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喂，趙小菊，知道我是誰嗎？”
陌生的電話號碼，喧鬧的背景音，而我一下就聽出了是誰的聲音。正在做報表的我，心裏慌張得不行，僵在了座位上，以致於有太多的話像流水一樣一齊湧到了喉嚨處，卻生生地發不出半個音節。
“都是已經結婚的人了，就別去騷擾人家了。”
旁邊有個同學在提醒。是啊，幹嘛要來影響我呢？所以我慌張的心瞬間變得冷漠淡薄，“不好意思，沒有聽出來你是誰。”
“嘟嘟嘟……”那邊掛斷了電話。
假如這一天我也去參加了同學的婚禮，遇見了劉一升，老實說我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心情，會以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他。
說來奇怪，自從我們分手後，就沒有再見過面了。不管是有意的避免也好，還是無意的巧合也罷，不過這樣少了許多尷尬。
也許，分開以後，對方都不再適合出現在自己的身邊，而只適合存在於記憶裏，因爲至少保留了彼此的最美模樣。
爲什麼說是最美？因爲相愛時，是建立在各自的完美想象之上的。當幻想破滅後，愛就逐漸變得模糊，那個人也漸漸“跌落”下來。
我以爲冷冷地回絕他是最明智的選擇，這樣就不會出現一絲牽扯。可爲什麼當掛斷電話後，我的心會隱隱作痛？
我就不能大方一點說當然知道你是誰嗎？我就不能幽默一點說不就是當年喜歡過的人嗎？我就不能大度地跟他聊一會兒嗎？我就不能……
是啊，我做不到。如果能做到的話，那就意味着徹底放下了，換句話說，就是把他當成我生命中再普通不過的人了。
反向推理，說明他在我心目中還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有多特別呢？故事還得從17歲那年的夏天開始說起。
02
“嘿，有沒有發現那個劉一升好帥？”站在我旁邊的張雲碰了碰我的胳膊問道。
我心虛地望了她一眼，莫非是她知道我此刻也是這麼想的？她懶得搭理我的這點小心緒，繼續歡呼道，“加油，加油！”
經過一場場激烈的絕鬥，我們班險勝。籃球比賽完後，作爲後勤的我們幾個女生給隊員們一一倒水喝。
“謝謝。”劉一升接過我手中的杯子說道，接着一咕嚕喝下去了。然後把杯子伸過來示意還要喝，我盛滿，遞給他。再伸過來，又盛滿，一共來回了五六次。
我心想這肚子怎麼能裝得下這麼多水。注意，不是那種一次性杯子，而是他自己的水杯，一杯的容量1000ml是有的。
喝完後，他抹了抹殘留在下巴處的水，轉身時給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意味深長的笑。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無地自容，以及臉頰像火一樣地燒。我無意地看了看天邊火辣辣的太陽，難怪會這麼熱？！
張雲拍了拍我的肩膀，問，“還不走？發什麼呆呢？”接着，她看向我看向的地方，誇張地噢了一聲。“噢”字的音拖得老長，且聲調是升升降降的。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好垂死掙扎一下，“我怎麼會喜歡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
“總比你這種頭腦簡單四肢也簡單的人要強啊。”
這句話真的像一把匕首一樣毫不留情地刺了過來，使我沒有再掙扎的餘地了。
沒錯，我學習不咋滴，再怎麼拼命也勉強考個二本。沒什麼特長，唱歌跳舞樣樣不會。可俗話說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啊。
第二天，我就和劉一升在一起了。他直接跑來跟我說能否做他的女朋友，我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喜歡就是喜歡，幹嘛要扭扭捏捏呢？
03
在一起的過程，可以說是磕磕碰碰的。高興的時候，覺得他真是我的真命天子，怎麼看都是賞心悅目的。難過的時候，就會一腳把他踹開，但最後都被他拽了回去。
有一次，因爲鬧了點矛盾，我以分手相逼。他紅着眼睛說，“趙小菊，你是認真的嗎？”正在氣頭上的我，大聲地說是啊。
每當他出現在我眼前時，我故意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讓他知道沒有他我也過得很好。可當一個人冷靜的時候，我就常常鬱悶地發呆。
張雲看不慣我這副“作”樣，叫我主動去跟他求和。可我哪能放得下這個臉面？分是我提出來的，和也是我提，那我到底要鬧哪樣？所以我倔強得寧死不屈。
多年以後，看到電影《前任3》中孟雲和林佳分手的一幕，我哭成了傻逼。那內心痛苦表面瀟灑的樣子，太感同深受了。雙方都不肯低頭，最後真的就分道揚鑣了。
或許，我們就是想以這樣“作”的方式，來獲得在這段關係裏的存在感。所幸的是，後來張雲當了和事佬，把我和劉一升拉到教室外的拐角處，說叫我們好好談談。
從那以後，我不再那麼任性地輕易地把“分手”二字掛在嘴邊。並開始關心他，體貼他，這在愛情裏，是不需要學習的，而是一項本能。
他是體育生，每天都要清早起來訓練。看到他那麼辛苦，我覺得很心疼。他說爲了未來，一切苦和累都值得。
他那麼勤奮，我還有什麼資格懶惰？在那段艱難而枯燥的日子，愛情就像一束光，照亮了彼此前進的路途。
04
可是最終的高考，我們都沒有取得理想的成績，全都落榜了。努力，不一定會出現我們想要的結果，但至少曾經揮過汗水，灑過熱血，沒有辜負青春，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我看得很開，因爲老實說我並沒有抱希望自己能考上大學。但劉一升很苦惱，他覺得我們都不笨，也很努力，爲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鬱悶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與打火機，動作熟練得好像忘了我的存在。當要點燃時，才意識到糟了，怎麼能當着我的面抽菸呢？
