而活着,熱愛它的人,擁有無限美好的可能——青箋社·張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