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題】第三十五章 月滿西湖知爾心

當我鬱積的時候,我就去散步,像那長江流入洞庭湖一樣,在那裏優遊,在那裏婉轉,在那裏清洗,在那裏沉澱雜質。        孟東籬《素面相見》

短暫在香港逗留,詩君隨總經理回到比美天堂的杭州,繼續學習應付人間煙火。

已然是九月十八日的一個平凡週四工作天。金燦燦的太陽正要害羞地沒入西子湖懷裏,詩君騎着自行車闖出那整天鎖着塵囂的大院鐵門,興奮地朝街上馳乘。路是那樣的熟悉,天是那樣的藍,風柔和地吻着他的臉,這感覺已足夠消除那悶煩的人際困結。

今夜中秋,人生首次看到西湖上的月是那麼的皎潔明亮,像極了一個銀盤子。假若嫦娥真久居月宮,哪她的家鄉應該是在西子湖畔才更完美。可惜天下間的乾坤都不一定奔向完美,就像苦苦等待的圓月稍作停留而已。他也初次嚐到,深夜裏在幽香的草地上漫步,擡頭仰望着無邊的星空,聆聽着水拍岸邊的起伏音符。獨自騎着車子穿過默默守護西湖的白堤,感受着戀人雙雙望湖互盟天涯。

杭州不單風景迷人,那人情也是動人心扉。跟着大夥兒在地洞茶座唱歌聊天,在大學校園裏熱鬧地共度中秋夜。儘管在交誼上滲入了些身分,但總源於真摯的信任和緣分的熱情投入。這夜,是那麼的深深感動着他,埋在腦海裏成爲永遠的美麗追憶。

翌日收到S姐寄來的信件,獲知她與多年相戀的男友婚期將近,詩君按耐不住湧上心頭的思緒,熱切回覆。S姐是班裏同學公認的大姐姐,穩重成熟,也是之前讓他安心領着一羣同學遊歷神州大地的精神支柱。

他在回信中寫道:“回想過去的日子裏,“啊!…噢!”的日子總比歡快的多,而又總是那麼的刻骨入肉,但沒有這些痛苦的歲月又怎能襯托得起短暫難忘的時刻呢!請原諒我這樣煞風景,杭州的氣候就是令人情緒波動不定,是因爲她的自然美太吸引我了。

婚姻,是一生中重要的階段,也是一段只有你和你的那一位共同分享承擔的喜怒哀樂,旁人也只是湊熱鬧而已。感情就是這樣的微妙。

世間上有兩種人,我是永遠難忘的。其一是我心愛的人,其二是我在旅途上萍水相逢的人。我常常在想,短暫卻深入的暢談天地,總要比膚淺的談笑用兵珍貴得多。而我就是世界上開始絕種的物類。回憶着那次在火車上深夜暢談的片段,雖然已淡去了很多很多,但那感受仍是深刻的。

這裏的日子本應是幽靜迷人的,但工作壓力、人際關係的衝擊下,有時都感到喫力起來了。躺在牀上,常在想,既愛又恨的這份工作。因爲離開家來了這裏工作就願意接受犧牲,遇到控制慾強烈的上司,連自由、自我也都要做出讓步。我一直在與這般無形的壓力在抗衡着。

與其說有何消遣,倒不如說是怎樣安放自我吧。幸好,日子也不算慘淡無光,因爲除了那迷人的大自然外,我也認識到一些萍水相逢的本地朋友,天空上有時候也會出現一小撮藍。

當在中環加班夜下班時,擡頭欣賞一下天上的星星,我也正在這方欣賞着呢!”

詩君總感到在杭州的生活是充滿了閒適與自在,但工作卻維持着艱苦與困難。每當騎自行車環繞夜裏的西湖時,都感到人生奇妙的一面。際遇總是難以測料,望着星空怎能知曉明日天涯何處。離開香港後的日子裏,卻是意想不到那麼的安逸,或許飄萍的色彩都是迷人的。

有時候看着這淳樸的地方,逐漸蓋起高樓,開始呼吸着廢氣,好像被欺凌的鄉村姑娘,自己羞愧地像變成了罪惡的同僚。這就要經歷這般無了期的削還,去走向富強而膚淺的物質文明。這兩年的迴歸歷程,當會令他更體驗銘心刻骨。

又到了一個星期天,本來想想沒事幹便埋首在工作中,反正假日的氣氛淡然。卻意外地被邀請去參加客務部培訓生的活動,在平湖秋月泛舟湖上。天空萬里無雲,風涼涼地吹着,柔合着暖暖的陽光,是度假的標準氣候。

與年齡相約的培訓生划着船,在西湖中飄着,閒聊着,突然想起人間相遇的種種。那迷人的境地,襯托着詩一般的情懷,和一羣純真的年輕人,就這些已令他眷戀着杭州。

儘管俗務一天比一天艱困,然而每當獨自騎車經過白堤,眺望若隱若現的幾顆明星,彷彿掉進那美麗的不知中,就這樣放棄着他身邊的一切也甘心。或是與英俊的司機先生傾談着他美滿的家庭,甚至到他家中剝瓜子、逗小孩,感受着別人家的溫暖和熱情的款待。或是端杯紅茶安坐在春月咖啡廳裏,閱讀着最新出版的時代雜誌,與服務生談着斷斷續續的話,從清閒雅興到香港生活點滴到中國情懷。然而最難忘的是互相投入真摯的交流,使每個週末都變得珍貴。

一隻水鳥越過頭頂的碧空,從靜思中給培訓生喚回來,把船劃回停泊處,拍一個合照,交換紀念品,便各自歸家。沿途興奮地等待着接受文彬的遠方來鴻,從柳浪聞鶯騎着車,越過大街小巷到火車站附近的郵局領取包裹。滿載着那股濃濃的期望,返回柳鶯賓館。正當黃昏落日,坐在湖邊,欣賞着動人的旋律,體味着永恆的一剎,但願生活就這樣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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