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老家總是有些人和事情，不容易忘記，但也不容易記起。就像沉浸池塘許久的泥沙，已經結塊落在塘底了，只有不小心攪動的時候，才冒起一點灰黃的泥沙和泡沫。
昨天晚上我們夢見老家新修了一條路，很寬，好些人家的房子前後都鋪上了水泥，我連忙問我們家廚房門口的那棵枇杷樹是否還留着。夢裏，英子家的房子就已經蓋好了。房子周圍也整理得很乾淨整齊。
1.
英子是我從小的玩伴。她比我機智靈活。
記得有一次，我們玩過家家的遊戲。我在一棵樹邊上，看到一大叢蘑菇，是灰色的那種蘑菇，一片一片的。我忙拿着給她，想着這是我們過家家的時候可以炒的菜。英子一看這蘑菇可以喫，趕緊拿去給她父親了。然後，他們家就用來做菜了。
英子前面有2個姐姐，4個哥哥。我們小的時候，她的大哥二哥好像都去外面工作了。有個三哥，在我們矮矮的小孩子眼裏，長得人高馬大的。
英子常說，如果你們不這麼做或那麼做，我叫我三哥打你們。印象中，有的時候，她會夥同她哥或弟弟把人家剛種的南瓜秧子踩到泥地中，也有時候要求別的孩子這麼幹。他們一家子在我的印象中都是比較強勢的，令人不太敢惹的。
小時候我們會一起捉迷藏。有一回大家一起玩。英子的三哥反覆慫恿我藏在家裏廚房的柴草後面，說沒有關係。但按照遊戲規則那是不允許的，我們要求藏在家裏以外的地方。
我聽了話，藏了起來。後來找我們的人說找不到了，認輸了。我從廚房跑出來，大家都責備我，說我說話不算話。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跟我一起玩了。我爲此過了一個孤獨寂寞的童年。
2.
英子有個哥跟我同一個年級。他腦子不是那麼機靈，讀書也成績不好。我們家附近有個老師，是教我們班的，十分嫌棄他。
但是嫌棄歸嫌棄，要叫他幹活的時候，卻十分積極。學校叫我們每個學期要交給老師燒火的柴火。有多的會分給老師，他便叫他扛回來。
有一回，他從學校領了一袋米。叫我和英子哥一起扛回來。他眼睛斜着看他，滿眼的不屑和鄙視。英子哥默默地扛着大米往前走。快到家裏的時候，我不扛了。免得有人說閒話。英子哥便自己默默地扛着，送到那個老師家裏。
那老師不用做什麼體力勞動，因爲有工資嘛。就成天在下班後，揹着雙手東逛逛西走走，用老家的說法就是去管閒事。看到哪裏有事，他就停下來，揹着手在邊上看着，十分令人討厭。
比如我有一次拉着雙輪車，車輪子栽到路上過水的溝裏了，我使勁要把車輪子拉上來。真的是使出喫奶的勁，繩子在肩膀上勒出痕跡。
但他呢，揹着手，站在一邊的田埂上看熱鬧。看着就令人惱火生氣。你不幫忙倒好，還看熱鬧，你說這人討厭不討厭？
3.
英子讀初三的時候，她二哥曾經找我，問我讀高中要花多少錢。我忘記了我怎麼跟他說的。我覺得他是想供英子讀高中，再上大學的。但是後來英子還是沒有上高中，去打工了。
沒有過多久，就聽說英子談了一個男朋友。聽說那個人家離我們那裏非常遠。英子爹不同意，說太遠了，也許也嫌棄那人窮。但聽說英子很喜歡他。
那男孩子非常會哄人。聽說他跟英子爹說，他會去賺錢，轉年給英子爹一萬塊錢。那時候可能還是2000年前後，一萬塊錢很多的。英子爹估計笑得很開心。
不過後來我估計他也沒有得到那一萬塊。聽說英子和那人分了。然後聽從家裏的介紹，又嫁了一個男人，不知道現在過得如何了。
我記得英子爹說過一個故事。我感覺有點意思。他說，有個男人在外面打工，認識一個姑娘。然後給姑娘說，自己家裏有房子。姑娘歡歡喜喜地跟他家去。
回到不知道哪裏的山旮旯裏，一看就哭了。說這是房子嗎？只見一棟土坷垃房子，幾乎快倒掉，房子也沒有屋頂，用稻草蓋了蓋做屋頂。
那男人說，我們家的房子，蓋的是“線瓦”（稻草一根根的，是線瓦）。說完他自己每次都笑了。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願那方天地上，活着的人繼續好好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