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1.
有妹妹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態？我小時候非常羨慕那種獨生子女的家庭。我很多同學都是獨生子女，我有段時間非常希望自己後面沒有兄弟姐妹。要是用“要是……就……”造句，我估計會造的句子是：“要是沒有妹妹和弟弟就好了。”
長大以後，我們因爲原生家庭的原因，有過許多的爭吵和煩惱，也流過很多的眼淚。我記得有一回我們通宵吵架，小畫流着眼淚說，以後我們再見面，不要爲家裏的事情爭吵了，我們以後只談論我們幾姐弟自己的事情，不再談論過往恩怨。那浪費時間，又徒增痛苦。
後來我們每週六都聊天，這成爲我們家庭的固定節目。我們聊過很多的話題，關於我們的現在和未來，我們當下做到的事情和打算做的事情，遲疑不能做出的決策。我們聊開心，也聊困惱和煩惱。
我感覺我們每個人都有了很大的變化。小畫也開始能聊一點兒過去的事情了。我們的過去，有許多暗黑的回憶，有許多痛苦的經歷，有許多不願意回想的磨難。但我們的過去，其實也有一點點亮色。
我感覺當一個人對自己的關注越來越多之後，視角開始會有變化。這感覺就像你看一幅畫，那副畫是你的人生畫卷。
剛開始的時候，每個人看的是大的主要景色，是那些明顯的東西。如果是山水畫，你會先看到幾座大山，還有那明顯的大河。那些是你不能忘記的經歷，對於沒有快樂成長經歷的人，那些都是人生的大的至暗時刻或創傷事件。
等你細細看過主要的內容之後，你開始有精力關注那些邊上的小山小樹小草，模糊不清的幾個行人。那些，可能是過去的一些小片段，一些小經歷小時刻，可能是休閒時光或是一些暖心的時刻，或是一些你曾經忘卻的小事情。
2.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困在那些大山和大河上。直到今年，纔有點餘力開始出現過往的一些小片段。
印象中開始浮現小畫的一些事情。小畫，過去和現在完全不是同一個人。我記憶中的她，是一個膽怯的、瘦黑、黃毛的小孩子。
小畫從小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她在9個月的時候就斷奶了，母親說，因爲要躲計劃shengyu，所以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把她留在老家，父母跑到外地躲去了。
母親那時候笑着說過幾次，說小畫的屁股上只有一層皮，都可以打個結。說的是斷奶太早，小畫很瘦。我那個時候常常想，打結是什麼樣的？但記得小畫的屁股上皮膚是比較黑的。
小畫是奶奶的跟屁蟲，奶奶到哪裏她就到哪裏。她沒有得到多少父母的愛，從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一點，父親又最是討厭她，對她的責罵和嫌棄最多。倒是奶奶對她的愛，可能在她貧瘠的歲月裏，略略補足了一小部分。
她說奶奶常常跟她說，要xingshan。她一直不明白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在長到10多歲的時候，才明白是“行善”的意思。我想，奶奶對她的教育是有一定成功的，讓她成爲現在這樣一個美好對人心懷善意的人。
她從小喫着麥乳精長大。那是裝在一個長長的圓圓的玻璃瓶子裏，每次喫的時候，就舀出一勺來，用茶缸泡上水來喝，甜甜的。
有一回，奶奶帶着小畫躲到家對面的老姨媽家裏。那是個夏天，睡的是涼蓆，奶奶先起牀了。小畫在人家涼蓆上拉了一坨大便，據說是有形狀的那種，整整齊齊的在涼蓆上。這事讓我們唸叨了很多年。
小畫小時候喜歡含飯（我們那邊叫mi飯），一頓飯喫下來，別的孩子吃了好幾碗，偏偏她一直一口飯含在嘴巴里，怎麼也不嚼不吞。氣的老爹總是罵她，但也沒有用。估計小畫從小瘦，
也有這個原因。
3.
有一回，我們經過去菜園的那條高高的路。那條路現在看來不高，可能那時候我們太小了，看着就很高。路邊是山上流下來的水，衝出一條溝來，流出的水可以澆菜，也可以澆禾苗。
我不記得怎麼回事，小畫把我搞得掉到那條水溝裏去了。不是腳朝下，是腳朝上，頭朝下。頭剛好浸在溪水裏，弄得我頭髮都溼掉了。我自己掙扎着根本起不來，覺得好生氣，叫她趕緊弄我起來。
她使勁在路上拔我的腿，像是拔蘿蔔，但力氣小，反而讓我掉得更深了，頭溼了了更多。後來她趕緊去找奶奶救我起來。
又有一回，我們在鄉道上玩，那裏有一個橋洞，方便路兩邊的溝水互通。那時候是夏天，溝沿上有點幹，往下一點是稀泥，再往下就是水了。
我用言語激小畫，說你不敢下去，就是不敢下溝裏去。她倔強得要死，在我幾次挑唆下，挽起褲腳，走到溝裏去了。我要弄她上來，但溝裏泥巴都是稀泥，粘稠得很，她腳陷在泥地裏，也使勁想拔出腳來，但被泥陷住了，拔了半天也動不了。
那時候，她很小，還穿着開襠褲，又瘦，又一頭黃毛，只能傻傻地站在稀泥裏，也不說話。我一看沒辦法了，只能立刻跑回家前去找母親，告狀說說妹妹自己到溝裏去了，其實都是我搞的事。母親趕忙跑來救她上岸。
上小學的時候，每天早上喫飯，小畫都在含飯。要走的時候，纔拿上書包跟着我走。我上學的時候，姐姐從來不等我。但小畫上學的時候，我都等着她。小畫自己說的，我都忘記了。她說我每天都等她。但她呢，等的時候她不走，我走的時候，她才走。
我們上學經過一條鄉道，道路兩旁都是稻田。路邊被人家堆着很多漚肥的糞堆，那糞堆高的快有1.5米以上。她喜歡藏在糞堆後面，我走她就走，等她她就藏在糞堆後面。小時候就是一個小作精。
有一回，她和她的同學小米一起走，我們就逗小米。小米穿了一雙剛買的拖鞋，我們就拿她的拖鞋往前丟，一邊丟一邊往前走。小米生氣了，後來就不要那雙拖鞋了，光着腳去學校。我一直記得那個場景，心裏有點怕怕的。至於後來她有沒有穿回那雙新拖鞋，就不記得了。
小畫長大後，去了南方，過了與前世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了。她從一個膽怯、瘦黑、黃毛的小孩子，變成一個大方、美麗、有自己想法的美女。
她常說，她是瞞着母后偷偷下凡的。我估計也是，因爲她像蓮花一樣，從污泥裏出來，卻非常美好，下凡爲的也許是要體驗一下人間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