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 倩兒的小島
喬琪說：“薇龍，因爲你是個女孩子，你從來沒有在我跟前耍過手段。薇龍，你太好了。薇龍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也不能答應你愛，我只能答應你快樂。我給你快樂，世上有比這個更難得的東西嗎？”
喬琪許給薇龍的是一個無愛的未來。
早些年就看張愛玲的著作，最喜歡《沉香屑·第一爐香》。
那個年齡生活經驗還不夠，喜歡這部書也僅是因爲書裏描寫的生活浮華多姿，與我的生活相隔甚遠很遠，很好奇。
年輕時讀不懂張愛玲，讀懂時人已到中年。
就像我們小時候總是很喜歡武俠劇，電視裏打打殺殺的武俠世界，讓我們平淡的生活裏有了闖江湖，有了義薄雲天的大俠，有了機敏漂亮的俠女，這一切讓我們着迷。
所以我們喜歡武俠。
《第一爐香》這部3萬多字的短篇小說描寫的是薇龍和薇龍的姑媽梁太太的日常生活。
她們也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每日歌舞昇平、生活奢侈。而且是戰亂時期的香港，多麼的難得。
在我看書2000年初，也覺得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很難得看到。
書裏是一個浮華的世界，絢麗多彩，有些像歐洲中世紀貴族們的生活，每日只爲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參加舞會，喝下午茶，打牌、騎馬等社交活動。
十幾歲的姑娘誰又不向往這樣的生活呢？
薇龍出身於沒落中的上海中產家庭，第一晚入住梁公館，看到滿衣櫥的漂亮衣服，她按捺不住首先試了個遍。跳舞的裙子、參加晚宴的裙子，一件一件堆滿了牀，擺明了梁太太供養她的目的不是爲了只資助她讀書那麼簡單。
但薇龍躺在牀上，聽着樓下的跳舞音樂，晚宴的氣氛強烈地吸引着她。她蒙起被子悄悄的對自己說“看一看吧”。
爲了“看一看”這樣的生活，薇龍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梁太太是薇龍的姑媽，年少時從上海嫁給香港數一數二的富豪梁先生做四姨太。由於不願嫁到平常人家去，爲了鉅額財富不惜與整個家族翻臉，不同慶弔。
薇龍的父親當年痛罵了姐姐甘心做小老婆，給家族丟臉。
這麼多年後，梁太太依舊記恨於心，見到薇龍的第一面，就毫不留情的問薇龍：你父親死了麼。
她對於兄弟是沒有感情的。
薇龍跟從父母從上海避戰事到香港的這兩年，入不敷出，父親生生生病，加上香港物價高昂，家裏已不堪重負，決定遷回上海。薇龍想要繼續留在香港讀書，讀得文憑，方便以後工作。
迫於生計，薇龍還是忍下了求人的酸楚，登門去求助姑媽。
梁太太是富豪梁先生眼前的紅人，死後留下了房產和大注現款給她。
這些錢足以讓她在戰時的殖民地香港好好的活着，但漂亮的她不甘心青春時光全部用來陪伴一個老人。
她從早年就瞞着年邁的梁先生出入聲色犬馬的場合，上上下下的丫鬟都爲她遮掩，爲了香港站穩腳，熱衷於結交地頭蛇、外籍軍官、本地非富即貴的商人和爵士。不僅交際手腕強，持家能力也非一般。
她是人精兒一樣的人，美貌而且工於心計，有管理才能。
最大遺憾是年輕時要獻媚，沒有少女時光，沒有青春期那種美好的愛情。所有正常女孩子，青春時經歷的一切美好，她都沒有。
中年時想要彌補自己，要做上流社會最厲害的交際花。
書裏提到，在她的鼎盛時期，有無數的情人。可見其野心。
梁先生死後，她也已年逾半百，上無老下無小，更加全心全意的喫喝玩樂。
但遺憾的是梁先生死的太晚，她也老了。只能在家物色了幾個年輕漂亮、水蛇腰的丫鬟，調教好，爲她所用。
這就像是《倩女幽魂》裏的姥姥，控制着聶小倩，每日忙活着弄男人回家給她續命。
梁太太是熱衷於拿年輕女孩子做幌子，讓她們拋頭露面，卻又不能私下交朋友。想要結識她們，只有一個法子，就是登門拜訪。
只有上了門，她就有的是手腕了。
很多人說梁太太是“老鴇”，我覺得恰恰相反，她纔是玩樂、追逐獵物的角色。
一個16歲的姑娘，就這麼進入了梁宅，相當於一腳踏入了香港上流社會。
