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願江湖悠然自得的快活，曾是我與他爲數不多的共同想法。今朝山雨風滿樓，獨坐山腳屋檐下，守護這隻剩一方的寧靜之地。
次年，閣樓裏來了一位故人。
“你還是沒變，慢悠悠的性子，正合我手上這盞溫茶。”故人纖纖玉手，說的話卻極盡鍼芒。
“再好的溫茶也是各人各種味道，也許在別人那裏，這盞茶屬於高溫濃度罷了，沈芊芊，他不在這裏。”
窗外沒有飛花，只有落似冰雹一樣的豆大雨珠，沈芊芊爲了他，可以犧牲一切，我只是一個膽小到連死都覺得可怕的人，也難怪他的心裏只有她。
“雲裳，只有你知道他在哪裏，我求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你錯了，他從來都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你，你走吧。”
臨走前，沈芊芊說我這樣冷漠的人，一輩子都是一個人，永遠都不會得到幸福。
“幸福與否，我已經不在乎了。”心裏落幕的這場戲，終於演完了。
多年前，清音閣的小公子沈燃推開了山腳院門，我只記得那時我們都不過少年人少年心而已。
“請問雲老先生是住在這裏嗎？晚輩是清音閣沈燃，特來有一事相求。”
“你是誰，爺爺外出採藥去了，先隨我進來吧。”
我領着沈燃跨進了家門，此後不管多少年華我都記得那天初見的容顏。
翩翩公子沈燃，弱冠年華，此次前來只爲一位女子。他那樣的人只會跟情字有關聯。
“不知姑娘芳名，沈某該如何稱呼？”
那時我被爺爺帶大，性格多像男孩，捉弄人的樂趣實在好玩，我便跟沈燃打起啞謎。
“知道我名字，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姑娘這樣說我便相信，只是這代價我自認爲我付的起。”
“好，是個痛快人。聽好了，我名雲裳，爺爺說我是雲中的一抹殤，諧音雲裳。”
“雲裳姑娘，我既知曉了你的名字，不知你說的代價？”
“這代價就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吧。”
這天熟絡之後，沈燃便在這裏住了下來，等待爺爺。
沈燃會做一桌美味的食物，也會跟我一起山林中騎馬逍遙，似乎這樣看來我們的品性和志趣都十分相合。
院門的那棵大樹下，有我小時候玩的鞦韆，自從長大後就不怎麼玩了。
“沈燃，我們去盪鞦韆，快點來。”
我拉着不情願的他，一屁股坐在鞦韆上，沈燃說我野丫頭，這鞦韆上都是灰塵，也不會擦擦再坐，我衝他無所謂的笑笑，讓他推我。
“沈燃推高點，我要飛一樣的感覺。”
“雲裳，小心你跌下來啊，”
“你用點勁，我抓的很牢的。”
那天晚霞潮紅，夕陽的光芒映在沈燃如畫的側顏上。我當時看呆了眼。
第二天早上爺爺趕了回來。
他跟沈燃在房間裏談了好久。
我只知道當時我並不開心，因爲沈燃要走了。
沈燃答應我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纔不情願的放開了他，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爺爺看穿了我的心事。
“丫頭，你可知沈燃來此是爲了何事，他呀，是替他那個心愛的小師妹來求藥的，爺爺能看出來，你喜歡那小子吧，聽爺爺一句勸，那小子不適合你。”
“爺爺，可我已經很喜歡了，怎麼辦。”
沈燃走後，還是有很多人來敲門，我依舊會去給他們開，可這些人都不是沈燃，等了很久，我知道他不會再出現了。
後來爺爺走了，這裏只剩我一個人，其實已經習慣了，沈燃在我的印象中，也漸漸模糊。
“請問有人在嗎，雲裳，爺爺，我是沈燃。”
在一個落雪的午後，沈燃時隔三年後，再次回來了這裏。
“沈燃，你終於來了。”
這次他帶着沈芊芊，那個他心裏的人。
“我介紹一下，這是芊芊，我師妹，這是雲裳，就是雲裳的爺爺救了你。”
“雲裳姑娘，謝謝你，爺爺在哪裏，我想當面感謝救命之恩。”
“不必了，爺爺走了。”
沈燃跟沈芊芊說想在這裏陪伴爺爺些時日再離開，於是他們暫住在小閣樓中。
我曾想沈燃究竟是否知道，他已經讓一個女子的心生得有些裂痕。沈芊芊面帶笑容的樣子是沈燃最喜歡的模樣。
“雲裳，你知道嗎？芊芊笑起來的樣子是誰也比不了的，女孩應該就是要多笑笑，自從這次相見，我發現你變了，冷漠，板着臉，這些還是那個嚷着要盪鞦韆的小云裳嗎？”
“沈燃，不是我不再笑了，而是再也找不到那個能讓我展開笑顏的人了，”急切的走着，唯恐他發現我眼中的端倪，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完，我再也找不到那個只屬於我的沈燃了。
