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葉青明天就要結婚了，她怎麼都覺得有點不真實。
她爬在五樓的陽臺上，凝視着這座熟悉的城市，適應着自己即將成爲人妻的新身份。
驕陽似火的五月天，路邊的樹葉如同街上行走的人羣，被曬得無精打采。
圍牆那邊的白衣少年，臉上掛着一絲不屑，用手中的籃球和如雨點般的汗珠向這個世界叫囂。
場外，圍着一羣女生，她們會因爲某個人的進球而高興地手舞足蹈。
這是屬於他們的青春。
葉青盯着這熟悉的場景，張巖的身影浮在眼前。
她也曾在操場上，像那些女生一樣，因爲張巖的一顆進球喊破了嗓子，然後在球賽結束時，換來張巖的一個電眼，她便覺得幸福無比。
但是張巖是學校裏出了名的差學生，可年少時的喜歡與分數無關。
後來，張巖沒有考上好學校，於是，那個熟食店的老闆娘，胖手一揮，對張巖說:“考不上就別讀了，我和你爸沒讀過幾天書，可我們憑着手藝，過得不比那些坐辦公室的差。”
張巖的父親得意地笑了笑，也贊同張巖早點回來繼承他們夫妻的衣鉢建議。
可是葉青要去外地讀大學，張巖怎麼可能坐在家裏和他爸媽整天耗在那二十平米不到的小店裏？
於是，張巖去了葉青讀大學的城市打工。
只不過葉青所在的那座城市經濟落後，身無長技的張巖在那裏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最後，爲了生存，爲了男人的顏面，張巖選擇去大城市工作。
離開時，兩人相擁而泣，說等葉青一畢業，他們就結婚。
只有經歷過異地戀的人才知道異地戀的辛酸，可是當他們熬過了四年異地戀，以爲就要走進婚姻的殿堂時，卻遇到了張巖父母的極力阻止。
他們終究沒能走到一起。
2
一陣刺耳的上課鈴將操場上的學生趕回教室的同時，也將葉青拉回了現實。
待會兒，她就要隨劉洋去鄉下，準備明天的婚禮了，再不能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她伸了伸懶腰，走到穿衣鏡前再次檢查了自己的着裝，然後又窩在沙發上等着來接她的劉洋。
但就在這時，她忽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提前祝你新婚快樂，無論和誰在一起，都能幸福到永遠。
沒有署名，號碼是陌生的，但葉青還是知道這條信息是誰發的。
她默默刪了短信，沒有再回復。但那些她做夢都想丟棄的回憶卻如不速之客，以霸道的姿態再次侵入她的腦海。
那時，她和張巖兩情相悅，雖然她知道張巖的母親不喜歡她，但最終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只不過他們這個地方有收彩禮的習俗。
父母雙方見面那天，張巖的母親剛進門就問葉青父母:“既然兩個孩子都願意，我們做長輩也沒什麼好乾涉的，所以咱們就爽快點，直接說彩禮。”
張巖母親人長得胖，說話嗓門兒也大。
但剛見面就說彩禮，葉青父母的臉色自然有點不好看。
葉青媽媽還在隱忍，葉青爸爸不滿地把報紙扔在一邊，說:“彩禮自然是別家怎麼樣，我家就怎麼，一分都不能少！”
“那不行，這樣的話，我沒法同意這門婚事。”胖女人說着站起了身。
“媽，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張巖帶着祈求地目光緊張地他媽。
胖女人瞪了他一眼，不爲所動，她繼續對葉青父母說:“你們女兒的大學都是我兒子供出來的，要彩禮我肯定不同意。”
“媽！”
“你閉嘴！”胖女人朝兒子吼了一聲，兒子便絕望地低下了頭。
自己的寶貝女兒被人嫌棄，葉父氣得拳頭握得咯嘣響:“你不同意？我告訴你，你同意我們也不嫁了呢！”
胖女人冷笑了一聲，說:“不嫁就不嫁，還錢吧！如果想嫁也可以，但就不能收彩禮，別忘了你女兒讀大學時花的可是我兒子的錢。”
葉青媽媽拉了一把正要發火的葉父，說道:“我家就一個女兒，我們再窮，女兒讀大學的錢還是有的！”
“你有錢？從你女兒上大學開始，我兒子就被她蠱惑去打工，他一個月工資五六千，現在一分錢都沒有攢下。這麼多年，錢不是被你女兒花了，是被誰花了？”熟食店的老闆娘繼續揮着她的胖胳膊，站在葉青家的客廳裏唾沫亂飛。
“你兒子沒掙下錢，就是給我女兒花了？”葉媽媽據理力爭。
“我兒子是因爲你女兒去打工的，這麼些年來，他們一直在一起。我兒子一個月五六千的工資，沒掙下錢？”胖女人毫不講理。
一旁的葉青看到張巖媽媽這架勢，氣得發抖，她轉過身問張巖:“你的工資我花了多少你自己心裏清楚，算算吧，這麼多年我花了你多少錢，我現在就還給你。”
“青青，不是這樣的，你不要誤會。”張巖伸手去拉葉青的手，想要解釋點什麼，但葉青一側身，“我誤會？我告訴你，你媽這個樣子，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嫁給你的！”
葉青說得決絕，張巖知道自己正在逐漸失去這個女孩，他的喉嚨上下翻動，但終是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你以爲我們家稀罕你啊！你不嫁我們還不想娶呢！”胖女人說着，又轉身命令兒子，“張巖，算賬要錢！”
“媽，你夠了沒？”男人終於爆發了。
胖女人看着眼睛血紅的兒子，愣住了，然後被兒子三下五除二地推搡着出了葉家門。
後來，張巖發了短信給葉青，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有蒼白的“對不起”三個字。
