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合租的房子是室友爸爸的。

週一弋坐在甜品店窗邊,挖了一勺巧克力蛋糕,希望這股甜味可以洗刷心裏的苦味。


但現實和期望大相徑庭,當蛋糕表皮粘稠的巧克力醬遇上唾液,變得稀糊而粗糙,竟是能嚼出苦味來,一口嚥下,巧克力細碎卡在喉裏,惹人咳得飆出眼淚。


“你和巧克力一樣甜。”大三被告白時前男友就是這麼說的,手捧着巧克力。


情話土得掉渣,告白毫無新意,但對週一弋而言,第一次被別人視若珍寶,也是第一次收到男孩子的禮物,彌足珍貴。


後來,週一弋和這個男生拍拖了三年,幾個小時前無意在他手機裏看到與一個女孩的曖昧信息,她什麼也沒說,默默收拾好行李,他也一樣,默默目送她出門。


然後,週一弋就來到這家甜品店,一口氣買了冰箱陳列的所有巧克力蛋糕。她想,也許只要喫足夠多的的巧克力,就能找到最初的甜味吧。


“小姐姐,我們要關門了。”店員走到週一弋旁邊,尷尬地提醒她。


週一弋點點頭,拖着行李箱出門。


“天氣預報說今晚要下雨呢,你快回家吧。”店員在身後說。


沒想到雨來得這麼快。


週一弋沒有帶傘,只帶了幾套衣服。三年時光都留在那裏了,還有什麼好帶的?


自古有云春雨潤如酥,但週一弋發現那是騙人的,細雨如針,針針紮在她的裙子上,紮在她的皮膚上,頭皮發麻,起一身雞皮疙瘩。


週一弋拖着行李箱,漫無目的地走着,走到一個小區附近的時候,她突然聽到清晰而沉重的腳步聲。


轉過身,就看到一個一看就是喝了酒的壯漢,走路搖搖晃晃。週一弋和他對視了一秒,就瞧見那雙醉眼一直盯着她,臉上皮笑肉不笑,不懷好意。


週一弋心口一緊,褰裳躩步,雨越來越大,心砰砰跳得越來越快。柏油路兩旁的店面都關門了,空蕩蕩的街道讓人喪失希望。


眼看着就要被那醉漢追上,一個身材魁梧的男生從暗夜裏出現,週一弋看不到他的臉,握緊拳頭,做好拼死一搏的準備。


然而,那個男生突然站到她面前說:“傻瓜,怎麼纔回來,還沒有帶傘。”


週一弋瞧見男生右手撐着傘,另一手提着包,擡頭看他,溫柔的臉上多出幾分兇狠之氣。


那個醉漢縮了下脖子,轉過身,很快消失在雨夜裏。


確認安全後,男生輕輕呼了口氣,眉眼變回溫和。他微笑說:“我剛下班回來,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抱歉剛剛冒充你男朋友,你沒事吧?”


週一弋臉一紅,心想我可沒冒充你女朋友。


雙方相對無言好幾秒鐘,男生問:“你住在附近嗎?”


週一弋搖了搖頭,男生“哦”了一聲低下頭,瞥見那個行李箱,提起自己的電腦包問她:“你不會是還沒租到房子吧?”


週一弋點了點頭,還是沒說話。


“那個”男生說,“我室友剛搬走,現在有空房間,要不你先去我那裏住一晚,明天醒來再做打算。”


週一弋還沒來得及回答,男生就掏出身份證來:“我是良民,不信你看。”


儘管如此,週一弋還是不放心,這時巡邏的保安路過,和男生笑着打招呼。


看來他確實住在這裏。


週一弋想到剛剛追她的那個醉漢,心有餘悸。現在大雨傾盆,她無家可歸,她也想找個安全的地方睡一覺,然後開啓新生活。


週一弋說:“你還缺室友嗎?要不我們合租吧。”


這個男生名字叫顧城,是個程序員。


進門一看,週一弋就挺滿意的,是出乎意料的整潔乾淨。


“你的房間在這裏,衛生間在那兒。”顧城指着其中一個房間,又比劃着指着衛生間的方向。


說完他走向自己的房間,說:“你洗完喊我,我再出來。”


週一弋把行李放下,點了點頭回應對方的好意。


隨便衝了個熱水澡就很舒服。週一弋走出衛生間,敲了顧城的門,輕聲說:“我好了。”


幾秒鐘後,門開了,顧城穿着海綿寶寶的睡衣走出來。


週一弋沒憋住笑,道了“晚安”準備回房間,肚子卻故意給她難堪似的咕嚕叫了。


“餓了?”顧城問。


週一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當然餓了。除了那幾個小蛋糕,一整天沒有喫其他東西,但她不想承認,感覺自己給顧城添了很多麻煩。


顧城噗地笑了,“你等等。”轉身就去廚房。過了一會兒,端出來兩小碗麪條。


“對不起,家裏只有麪條了。”顧城撓了撓頭,寬大的海綿寶寶睡衣跟着晃起來,與醉漢相視的威嚴蕩然無存。“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裝了兩個碗,一碗鹽多一點,一碗鹽少一點。”


週一弋看他很認真的樣子,道謝之後,端起一碗吃了一口,又端起另一碗吃了一口。


嗯,都很鹹。但是,當熱熱的湯汁流進肚子裏,四肢舒暢,她突然覺得自己沒有那麼難過了。


真奇怪,巧克力都沒有帶來這個功效,顧城的麪條似乎變成解藥。


第二天,顧城告訴週一弋,房租只要300.


