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方增先先生

方增先先生是我崇拜的藝術家。他的《怎樣畫水墨人物畫》是我學習中國人物畫的重要指南。他各個時期的畫作是我臨摹的範本。他七十年代創作的《金光大道》《豔陽天》兩部小說的插圖是我膜拜的藝術豐碑。我的畫室裏有他多種作品集,他是我心目中的畫神!

有幸近距離欣賞過他《粒粒皆辛苦》《說紅書》等諸多代表作。前幾年,在杭州西子湖畔的浙江美術館,我認真地觀賞過他的個人畫展。在那一件件承載着他豐沛的藝術激情的畫作前,我情難自抑。在那狂放恣肆的數幅幾十米長的鉅製長卷前,我敬意陡生!方增先絕對無愧爲中國當代人物畫壇的巍然豐碑!

12月5日,一個噩耗傳來,88歲的方增先先生去了。我心悲痛!下文以“一個時代的遠去”悼念方公,我以爲非常貼切!

下面,我謹以一首小詩向先生獻上我的敬意:

痛悼方增先先生


名曰增先藝驚天,

《粒粒辛苦》震畫壇。

《紅書》佳作開新面,

《母親》囯展銀獎頒。

《金》《豔》插圖譽全國,

筆墨恣肆神韻酣。

國畫人物居魁首,

肇啓新風樹經典。

仰慕先生尊楷模,

《水墨畫法》幾翻爛。

傾力學藝蹣跚步,

煌煌鉅製細觀瞻。

心追手摹多臨畫,

奮力登攀未曾閒。

驚聞方翁賀鶴去,

雙目盈淚向南天。

深祝天宮君長笑,

勤揮畫筆寫大千。

附註:

《粒粒辛苦》:爲方增先先生於1955年創作的國畫《粒粒皆辛苦》之簡稱,此畫當年被美術界公認爲中國人物畫早期革新的典範。

《說紅書》:是方增先1964年作的代表作之一,被認爲是當時中國新人物畫藝術上最成熟的作品。

《母親》:是方增先先獲第七屆全國美展銀獎和齊白石藝術基金獎的作品。

《金》《豔》插圖:是方增先先生在七十年代爲《金光大道》與《豔陽天》兩本小說所畫的插圖。十分精彩,堪爲珍品,當時轟動全國,廣爲畫界推崇。

《水墨畫法》:即方增先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巜怎樣畫水墨人物畫》一書,我曾購有多種版本。

              —— 2019.12.11晨於昊瀚堂


方增先走了, 一個時代的遠去

原創: 葉芳芳  美術報 

12月3日,浙派人物畫領軍人物之一方增先先生因病在上海瑞金醫院逝世,享年88歲。至此,浙派人物畫“五老”(李震堅、顧生嶽、周昌谷、方增先、宋忠元)最後一位老先生也走了,一個時代過去了。


一個多彩的人生走掉了

讓時間回到半月前。11月22日,吳憲生給劉國輝老師打了一通電話,“方老師進醫院,人意志不清楚了,恐怕挺不過去了”。劉國輝一聽百感交集,知道他生病,但不知道這麼嚴重。第二日,劉國輝即和愛人羅建平女士前往。去之前,他還特意換上了一雙紅鞋子,師母則戴上一條金項鍊,民間有種說法這樣能沖喜,他們希望能以這種方式保佑方老師平安渡過。

劉國輝和愛人趕到醫院,戴上口罩進了病房,看着方老師插着兩根管子,眼睛閉着,已經不太認得出了。劉國輝來到他身邊,輕輕地說:“方老師,劉國輝來看你了。”沒響,過了幾分鐘,劉國輝又說了一遍“方老師,劉國輝來看你了。”

方增先的眼睛一睜一耷,慢慢睜開了,因爲插着管子頭不能動,眼珠從那側轉到了劉國輝站的這一側,似是感知到他來了。劉國輝對他說:“你放心養病,給你請了很好的醫生,你要聽話,要聽醫生的囑咐,我們還會來看你的。”


聽完這番話,他有知覺,眼睛慢慢睜大,黑得放光。他很想跟劉國輝說說話,但卻不能。就在這時候醫生來查病房,一大羣人進來,探病人都得退出,劉國輝只得轉頭對方增先說:“方老師,我只能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看着方增先先生的樣子,劉國輝從心底裏想,如果這次能緩過來,真的會過去的。他也是這樣安慰方師母:“您放心,會過去的。”