薇龍肯定的認爲她可以抵擋住身邊的誘惑，即使需要應酬，依舊可以用功讀書，明哲保身，完成學業。
她也不是不爲自己打算，出入各個場合的同時，也爲自己物色了一個可以戀愛的人選。
那是個青年才俊，大學生盧兆麟，在香港網球打得很出風頭。盧兆麟也同樣對薇龍情有獨鍾，特地爲了見到她，來參加梁宅的園會。
但梁太太舉辦園會的目的也是爲了盧兆麟。
這個年輕人同時也被梁太太看上，利用薇龍做幌子把他邀請來，打算到時自己再上場，施展魅力把他迷惑。
薇龍聽說了梁太的目的，對睨兒說道：“他如果這麼容易上當，也就不值得我喜歡了。”
這個時候薇龍對於愛情還是相信的。
現實給了他一個教訓，從下午到黃昏，盧兆麟已被梁太迷住，與她四目相對，竊竊私語，眼神都移不開。
梁太太玩的就是這種風流的遊戲。
把投奔她的侄女薇龍一手培養成交際花。
她眼中沒有親情，只有享樂。
一種用來彌補自己的、更加變本加厲的遊玩享樂，這就像心裏有一個無底洞，花再多心思也無法回到少女時期開始一段甜蜜的愛情，這份缺失感永遠也填不滿。
亦舒的小說裏也寫過很多次諸如此類的情節，年老的人找年輕的姑娘陪伴，拖到中年的姑娘有名有利，卻只能再找年輕帥氣的年輕人陪伴自己。像是一個命運的輪迴。
忘記了是誰說過：“生活給你的每一份禮物，都標註好了價格。”
薇龍是小輩，家族裏有富貴人，戰時求助倒也正常。她認爲可以置身梁公館，明哲保身。她心想：“以後遇到真正喜歡我的人，自然會相信我的清白。”
薇龍來時，帶着一份少女的天真，卻落入梁太太手中，像羊入虎口。
見薇龍的第一面，梁太太坐在椅子上，臉上蓋着芭蕉扇，隔着縫隙偷偷的打量薇龍。
她看到薇龍和自己年輕時一樣的美，雪白的肌膚，肉嘟嘟的小嘴，深入髮鬢的雙眼皮大眼睛，滬上的美女在香港別有市場。
按書裏的描述來看，薇龍的長相很像演小龍女時的17歲少女劉亦菲。
這個時候薇龍遇到了花花公子喬琪。喬琪是唯一可以抵抗梁太太魅力的年輕人。
縱使梁太太有手腕，卻也收服不了喬琪。梁太太放出去的誘餌，全都被他喫掉，然後溜掉......這是一個完全的浪子。他也甘願做一個沒有謀生能力的浪子。
喬琪還懂得甜言蜜語。與薇龍在園會中見得第一面，就深情的描述着心境，像認識了很多年。
當薇龍愛上喬琪，又發現喬琪剛睡了自己就去勾搭自己的下人睨兒，簡直心如死灰。
梁太太在此時與喬琪和薇龍兩邊溝通。
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確：薇龍還有用，自然是不能放她走，而且還可以利用她與喬琪的事情挾制她，讓她甘心好好聽話的留在香港爲其所用。而喬琪，雖憎恨卻也沒辦法，這個浪子不僅讓她吃了灰，還坐享其成了她一手調教的睇睇、薇龍、睨兒…對於這個人，她的手腕無用，只能利用薇龍。
梁太太的心裏全無親情，早早的爲喬琪打算好了當薇龍年老色衰、收入減少時候，喬琪可以選擇離婚另謀出路，與富家女成婚。
在她心裏，薇龍不是侄女，只是用來拉人的工具。有美色、又能調教聽話，多像姥姥對聶小倩。
薇龍甘願選擇接受梁太太安排的這一切，一半因爲她愛上了喬琪，雖然無奈但確實是真愛。另一半是她過了幾個月上流社會的小姐生活，已適應了這一切，無法再回到從前。
她說：“從前的我，我不太喜歡；現在的我，我更不喜歡。我回去，願意做一個新的人。”
曾經一度，她是想要離開的。
想到，像她這樣美而又沒有特殊技能的人，回到上海在社會上工作謀生並不是最好的選擇。輾轉反側，苦苦思索，回家還是留下回家還是留下…
最終她還是沒有辦法放棄利用美貌，選擇了和姑媽一樣的路，只是比姑母還要不自由。
故事沒有寫到最後，在薇龍和喬琪結婚後就結束了。
我想了很多關於薇龍的結局，也許有一天她會選擇傍上富商做姨太太；也許她就只能爲了與喬琪在一起，不停地活躍在社交場合，賺錢謀生，一直到沒收入了，兩人分道揚鑣。
薇龍的悲劇一半是因爲她貪慕虛榮，一半是因爲彼時的中國，可以給年輕女子選擇的機會，太少了。
不信你看現在，多少年輕貌美的女明星，經濟實力雄厚，已不再夢想着嫁富豪。
而普通的女孩子，靠自己的雙手和智慧，一邊工作一邊置業旅遊，也可以生活的很自由了。
或許在薇龍的心裏，她是有少許幸福的，已經足夠撐過生活的苦，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