週一弋目瞪口呆,這個地段的房子,裝修也很到位,是可以租到好幾千塊的價格的,真是不可思議。


顧城聳了聳肩:“房東是個老頭兒,對租金不是很在意。如果不是通勤時間變長,這裏離工作地點不算近,前一個舍友也是不捨得搬走的。”


和顧城一起生活後,週一弋並沒有感受到男女共同租房帶來的不適,反而有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放鬆。她也無法確切地說出自己的感受,就像遇到一個很久沒有見到的老朋友一樣,她不必逢場作戲,在他面前也不會扭扭捏捏。


週末放假,週一弋生理鍾甦醒,就拉顧城去菜市場採購。顧城一直是各種外賣平臺的忠實用戶,對這些沒處理過的食物一無所知,週一弋便耐心向他傳授經驗。


“這是香菇,和瘦肉一起炒超好喫。”


“這顆花菜8塊貴了,西蘭花都沒這麼貴。”


“這個朝天椒超辣的,不要買太多。”


顧城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提着黃的紅的綠的好幾袋蔬菜,老老實實跟在週一弋後面,他個子高,引人注目。久而久之,賣菜的阿姨都認識他們了,都笑說這小兩口真有趣。


這種時候,週一弋都羞得臉紅,扯着顧城急着要走,顧城倒是不緊張,看前面那個嬌小的身影不自覺笑笑。


生活變得平淡無奇,週一弋習慣時不時找顧城寫一堆函數解決她的表格,顧城基本一個禮拜有五天被週一弋早早拎起來逼他喫下她多做的早餐。


週一弋想,要是這輩子就這樣和顧城一起逛逛街,買買菜,跟着夕陽慢慢走回家,好像也不錯。


回過神來,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一跳。


某個週末,兩人尋常買菜回家,在路上遇到一條小奶狗,蹲在路中間,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嗚嗚”地叫,像是被拋棄了。


週一弋想到她買午餐肉可以拆開給小狗狗,但又想到那是顧城可喜歡喫的了,他多半不會同意。


沒想到,顧城已經打開罐頭,把裏面的息肉挑出來,放在小狗面前,然後溫柔地說:“喫吧。”


“真可愛。”週一弋只有這個想法,不知說的是小狗可愛,還是顧城可愛。


兩人要走的時候,小狗又“嗚嗚”叫起來,肉都不要了,緊緊跟在顧城後面。


“它好像很喜歡你。”週一弋笑了。


顧城眉毛都皺一起了。週一弋瞧見他一臉爲難,她知道房東不讓租客養狗,一怕損壞傢俱,二來怕弄髒房子。要是把狗狗帶回去,還真是件麻煩事。


顧城轉頭問週一弋:“你想養它嗎?”


當然,週一弋一直都希望能養只小寵物,以前父母總說養家餬口的錢都不夠,哪來的錢養寵物。


但週一弋猶豫了,“要是被房東發現了怎麼辦?”


顧城皺眉,“沒關係,一切有我呢。”


於是家裏多了一個新舍友。


然而,事實證明,真是高興早了。


一天,顧城在公司加班,週一弋一個人在家,正在沙發上逗狗呢,門外突然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進來的是一個嚴肅的老頭兒,週一弋一下反應過來是房東,除了他沒有其他人有鑰匙了吧。


週一弋緊張得心都要卡嗓子眼了,抱着狗狗,躲也不是,走也不是。


“叔叔好。”週一弋向對方微微鞠躬,做好被批評的心理建設。


“你好。”老頭點點頭,收起嚴肅的表情,露出友好的微笑。


週一弋趕緊放下狗狗,招呼對方坐下喝水,兩人坐在沙發上,氣氛沒有預期的尷尬,但也不足以讓人放鬆下來。


好在不久,門又被打開,顧城回來,瞧着沙發上兩人一狗,瞪大眼對老人說:


“爸,你怎麼來了?”


週一弋才意識到,自己被顧城騙了。


今兒顧城爸爸心情不錯,來看看兒子,但沒想到會瞧見還不認識的一人一狗。


顧城爸爸聽完這隻狗的歷史可高興了:“不錯不錯,小周撿得好,以後可以多養些小動物,也熱鬧點。”


顧城心想,當初我想養狗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解釋解釋?”夏父走後,週一弋抱手問他。


顧城撓撓頭,吞吞吐吐解釋:“這是我爸的房子,我之前也沒有舍友。那天我看你心情不好,大概是失戀了,無家可歸,還下着雨,就想善意收留你一晚,沒想到你主動要和我合租的。”


週一弋好氣又好笑,終於明白這兒租金爲什麼這麼低,還有爲什麼顧城爸爸看到她那麼驚訝。


“你不是說房東不讓養狗,叔叔要是不讓我們把它留下怎麼辦?”週一弋有點兒擔心。


顧城卻不在乎:“只要你喜歡,我們就養。”


他頓了頓,接着說:“而且你又不是沒看到,他喜歡你還來不及呢,他會愛屋及烏的。”


“喜歡我?爲什麼?”週一弋整個腦子都暈暈的。


顧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笑着走向週一弋,靠近逼近她。


“嘿,我便宜了你那麼多房租,你打算怎麼報答我?”顧城一臉壞笑。


“如何報答?”週一弋真的杵着下巴在思考。


顧城歪頭說:“那你繼續教我買菜吧。”


“你這麼笨,不知道還要學多久呢?”週一弋翻了個白眼。


“只要你願意教,我就願意學。但是我學習速度很慢,可能要學一輩子。”


週一弋吐了口氣,那些悶在心裏的小情緒煙消雲散。


看來,這個“室友”還可以當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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