有個人躲在暗處，以女人的直覺在後來向我宣戰。
“雲裳，沈燃他已經向我父母保證，永遠都會照顧我，我勸你不要再執迷他，最後受傷的人一定是你。”
芙蓉如面柳如眉的芊芊女孩，沈芊芊眼睛裏全是殺意，我知道她恨不得我死。
一個人的愛變了質，她的心也黑了。
沈燃以前說，沈芊芊也是一個美好到善良的女孩，只是現在呢？
半個月後，清音閣傳來消息，沈燃帶着沈芊芊離開。我記得他們走後第一晚，我飲酒獨醉，相思一整晚，睡夢中我跟沈燃纔是青梅竹馬，他親吻我額頭的餘溫幸福到我倆真的會長長久久。
從未離開小閣樓，此刻卻踏着江湖紛爭，我竟也有了恩和怨。
小閣樓十公里外方見得人煙。
一處茶館，齊聚江湖俠士。
“大哥，我想請問，你們這是要去哪裏，江湖最近有何大事發生嗎？”
“來來來，小姑娘，你還不知道吧，我們都是要去雲霄殿的，雲霄殿新任掌門，沈芊芊不日便要嫁給清音閣少主沈燃，這等好事我們去圖個吉利。姑娘也想去嗎，聽聞這沈燃生得好相貌，很多女子都心悅此人。”
轉身回到自己的小桌。
沈燃，你要娶她，那我算什麼？就算我使了心機，與你那一晚，可醉了的你明明喊的人叫雲裳，不是她沈芊芊，你騙了我，你說要娶我的。
“雲裳，我說過來找你，可是芊芊當時情況很不好，所以我失約了。你等我，我會來娶你的，我喜歡的人是你。”
沈芊芊說你要照顧她一輩子，可我也有爭取幸福的權利，沒有人規定雲裳要甘願爲你們做嫁衣。
三日後，我隨他們來到沈燃的家，清音閣。
綠衣素裝面紗遮住了我容顏。
踏進這清音閣，我只有一個目的，沈燃，我想要一個解釋。
“各位江湖俠士是來道賀的，今晚便在這府裏住一晚，待到明日我家少主會親自來拜訪各位。”
滿室的大紅，囍字高高映入眼簾。每個人臉上都是笑顏，可我知道我不痛快。
待我換上丫鬟的衣物，尋找着沈燃的房間。
“請問少主是哪一間，我這裏有封信要交給他。”低頭遮擋面容。
“雲裳，別來無恙，還記得我嗎，我那時不是警告過你，不要找他，你怎麼非要自尋死路。”
面前一身紅衣的沈芊芊，在我眼裏就像滿地的鮮血，污穢難看。
“沈芊芊，你怎麼就這麼急不可耐，你真以爲他會娶你。”
“論心機我比不了你，就算你得到他的心又怎麼樣，你還不知道吧，他忘記你了，最後陪着他的人只會是我沈芊芊。你要是不相信，明天看看吧。”那笑的諷刺的聲音，真的像爺爺曾講過的野鬼的叫聲。
第二日
滿堂喝彩，人滿爲患，江湖中幾乎人人出動，只爲見證這對青梅竹馬的大喜之日。
沈燃，你瘦了。
我以爲見到心心念唸的人會流淚，會心痛。可我的心跟這一切嘈雜的世界抵死相對，我愛的沈燃只是瘦了，很平靜很安逸。
摘下面紗，我想看得清楚，好讓自己更死心。
“沈燃，你還記得雲裳嗎？”沈芊芊說出我想要問的話。
大紅喜服的沈燃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流淚。
“我把雲裳弄丟了，我答應過她，要娶她。”沈燃指着沈芊芊，“你說你是雲裳，可我夢裏的人不是你，你怎麼會是雲裳。”
這場婚禮最終成爲了江湖閒人飯後的談資。
沈燃輕功一躍，逃離了這大紅漫步的清音閣。
人人都說沈燃瘋了癡了傻了，到底真或者假卻無人知曉。
我知道他從來沒有忘記我。追他至此，他看着我，一步步朝我走過來。
“沈燃，雲裳來了，我來嫁給你了。”
我帶着沈燃回到了小閣樓。
其實沈燃只是像一張白紙，並非他們說的癡傻。這樣的他讓我心疼。
我曾問過爺爺的好朋友，問道仙人。
“問道爺爺，沈燃爲何會變成這樣，還能不能恢復。”
“孩子，他頭部受損，把很多事情都忘記了，只記得他最重要的人。這種的話只能慢慢調理，不可着急。”
“問道爺爺，小閣樓我不能再住下去了，可否請你幫幫我。”
“孩子，快起來，爺爺有一個想法，只是從此後你們要隱姓埋名的活着，你可願意。”
“沈燃，你願意跟我一起隱姓埋名嗎？”
“雲裳去哪，我就去哪。”
後來小閣樓依然在，只是那個“雲裳”卻並非雲裳。
她只不過是問道爺爺族中一個善於做人皮面具的女子，她是雲裳，也只是雲裳。所以當沈芊芊來的時候，她告訴她，幸福與否，已經不在乎了。
每個人都有一段往事，或許她的更悲涼，纔會說出那段話。
“雲裳，雲裳，我想盪鞦韆，你推我吧。”
“好，我來推你。”
“我要飛一樣的感覺，”
“沈燃，你要小心跌下來啊。”
“你用點勁，我抓的很牢的。”
那年初見，是你在背後推着我，現在換我來推你。
“沈燃，我的那個代價就是你，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