“我記得我沒花你多少錢，你給我買了什麼，我會用差不多價錢的禮物再還給你的。你媽這樣什麼意思？”葉青想要一個解釋。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青青，我配不上你。”
一句“配不上”，讓葉青知道她多年的愛情長跑該結束了。
3
“叮……”
門鈴聲響起，是劉洋來了，葉青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快速去開門。
剛進門就一個大大的擁抱:“老婆，我可想死你了。”
“快走吧！”葉青拎起自己的化妝品包包出門，劉洋在後面拿着前兩天租來的婚紗。
四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們終於到劉洋家了。
家裏一切準備妥當，葉青洗了個澡就休息了。她明天要按照劉洋老家的習俗，一早起牀就化妝，然後在祠堂裏舉行儀式，最後纔回家舉行婚禮。
本來他們的婚禮打算按照西式婚禮找個酒店舉行一下就可以的，但自從葉青聽說他們老家的習俗後，就覺得這樣的傳統婚禮更具儀式感，於是，兩個人最終決定回劉洋老家結婚。
但是，傳統婚禮的儀式感是用繁雜而冗長的流程堆積起來的，祠堂的跪拜儀式還沒結束，葉青就後悔了。
她晚上沒有休息好，再加上進祠堂時要求空腹，她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了，可冗長的儀式還在進行。
當祠堂這邊的流程快要走完時，葉青早已餓得渾身痠軟。劉洋寵溺地看了她一眼，伏下身說要揹着她回家。
劉洋的舉動引來了一片年輕人的口哨聲，然後在大家的起鬨聲中，葉青紅着臉龐，爬上了劉洋的厚實的脊背。
4
回家後，大姑姐給她端來了一碗雞蛋麪，她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了。
“快點喫，喫完還要去舉行婚禮呢！”劉洋在一旁興奮地叮囑道，可同時又怕她嗆着了，又讓她慢點喫。
葉青看着高興地像個孩子的劉洋，心裏暖暖的。但她餓極了，瞪了劉洋一眼，依舊在狼吞虎嚥。
劉洋站在一旁美滋滋地看着葉青，突然外面一陣騷動。
葉青疑惑地看了劉洋一眼，劉洋安慰她:“你快喫，可能有人喫醉了酒，我出去看看。”
葉青點了點頭，繼續喫飯，可是沒一會兒她突然不對，那聲音過於熟悉，連婚禮上的熱鬧的嗩吶聲都掩蓋不了那種尖酸刻薄。
她放下碗筷，穿上鞋子，剛一出門就看到了那個肥胖的身影。
她的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她來幹什麼？
幾乎是同時，那個肥胖的女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新娘，她開始破口大罵:“好你個臭不要臉的，大學都是我兒子供出來的，現在錢沒還，就這麼一聲不響地嫁了人。我告訴你，看在你陪我兒子睡了那麼多年的份兒上，馬上還錢，否則我告你詐騙。”
胖女人此話一出，全場唏噓不已。
葉青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劉洋和公婆，以及在場的親朋好友，都快要急哭了:“我什麼時候花你兒子錢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告訴你，今天要不你自己掏錢，要不你婆家掏錢，否則，這個婚你別想好好結了。”胖女人依舊唾沫橫飛。
突然人羣中有人喊了聲:“她是來鬧事的，把她轟出去。”
這時大家好像才反應過來，轉身把她趕了出去。
5
葉青氣哭了，她轉身想要尋找那個人安慰的目光時，卻發現劉洋已經不知蹤影了。
她的眼皮“突突”地跳了兩下，就被一羣姑娘用着進了新房。
這樣的事出在鄉下，那是爆炸性新聞。
劉洋媽媽覺得臉上特沒光，自己的兒媳婦竟然陪別人睡了四年，現在對方還找上門來，當着這麼多人的讓他們還錢。
一想到自己和兒子即將成爲別人的笑柄，她的氣不打一出來。她看了眼還在往裏衝的胖女人，轉身回到屋後，在自家旱廁裏拎出一桶糞水，然後快速朝這邊趕來。
那些拉着胖女人的人，看到劉洋媽媽提着的糞土，趕緊鬆手讓路，但胖女人還在往前衝。劉洋媽媽看準時機，雙手舉起糞桶，用力朝胖女人潑去。
那些糞便潑了胖女人一臉，女人終於終於安靜了下來。
那些骯髒的糞水沿着胖女人的頭髮流到身上，渾身自上而下，黑壓壓的，髒兮兮的一片，袖口，衣襟上的髒水一滴滴落在她的腳邊。
胖女人這才反應過來，尖叫着跑走了，在場的人哈哈大笑，熱鬧的嗩吶聲也隨後響起。
4
大姑姐劉梨興奮地跑來告訴葉青，那個胖女人被她媽趕走了，但葉青還在哭泣。
看着葉青喪着的臉，大姑姐有些尷尬地說:“別哭了，沒事了，快點準備準備，馬上就要舉行婚禮了。”
葉青依舊木然地坐着，沒有說一句話。
但這時小叔子劉宇跑了進來，在劉梨跟前耳語了幾句，劉梨臉色驟變。
看着大姑姐和小叔子緊張的神情，葉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焦急地問劉梨:“怎麼了？”
“沒……沒事。”
葉青不信，說:“沒事？那就準備婚禮吧！”
劉梨這纔不得不說實話:“劉洋不見了，劉宇已經到處找遍了。”
(本章完)
首發公衆號:我愛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