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悲慘人家

一九九六年暑假,我村又有幾個小學生決定輟學,其中一位是剛上完小學三年級的李松。李松的父親小名叫舍,爺爺小名叫闊,不是他親孫子的我們都喊他闊爺,闊爺共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舍大爺排行老大。舍大爺繼承了闊爺的木工手藝,趕上誰家姑娘出嫁,弟門四個一起去給人家做套嫁妝。

去年,也即是一九九五年,舍大爺見同村的宗哲家養雞賣雞蛋掙錢,他也開始養雞,由於農村購買力有限,他們經常去蹬三輪車去三十里外的民權縣城去賣。

一九九六年暑假,學渣李松見以前的同班同學外出打工後,各個穿的是既時髦又潮流,手裏拿的東西也讓全村人稀罕不已。記得有一年他四叔帶回來一個照相機,全村人都去他四叔家照全家福。看着這些瀟灑闊綽的同窗們,再聽了他們口中的花花世界,暑假伊始,李松就決定隨他們外出打工去。

暑假是快樂的。早上不用再五點鐘起牀,不過父母則會早早起來到棉花地裏捉蟲子,那時候蟲子少,不用打藥,蟲子一般早上出來偷喫。中午的時候,我們時而會隨父母到玉米地裏薅草,把薅來的草裝袋扛回家中餵羊、牛、豬、兔等家禽;下午較熱時分,幾個人聚在一起打撲克,趕不上牌場下下六州(一種村裏常玩的遊戲),待熱氣過後,小孩和老人大多去放羊。

在我們村西頭有一條南北向的河,河與村路交匯處有一座橋,橋西面有村中楊姓人家的單場,單場邊有幾堆堆好的麥秸垛,一個個羊過了橋就會衝向麥秸垛,把肚子貼在麥秸垛上使勁地擦上一圈,舒服完後則徑直跑到河堤喫草。我們就開始拿出撲克玩,如果沒有撲克就在河邊逮青蛙玩,趕上河裏水少時就下水摸魚。

假期總是過的很快,特別是這種沒有作業的假期,雖然學校發着暑假練習冊,但開學後升一個年級,換了新老師,也沒人檢查暑假練習冊的完成情況,反正像我這樣的學渣是不去做的。

一九九六年暑假結束前,隨人外出打工的李松回到了村裏,到家後的李鬆開始跟着父親去民權賣雞蛋。幾天後,村裏有幾個大人結伴外出搞建築,李松母親就讓李松隨這些人同去,李松不願去,那些人看他母子意見不一致,再都覺的李松歲數小,怕他撐不了工地上的繁重活,就撇下李松出發了,李母見別人走了,又着急又生氣,隨手撿起個磚頭朝李松扔去,李松見母親實打實地扔磚頭,遂背上行囊追那些人去了。

在李松離開家的第二天,李母和舍大爺去民權賣雞蛋。事不湊巧,在回來的路上,李母被一輛轎車給撞了。舍大爺急急忙忙地把李母送到了醫院,消息很快傳到了我村和李母孃家所在的馬莊村。幾個人用繩子捆住肇事者,晚上肇事者說要解手,看守他的人給他鬆開繩子把他送到廁所門口,然一等二等沒等到肇事者出來,人們進去一看,肇事者不知何時越牆逃跑了。

三天後,李母不治身亡。

李母身故的第四天,得到消息的李松從太原回到村,雙眼紅腫。村人在唏噓的同時,不斷議論:他媽非讓李松出去幹啥,要不咋會出這個事呢……

他這麼小,去工地受得了嗎……

他不想去就不叫他去唄……

這時候說啥不都晚了……

年輕的李母不是埋入地下,而是在地上用磚壘了個棺材形狀的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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