回到杭州後,最近他還想打電話過去,但卻不敢。直到吳憲生來電說:“方老師沒緩過來,走了。”他怔住,沒想到那一別竟是永別,很多來不及說的話終究沒有機會再說出口。

在“新”與“古”之間跳躍

在劉國輝眼中,方增先是很敏感、能思考、又很跳躍的一個人。“他是屬於比較靈動的那一類,所以他的畫作生氣勃勃。”劉國輝如是說。

因爲喜歡嘗試,方增先始終在變。去上海後,他先用“細線”,後畫了一批“古人”,又畫“積墨”,對於這過程他或許也未考慮成熟,只是有興趣,敢於創新。

方增先說,傳統中國畫必須走現代的路,因爲全世界往前走,那中國畫也要往前走。


一位有成就的藝術家,他總是在新與古之間來回跳躍,反哺以前的東西,看看漏掉了什麼,不斷地來回咀嚼、吸收、放棄,即“交流互鑑”。

從他年輕時的成名作《粒粒皆辛苦》,到成熟期的《說紅書》,到上世紀70年代的《豔陽天》《孔乙己》,方增先的人物畫融貫中西兩種不同體系的技巧,並找到兩者的連接點,實現了將西方寫實造型原理與中國水墨寫意技法融匯於一體的超越。上世紀80年代,他的積墨人物畫法再度把國畫人物畫推向一個氣象渾成的博大境界,以《帳篷裏的笑聲》《母親》等畫作再一次打動世人的心。這些都是各時期“浙派人物畫”當之無愧的代表性的作品,廣泛而深遠地影響着美術界,成爲人們反覆揣摩的範畫。所以他的成績絕不僅在浙江,更是影響了全國。


劉國輝雖然不是方增先先生正式的入室弟子,但兩人惺惺相惜、互爲欣賞。方增先到杭州開展覽,還特地通過馬鋒輝找劉國輝去他處所談藝論道。“其實我是李震堅先生的學生,沒有直接受教於他,但方增先先生、周昌谷先生、宋忠元先生、顧生嶽先生都對我很好,他們這一代人沒有門閥觀念,對學生、對才能是發自內心的愛。”那年方增先沒有招生,但他還是鼓勵劉國輝考,且希望能考上,之後他也確是將劉國輝當作自己學生一樣地愛護。

或許識才之人,才更愛才、惜才。

1980年中央美院史國良、劉大爲那屆研究生班畢業,畢業展覽在北京,方增先去了,看了後很是激動,出於愛才,他與史國良接觸,希望他到中國美院來授課,但可惜,他後來去軍藝了。

方增先每日每夜考慮的就是畫畫、教學的問題,很少在外面參加各種活動,對外面的應酬更是不在行。反觀當下藝術院校的教學氛圍:老師上課不見人影,卻熱衷於參加各式活動的現狀,簡直天壤之別。當我們在緬懷逝者的同時,更應從前輩藝術家留給我們的教學態度和理念中,去反思當下的美術教學。

很長一段時期裏“浙派人物畫”以他爲旗幟

方增先不僅是畫家,更是教育家。他曾寫過一本薄薄的《怎樣畫水墨人物畫》,對中國水墨人物畫的發展起着指導性作用。這本書發行量非常大,有43萬冊,甚至傳播到了國外。當時學中國畫的年輕人幾乎人手一本。

從上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他還先後發表了許多很有分量的學術論文:《中國人物畫的造型問題》、《結構素描》、《對國畫人物練習的幾點意見》、《漫談人物水墨寫生》……這一系列的論述,緊扣住水墨人物畫最核心的問題:對人的表達和描繪以及與之相關的基礎學科。


劉國輝在《浙派人物畫》一文中這樣寫道:方增先先生是“浙派人物畫”的創始人中影響時間最長、作用最大的一位,在很長的歷史時期裏“浙派人物畫”是以他爲旗幟的。

他從造型法則、基礎練習、筆墨運用等方面全方位地構築了“浙派人物畫”的基本理論,再加上週昌谷、李震堅一系列關於色墨技法的經驗總結組成了完整的理論體系。“在無意間所顯示出來的學術領袖地位的那份自覺,使他無可爭議地成了這一脈學術流派的總結者,他在實踐和理論上的貢獻,在‘浙派人物畫’的發展史上是無與倫比的。”

此外,方增先還是一位對國內當代藝術發展具有前瞻性和相當影響力的人物,爲上海地區乃至華東地區美術的活躍和發展做了很多推動性的工作,這其中就包括舉辦上海雙年展。

他曾說,“上海是個大都市,畫家和觀衆的接觸面都很廣,不管什麼流派都有人喜歡、欣賞,美術作品的風格古典的、民間的、外國的都有人要,這與上海的文化有關。各人可以兼容幷蓄、各自發展。這種方式對當前藝術的發展更適合。因爲藝術應該發展流派,各有各的門路”。他不排斥拒絕各種藝術流派、風格,對於年輕人的藝術創作,更是盡力去理解與支持。

他就是這樣一位開明寬容、創新個性、把藝術視作生命的藝術家。他認爲人物畫應該有“意”,需要誇張,而事實上他確是活出了這樣的“意”人生、多彩的人生。曲終人散,這樣一位在中國人物畫領域的里程碑式的人物,推動傳統國畫革新的人物,從此與我們告別。人雖離開,但精神永存,他留下的那代人的品格和精神猶待傳承,留下的治學態度和教學理念終將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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