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一代傳奇

我從樹上掉下來時,右腳疼的不能着地,第二天仍不見好,爸媽感到情況不妙,經過商議決定帶我去沈莊找一個沈姓老頭“ge nian”(我也不知道是那兩個字)。沈爺爺問清情況後便着手“ge nian”。我爸把我平放在牀上,沈爺爺雙手各套一方便麪袋,剛一“ge nian”我就疼的打滾,沈爺爺讓我爸摁住我,然後他開始“ge nian”,我也不知道“ge nian”多久,只記得整個過程想拼命打滾。後面的幾天,他又給我“ge nian”了兩次,情況依舊不見好轉,在我們第四次去時,沈爺爺建議我們去水閘拍個片子。拍完片子才知道是骨頭劈了,醫院給貼了膏藥,貼了四劑方能下牀走路。爲了我的腳,家中前前後後共花費四十多元,這應該是我家的全部家底,因爲幾天後的中秋節我家破天荒地沒買月餅喫。

“你要是跟老紅那樣肯定沒事。”堂兄李文對我說。

“老紅是誰?”

“老紅你都不認識?”堂兄驚奇的語氣不下於中國人不知道茅臺酒,法國人不知道拿破崙。

“老紅就是東頭東旭他爺,”堂兄緩了緩語氣繼續說,“老紅年輕的時候有一天在玉米地裏薅草,不知道咋遇些兩個白鬍子老頭,一個教給他大紅拳,一個教給他二紅拳。後來他和朱窪村的二十多個人打架,被人家打的喫不住,回到咱莊後咱莊人問他:‘你不是會大紅拳、二紅拳?’他給忘個小舅子啦!”

講到此節,堂兄也是一臉無奈地哂笑,而我則好奇地盯着他問:“後來呢?”

“他這纔想起來他會大紅拳、二紅拳,又去追那些打的人了,他己(自)家打人家二十多個,那二十多個還都拿着白蠟杆的,結果他把那二十多個都打跑了!”

堂兄深呼吸了口氣繼續說到:“他媽給他做的新鞋,他跺跺腳就爛了,你要是跟他樣,肯定沒事。”

我對老紅是既羨慕又崇拜。

後來的一天,我和幾個小夥伴在村當街上漫無目的地蕩着。

“你看,老紅!”宗勇大聲喊到。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個老頭,此刻正在牆嘎啦里拉臭臭,我急忙跑過去,激動地問:“你會大紅拳、二紅拳嗎?你能教教我不?”

他看着我不說話。

“你的大紅拳、二紅拳是不是兩個白鬍子老頭教給你的。”

他依舊笑着看着我,用個土坷垃擦擦屁股爬着回家去了。

我相當失望,老紅老的都站不起來啦。

一九九五年的秋季,淫雨不斷,家家晾的玉米都發了芽,村人愁的沒法,時不時拿一根玉米棒看看,又搖搖頭無奈地放回原處。是啊,誰又能管的住老天爺下不下雨呢?!

雨下個不停,聽說把東旭家的房子淋塌了,還把老紅砸底下啦。後來聽說老紅一點事都沒有?他一拳把落下來瓦打爛了,一拳把落下來的房梁打折了……

這年冬天的一個早上,我像往常一樣起牀上學,剛出家門,就聽到好多學生大呼:“誰家房子着火了,東頭誰家房子着火了,花花麗麗真好看!”我往東一看,果然有一片明晃晃的火光,此刻着的正旺。我們懷着激動和興奮的心情向東跑去,離老遠就認出了是老紅家的房子着火了。跑到他家時,都被一連串的哭聲吸引,我們無心看火,趕緊收斂起笑臉。哭者是老紅的大兒子,此刻他正跪在堂屋門口的牀南頭伏地大哭,不時仰起頭拉着長長的鼻涕對勸他節哀順變的鄰居李奶奶說:“睡前我把牀給他鋪好,把門鎖好,啥都弄的好好的,誰知道半夜咋着火了,等我打開門拉出來,一看都燒的不是人啥拉,我的那爹哎……”

在圍觀人中,我擠在最前面,看到牀上有一張白布,下面明顯蓋着個人,——從當時的情景判斷是老紅無疑了。

老紅死了!一代傳奇就這樣死了!

幾天後,同桌四化告訴我說:“老天爺要收老紅,上回派土龍把他房子弄塌了,沒砸死,這回老天爺派火龍把他房子燒了,他武功再高也沒法啦!”看的出四化對老紅的死也甚是惋惜。

聽說老紅歿時,享年九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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