我看到他左右爲難的囧樣，覺得挺好玩的。他見我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解釋道，“最近才學會的。”
“沒關係啊，抽吧。”我甚至覺得還很酷，請原諒當時的我就是這麼一個庸俗的人（雖然現在也好不到哪兒去）。
可接下來一連串的動作讓劉一升呆住了。我從他的煙盒裏抽了一根出來，叼在自己的嘴上，並湊到他面前，拿他嘴巴上的煙當引火源。
他既沒阻止也沒鼓勵的意思，只是任其我嘗試，偏偏又學得四不像。當猛地吸了一口煙下去後，簡直是被嗆得要死。
好奇，是通往未知世界的敲門磚。不管是煙還是sex，一旦因爲好奇而去推開那扇門，就自動爲你呈現了另一個世界的模樣。
那一夜，吸了一支完整的煙，破了那層很珍貴而又薄弱的膜。快意充斥着彼此的胸膛，順便把之前縈繞在我們之間的些許失意通通都趕跑了。
帶着幾分因誓言而帶來的堅定，幾分因未知而帶來的迷茫，我們就這樣從一個階段跨向了下一個階段。
05
“我們一起去工作。”
“不，你去上大學。”
“我不想和你分開。”
“我們不會分開的。”
“你想去做什麼？”
“不知道，想在你學校附近工作，這樣我們就能繼續在一起了。”
“有了錢以後想做什麼？”
“娶你。”
多年以後，還清晰地記得躺在牀上的少年少女對未來的幻想。可是從幻想到真實，中間還隔着很遠的距離，時間的考驗，人事的變遷等等。
後來，劉一升在我學校不遠處學汽車修理。一年後就回了C市，和他表哥合夥開了家修理店。涉及到一些現實層面的問題，光是靠愛情是支撐不下去的。
彼時的我們還傻傻地堅信物理距離不能打敗愛情。可是自從他回家後，還不到一年，我們之間的信任就出現了危機。
或許是二十歲的我們還太年輕，儘管已經相愛三年，但依舊不懂得退讓或隱忍，依舊不懂得處理感情上的變故。
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似一顆種子在精心呵護下茁壯成長，到經歷風雨後開始搖搖欲墜。本應更費心地扶持，卻因爲任性而忽視，最終它“砰”地一聲倒下了。
臨近畢業的那個夏天，我回了一趟家。從C市汽車站出來的那條路上，我看到了劉一升開的那家店，看到了在店裏忙碌的他，以及拿着一條毛巾給他擦汗的她。
我瞬間感覺到胸口很悶，既想走上前去和他們打聲招呼，又轉念一想這是犯賤的做法。所以我既像個傻子一樣在門口踟躕不前，又像個神經病一樣在“窺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們在夏天相愛，在四年後的夏天才意識到真的失去了他。那個下午，我拖着沉重的行李，心情沉重地一步一步走，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濡溼了我的臉龐。
06
後來的日子裏，從別人口中知道了有關他的事情。聽說他的女朋友像極了我，聽說他結婚了，聽說他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一切都像是有條不紊而又不可控制地進行着。
唯一一次差點有交集的是，他可能從別人那裏知道我來了C市，打電話問我在哪裏。我說了地址後，他說來找我，我說好的。
可就在他快要到達的時候，一朋友打電話給我叫我去那邊玩。我迅速打了輛車跑了，是的，我是放他鴿子了。我才知道我是多麼害怕面對他，而這正是一個促使我逃離的機會。
他得知後，冷冷地說了一句，“本來是有話要跟你說的，看來是沒有必要了。”然後就掛了電話。坐在出租車上的我，看着車窗外的夜景，我淚水滂沱。
一直很好奇他想跟我說什麼，說還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可是當時的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他會選擇我而拋棄她嗎？說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可是他有苦衷的同時，我又何嘗沒有無奈？
我當然無從知道答案，我也知道自己做得太不厚道了。如果有一部時光機，可以讓我回到那一年的那一刻，我不會選擇逃避，至少和他見一面再走。
可緣分的來來去去，往往都是一種陰差陽錯。要說沒有一點點後悔是不可能的，但我們都沒有強大到能阻止事態的發生。要說沒有一點點遺憾也是不可能的，但這恰恰成了以後回憶的窗口。
記得那些上課偷偷傳紙條下課追追趕趕的時光；記得那一次次親密接觸所帶來的愉悅；記得有一次他騎摩托車載我去玩後來撞到車了的驚悚畫面；記得我們爲彼此喫醋的模樣……
明明是一份歡樂要多於悲傷的情感，卻在不知不覺間漸漸消逝了。分開時沒有歇斯底里，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分的。
因爲沒有鄭重地道過別，就本能地覺得感情還沒有消散。如同一件一直晾在外面的衣服，不管不顧，當有一天想收回來時，卻納悶它何時被風吹走了。
如同我們每個人的青春，總以爲它還很久遠，久到可以隨意地揮霍。當有一天站在青春的尾巴上回首過往時，才發現它已經悄悄地溜走了。
愛情充盈了青春，青春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情。一段愛，一段歲月，只有在回憶的時候，才格外撩人。因爲那個世界裏有你，有我，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